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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金叶子


日头西沉,二人朝灵物铺赶回去。

        薛漫天踌躇半晌,朝尤舍说:“灵鬼无心是不假,但怎么都不至沦为无情无意之物。“

        自打听见万物之声,薛漫天视耳边的物灵如寻常众生,不掺丁点偏见。

        尤舍没立刻答话,他略作思索,方反应过来。薛漫天是在反驳师父白日那番话。

        “你这是自以为身在局外,”尤舍沉了语气,认真回话,“若是听不见那些声音,你自然不肯再说这种话。”

        “正是耳听为实,”薛漫天不明白,这还不够证验的吗。

        “灵鬼无形,或作恶或为善,皆凭此般现于人世间,难不成这都还是些捉不住的幻景。”

        尤舍默然,他瞧着薛漫天的脸,像是在找寻什么痕迹。片刻,他长叹一声:“你这话还是莫在师父面前说起。修为尚浅,可别被那鬼神牵着鼻子走。”

        “梁家的案子过去了,都忘了吧。”

        薛漫天准备好的辩驳噎在嘴里。她突然间感到迷茫,脑袋里像有千军万马疾驰而过,留下片巨响,让她耳鸣。

        须臾,她梦醒般甩甩头,转脸望向窗外飞逝的街景。

        坊市的清整终于停歇。

        正当京城里的投机之士蠢蠢欲动,企图占据先机之时,情势朝着众人没有预料到的方向发展着。

        总有人乘得东风,这回,幸运终于降临在西市的方士身上。

        城郊新房倾塌,人们最先想到那测风水的“神婆”身上。好一段时间里,众人谈“风水”色变,都怕自家屋舍也有所缺漏,在流言中摇摇欲坠。那老妪被抓进牢狱,再无人寻见。尔后,废墟疾风大作,连提刑司都急急忙忙赶了过去,可见情势之迫。据知情人传言,是京城方士抓住了城郊恶鬼,才得还姜氏公道。

        这案子传来传去,怎么都和鬼神脱不了干系。犄角旮旯里的方士铺子,也就此踏上春风,招摇出市。

        西市一条街多得是资历深厚的老方士,灵物铺来京开张不算久,夹在中间,甚至还能看作半个“新手”。城郊废墟案水落石出,灵物铺也迎来了生意最红火的时候,连带着方士一条街都扬眉吐气。

        阴沟里的困兽形单影只,草木皆兵,畏惧透墙而入的光束。一朝得势,爬出暗影,重回天日,它们只怕蕴含雄狮之势,无冕为王。

        苟于西市角落的方术铺子,一时间车马盈门,宾客如云。掌柜们喜形于色,恨不得把自家牌匾挂到西市门口去。

        束师父忙得没歇,连尤舍都不见踪影。薛漫天甚至抽不出时间往贵客府上去一趟,在铺里迎客就够她受的了。

        上回朝薛漫天借过粗绳的掌柜又跑来灵物铺里。

        隔壁的生意也很不错,掌柜这几天的新衣就没见重的,腕上也添了些沉甸甸的物什。

        这回不是借绳,不过在薛漫天看来相差无几,掌柜乐呵呵来蹭茶了。

        提刑司给铺里送了一箱好东西,其他眼红的掌柜们没少盯着。束师父浑然不吝啬,大手一挥,让薛漫天泡茶招呼客人。

        薛漫天在厨房里理着茶具。这几天她连偷闲的机会都不再有,光是茶水就泡了数趟,怕是比茶肆里的小厮还要熟练。

        她把茶恭敬端至客人面前,甫放下,掌柜就颇为夸张地抚掌,大声赞着好茶云云。

        隔壁掌柜好一番大放厥词,似是抽尽了毕生所学。最后,他的话头慢悠悠晃荡回来,如正在觅食的蚊蝇,问起束师父的生意如何。

        束师父手里的生意可都需要大本事,哪轮得到外人过问。

        薛漫天心道果然,她扬唇,语气诚恳地扯起谎来。掌柜边听边点头,也不知到底入没入耳。

        谈罢,薛漫天只觉口干,茶水是上等的不假,但也经不住这般喝。她殷切望着掌柜的,却丝毫不见他有挪动屁股的意思。

        “薛娘子说起话来,倒是越来越像刘束波了,”掌柜笑吟吟地调侃,目光在薛漫天身上流转,“我怕是遇不上这种好福气,搭上人家提刑司了。”

        “薛娘子,可方便传授些要诀?”

        薛漫天的笑僵在脸上。闲散的谈话掺来些不愉快的物事,她思绪一下子卡住。有股复杂而难言的情绪如针扎般刺入心底。

        那掌柜见她似笑非笑,面上不再和颜悦色,自以为踩到了灵物铺的霉头,急忙要收回话头。

        薛漫天打断他:“提刑司的衙内哪里是讨厌鬼神,他们厌恶的,不过是我们这些人罢了。”

        什么搭不搭的,提刑司怎会瞧得上他们。

        掌柜愣住,思索了会,还是不解发问:“这该如何是好。”

        薛漫天这回说了实话:“我也不曾知晓。”

