第8章 颂诗遇到伯乐导演

此前虽是一段实习期，无戏可拍。有人说，这一行不稳定，但是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但是颂诗表示不存在的，这只针对少量的流量明星和资源咖来说，要么就是业界翘楚。虽然也有更少之又少的是二者兼具，那真的可以成为传奇了。

        对于颂诗这样的小透明来说，拍一部戏同样也是累个半死，但是赚到的工资少得可怜。所以去打工，除了之前提到的功用外，也是解决温饱的不得之举。但在实习期间，颂诗也没有停止海投自己的简历。然而那一个月都是石沉大海了无音讯。

        在和陈澄吃过饭后几天，颂诗又陷入了一种空洞的状态，面包和爱情一个都没有，于是乎，终日宅在家。有时实在太过百无聊赖，也不愿意一个人出去散步，因为没有属于一个人的娱乐。也不知道约谁一起。于是又买了几本新书来看，有时有感而发写写日记。

        但是一日下午，颂诗收到了新邮件。打开一看，一个新的剧组项目的面试通知。而且这次不是线上面试，是邀请自己去咖啡馆来一次深度对谈。下方的发件人署名，海潮影视……好像在哪听过。不一会，微信居然也闪出申请添加好友的请求。同样是海潮影视。

        但是自己好像并不记得有哪次投递的项目图上出现过这个名字。不会是骗子吧。颂诗犹豫了一会，还是先添加了，假如是骗子到时删了也不迟。对方向自己说明了情况，近期有一个大项目，但是不准备用熟面孔，而是大胆启用新人。

        颂诗越看越觉得像骗子的话术。天上不会掉馅饼的啊，怎么可能有此等好事降到自己头上。颂诗询问，请问是怎么找到我的。对方竟然回复了打工的小餐馆的名字。omg，难道去端盘子的时候看到了自己？但是又是怎么知道自己是个小演员呢？正思考着，对方又发过来了，居然和泼辣姐认识。

        颂诗为了核查事情真假，点开了泼辣姐的微信。从泼辣姐口中，颂诗才得知，打工的小餐馆居然是这一带有名的餐吧，有不少导演，影视方面的人时常来这里吃饭。啊，颂诗好像懂了一些什么。自己不也是为了寻找更多的机会，才来这个大都市漂泊的吗。

        确实以前就听过这一带是影视的风水宝地这样的话。有不少影视公司集聚，其中还不乏盛名者。但是自己也是真没想到去餐馆打工也会碰上。早知道再多注意观察了，趁机扩展自己的人脉资源。但是这个想法说出来也是可笑，其实对于颂诗来说没啥区别。就算早知如此，也八成不会去主动接触。因为怂。

        第二天下午，来到咖啡馆，人不多也不少，颂诗环顾四周，大多是三三两两坐好了一桌。此时看到一个中年男子独自坐在窗边，神情严肃。颂诗估摸着正是这个男子，上前问到，“请问是海潮影视的吗？”“嗯，对。是你吧，小姑娘，微信联系的”“嗯，是的”。中年男子随后递了一张名片，居然是导演……颂诗原本以为来的会是制片人之类。

        男子和颂诗交流了一些话题，很日常。不知是何用意，能从中窥见自己的灵魂？又或许是导演检验自己和他本人的契合度？交谈过后，导演的眼神很柔和，看上去对自己的表现还算满意。

        但他突然又说，“我们到包间去谈谈吧，给你看看这个项目的剧本还有一些其他东西”。“额”，颂诗愣了一下，但导演已经站起来。颂诗只能紧跟其后，但是脚步有点拖沓，因为突然觉得有些心慌。包间？没有其他人？觉得有些不安全。而且他真的是导演吗？名片也有可能伪造。

        导演回头催促了一下，颂诗一边答应着一边低头迅速在百度上搜索了名片上的名字，长相一致，是真的。但是还是有点慌，毕竟初入行，以前曾耳闻过潜规则之类不好的东西。于是硬着头皮问，“导演，请问为什么要到包间呢”。导演的表情仿佛看着智障，“商讨项目当然不在公开场合，发行前很多东西是要保密的”，随后又轻声补充了一句，“这次要做的是个大项目”。

        颂诗听着有点道理，是没有什么逻辑上的问题，无可奈何跟了上去。脑袋有点发蒙，真的有点云里雾里，不敢相信会有导演找到自己，何德何能。打开包厢的门，圆桌竟然坐了一圈人。颂诗惊呆了，同时也放心了。

        流程进展的飞快，直接是剧本研讨会。导演让颂诗先看看人物小传和剧情梗概。扉页顶头赫然映着《雨熄竹枝》。颂诗瞬间已被汉字之美震撼。首先这几个字，单独拎出来就很有意境。但最让人觉得奇妙的是动词“熄”的使用。为什么不是“雨滴竹枝”呢，这样更符合常理也同样有氛围。

        “熄”仿佛往原本平淡正常的场景里注入一丝格格不入和怪诞。或者说雨熄灭了竹枝，但是竹枝并不是火，为什么要熄灭。并且如果是雨，那看来就不是小雨了。而是瓢泼大雨。颂诗仅看标题就思绪了这么多，然后又接着往下看。

        影片名灵感来源于刘禹锡的《竹枝词》。此电影（颂诗内心os：居然还是电影，以为是电视剧来着，我一个新人，让我演电影是不是太高估了，风险有点大啊）为致敬唐代诗人刘禹锡。（颂诗内心活动：哦，“禹锡”“雨熄”，谐音）但还不止于此。