        毕竟,那人看不惯她已经很久了。

        申时已过,西市里来往的客人渐少,食物的香气逸散在空气中。

        薛漫天启程去城东的炼坊。

        灵物铺的工坊藏在城郊一幢低矮的屋舍中,四周也都是些胡乱用木篱围上的破落户,工坊夹在中间,完全不是最扎眼的那处。屋前都是些粗树密丛,把屋子围得严严实实,只留下扇突兀的院门。院前的泥土时常被翻新过,却不见屋主往里种些瓜果,那些杂树枝丫毫不客气地探入院墙,伸个满园。

        薛漫天绕过层叠堆在前堂中央的几个大铁箱,走进后方的房室,鼻尖立马被烟尘的气息填满。

        里屋的四壁皆是光秃秃的,没有任何修葺,硕大的炼炉矗立眼前,似乎蕴藏着压覆的气势。眼前的炼炉被下方的武火熬烤着,朝四周投射出幻象般的光影,屋内没有别的响动,唯余火星爆裂的劈啪声。

        薛漫天在炼坊里四处转了转,找不着尤舍的身影。她回到前堂,颇为吃劲地掀开铁箱的盖板。伴随着沉闷的巨响,铁板落在地面上,里面纷杂的物件暴露于空气中,像尘封的宝盒被揭开那般,诡谲,诱人。

        里头的物什都被暗黄符文包裹着,乍看过去,分辨不清模样。

        薛漫天揭开外头的符文,朝熊熊炉火里撒去。这些纸笺只来得及溅出些森白的火苗,转眼就被吞噬在炉底。她起身,手里捧着没有了符文遮蔽的物件,随即漠然伸出手,将它们送进炼炉燃烧着的巨口中。

        与梁氏的木牌不同,这都是些被怨气缠住,无法耗散的物灵。除了送进炼坊,别无他法。

        炉火炽热,像是永远不会熄灭。

        随着屋内的人来来去去,铁箱见了底。薛漫天双手撑在箱壁上,俯下身,吃力地将它挪到一旁。被蛮力催动的铁箱在地上划拉出几道深深的痕迹,歪歪扭扭的,随即撞到堂内的墙壁上,陡然停了下来。

        箱后埋头推着那人也被吓一跳。

        她慌忙抬眼检查前方的墙面,铁箱的上沿已经狠狠在上头磕出了一块横线状的印记。耳边还有铁器晃动的声音,像是箱脚就要散架那样。

        薛漫天立马撤开身子,同铁箱保持距离。她慎重地围着箱子绕了几圈,并没有发现异样。直待她走回到原处,重新扒上箱沿,想要再次发力挪动它。

        锃亮的箱底躺着零星几张符文,里头的包裹物已经在撞击的晃动中逃出。

        不是什么铁器,是枚半指长的金叶。这金叶雕琢精美,镂空错落其间,看得出是对交颈的鸟儿,周围花藤环绕,清素而柔美。金叶的最顶端还特意留了处齐整的镌镂,像平日常见的银饰店那样,可以穿上绳,用作项链。

        金叶小巧,光滑,几乎没有摩擦的痕迹。应当是方才没有瞧见,遗漏在这铁箱里罢了。

        薛漫天拾起金叶和符文,又朝着炼炉走去,不带停顿。

        烈焰的热度传至脸颊,手心也跟着灼热起来。薛漫天看了眼躺在手里的金叶,不甚稀奇。浴火重生,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坦然直面的。

        她手心朝前松开,金叶失重落下,瞬间消失在火光中,如沉入海底的砂石,甚至来不及看清它的轮廓。

        是夜,薛漫天宿在炼坊里,错过了西市的大喜事。

        豪奢的车马趁着夜色,驶入西市,直奔主街尽头。商铺大都闭了门,从车上下来的小厮慌不择路,焦急地挨家挨户敲门。靠近巷口的刘掌柜恰好在铺内点着货,听见门外来人,便开门应声。

        那小厮匆忙朝刘掌柜低语几声,听得他连连皱眉。正当刘掌柜抬手,要拒了眼前这桩麻烦事,那小厮递出主人家的信物,刘掌柜即刻像尊雕塑般僵在原处,眼神发直。

        是惊的,也是喜的。

        刘掌柜点头哈腰,恭敬地朝小厮回上几句,随即,跟着那小厮钻进车内,在急促的车马声中远去。

        夜深人静,来去匆匆的车马只如阵夜风,轻飘飘地刮过西市。

        次日辰时,众人正忙活着开张迎客,刘掌柜又由那车马送了回来。他满面春风,不见丝毫的倦意,大摇大摆地穿过街巷,朝自己的铺子走去。

        过路的方士见了无不稀奇,在众人的催问中,他得意地答话:丞相府找他去算上几卦。

        吹了丞相府的风,不再是西市平凡人。刘掌柜恨不得把这夜的经历挂在墙上,邀人共赏。

        待薛漫天回到铺里,隔壁掌柜又喜滋滋蹭好了茶,像自家人那般翘腿坐在堂前,眯眼看她走进来

        “真是风水轮流转啊,”他像是自家有了喜事一样高兴,“这些日子,终归是转到西市角落里来了。”

        他抿着茶水,抑扬顿挫地转述起贵人是如何垂爱方术的,颇像个说书先生。

        正值温暖的早春清晨,路沿野花的芳香和泥土气息混在一起。车马才在晨光中苏醒,西市角落,这些方士们早已按捺不住,想要一睹今日的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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