        颂诗看到下面的序言，也是非常有feel，既有古风之感，又有玄幻色彩。片名中的雨指太阳雨（这就又和“熄”连上了），当太阳的角度足够低时，往往会导致彩虹的出现。并且，太阳雨关联着许多传说，比如狐狸出嫁老虎娶妻、恶魔……

        而这部电影由刘禹锡的《竹枝词》其一衍伸改编而来（内心os：看来是古诗新解，或者叫魔改古诗？），“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踏歌声。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传说妖怪（狐狸）看上某个人后，为了不让其他人知道，趁着下太阳雨的时候娶走。而此人魂被娶走后留下空壳，渐变痴傻……

        “剧情梗概：一个悲剧爱情故事。一个单纯少女被一个年轻男子的歌声吸引（实际上是妖狐）。起初妖狐伪装成人，并将自己隐藏地天衣无缝。少女因缺乏爱而轻易陷入情网，少女先是摇摆不定感到困惑，不知妖狐是否真的爱自己。但最终才发现自始至终是个阴谋骗局。妖狐将希望和光夺去，少女不顾渔夫的劝阻，坠入江面中央。”

        啊，此次终于是演个正面的小白花角色。但是好凄惨的故事啊。颂诗内心感叹，因为强大的共情能力，颂诗已经泪眼婆娑。然后突然听到有人在喊自己，这才恍惚醒过神来，自己还在包间呢。早就旁若无人沉浸进去了。但好在导演没有责怪自己看的速度太慢且一声不吭，反而投来似乎欣赏的目光。导演说，“果真没选错人，是个好苗子”。颂诗湿润的眼睛望向导演，再望向其他工作人员，不好意思地苦笑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而颂诗的心也被紧紧扣在剧本上。听着更深层次的探讨和阐述，颂诗觉得自己好像已经穿越到了那个世界。此时对影片名字也有了更深的理解。雨不止是少女坠入江中的那次大雨，也是打在心里的绵绵阴雨。而竹枝象征着生命和希望，叶片却被熄灭，少女香消玉殒……颂诗也很认真地交流着内心的触动。不知不觉从正午已到傍晚，回家时望向天空，难得的一抹火烧云恰让人想到了太阳雨。

        大约过了两个星期，正式开拍了。导演选了个唯美而古朴的外景地，确有世外桃源之感。不仅有江水，有杨柳依依，青翠竹枝，还有桃花朵朵。望向岸边的江水，人生正如江水奔流，不，或许是海水、洪水，不知在哪便不小心触碰暗礁。

        想到了刘禹锡，颂诗在开拍前也在家里做了不少功课。了解了这个大诗人的生平后，更加敬佩。除了《竹枝词》，“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这句诗也是自幼常常诵读。犹记得语文老师对此的赏析常常脱不开“豪迈”二字，似乎世人皆认为刘禹锡是个乐观主义者。

        但是颂诗觉得不仅仅这么简单，拿自己的感受和经历来说，乐观和悲观的划分实际上非常模糊。会做出正能量举动的，可能内心藏着无底的伤痛。而表面丧而颓废的或许才是真正的乐观，短暂的休息后还能收拾行囊整装出发。

        刘禹锡一生接连被贬，被小人谗言陷害。难道他的心里真的没有想过，谁来还他一个真相吗？颂诗觉得他也许想过，不，甚至是必定，人的心是肉做的，并不是真的刀枪不入。但是内心强大的坚定与善良，让他将悲观的一面隐藏。不在乎自己受的委屈，甘愿承受一切，大半生跌落在泥坑里，却治愈自己治愈他人。告诉那些和自己相似境遇的人，看、看呐，有光啊。你们可以抬头仰望星空。

        颂诗对导演和编剧的匠心巧思敬佩。这绝不是魔改，不如说这个与众不同的角度让人遐想一个更全面真实的诗人影像。如果从常规思路去构思剧本，按照刘禹锡的豪迈旷达形象，或许会是个happyending。但是反其道而行之，剖析多维度的他，世人或许会发现曾经忽略过什么。刘禹锡不仅是个诗人，还颇具音乐才华。所以“歌声”这一意向与自己或许不无关系。《竹枝词》原本是民歌，不也是刘禹锡大力发展为诗体，才使其得到了广泛的传播嘛。

        这一cut叫桃花劫。一上来拍的居然是接近结局的戏。拍着结局时颂诗自己也感到很容易被剧情的表面蒙蔽了。但正如许多人热衷于看到结果后而去对从前的蛛丝马迹倒推，散落的碎片看似逻辑自洽，便断言自己是能机智勘破真相的大侦探福尔摩斯。殊不知“我笑他人看不穿”，通往结局的绝非一条路。

        所以逻辑自洽并不是结局的充分条件，而只是必要条件。如果不是这样的拍摄顺序，颂诗也不能悟到这样的道理。单凭结局，不说他人，身为片中扮演者好像都要被迷惑了。真正的心路历程、电影中的连环圈套，只有天知地知，少女知，妖狐知。不然要那么多伏笔、剪辑作甚？

        伏笔，是昔时昔景看不穿。剪辑，是观者只窥一斑不知全貌，是断裂不是连续。所以未存续进剪辑的部分只会靠脑补。连桃花都能成为命定劫数，真是服了，这是万万没想到的。这是老天看到纯净无知者开的一个大玩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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