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进宫

方梨知抬眼，就见一清俊的熟悉侧脸出现在视野里。她看着他嘴角噙着的一丝笑，心里莫名的安心不少。

        那不会东虞话的大汉见有人阻拦，心生怒气就要动手，却被同伴拦下。

        他不解地望向对方，一阵耳语后恍然大悟，虽心有不甘，却也只能恭敬退向一旁。

        “参加九皇子殿下。”两人行礼。

        “不必多礼。”白昀瑾点头回礼，而后转过身继续和两位北涂的壮汉交涉。

        此时酒楼其他雅间的客人也都听到了外头的动静，不约而同地出来围观。方梨知见此，上前侧身将身后跪在地上的小花娘挡了一挡。

        前头白昀瑾同那两位北涂人说了几句后，对方行了一礼转身返回。

        方梨知心下松了一口气，正要对九皇子表示感谢时，白昀瑾转头客套了两句便借口有事离开了。

        方梨知望着他玄色的背影，心头似是有些怅然。

        “多谢娘子相救！多谢娘子相救！”身后伏身跪地的谢恩声让她回了神。

        她拉起地上的小花娘，将自己的外披罩在对方身上，领着花娘和酒醒一半的萧绾宁又回了原先的包间里。

        暖和的热水入了肚，眼见那小花娘脸色红润了些许，方梨知便向她细细询问事情的前因后果。

        原是一桩酒楼客人叫陪酒花娘而生出误会的意外：

        这小花娘名叫燕燕，因年纪还小，在坊里只弹琵琶助兴，并不陪客。却不想有同行妒忌故意假传了话语，引她进了北涂使者的包房里。

        她只当是如往常一般弹琴，却不想糟到对方动手动脚。虽急急出言解释，但头一次孤身遇上这样的事，又语言不通，再加上那几名北涂大汉太过壮实的身躯不免让人畏惧。

        她不停挣扎，连带着衣裙撕破也不管不顾，直直往着屋外奔去，却是碰巧撞上了酒醉出门的萧绾宁。

        听完燕燕的讲述，萧绾宁重重放下盛着醒酒茶的杯盏，气愤地道：“北涂的使者就这么欺负咱们东虞的娘子！”

        方梨知望着那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小花娘，心下也起了怜悯。

        “你住在哪里？我差人送你回去。”她问。

        那小花娘听此，突然惶恐地跪下，又不住地磕头哭诉道：“奴婢的贱命承蒙两位贵人所救，奴婢不敢奢求什么，奴婢只愿永远服侍在二位娘子身边，以报答两位的救命之恩！”

        “你要跟着我们？”萧绾宁有些惊讶。

        “可是想脱了花娘户籍？”方梨知看出了对方的需求，毕竟花娘这一行当始终不太受世人待见，再说燕燕年纪还挺小，想要迫切脱离这一身份也情有可原。

        可方梨知身为相府庶女，吃穿用度皆是由大夫人所定，别说是给院子里添人，就算是添置点大件的家具摆设，都得向主院里报备。

        “那你先跟着我吧。”萧绾宁知晓好友的不便，而她是萧家嫡女，排行又最末，自是备受宠爱，招一个服侍的丫鬟并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过……

        “先等等，”方梨知转头道：“绾娘，今日之事还有所不同，牵扯到那边的人。”她指的是北涂人。

        “那正好，我正想去大哥哥那里告他们的状呢！”

        “所以这才是关键。”

        萧绾宁闻言微怔，看着好友的眼睛，才后知后觉到这是在为她大哥着想。

        这花娘事件牵扯北涂人，她们两个小娘子到这一步还尚可。可若是萧绾宁执意带了小花娘回了萧府，再加上萧家大郎又是在鸿胪寺里当差，定然会引起朝中一些人的弹劾。

        毕竟在狎妓成风的东虞，一个花娘的命运和一个需要巩固好外交关系以联合御别国的邻国。孰轻孰重，朝中士大夫自然会拿捏分寸。

        此事或许是他们北涂理亏在先，可领燕燕回去也不能急于这一时，萧绾宁明白若她当场就带人回了萧府，传出去定对她大哥不利。

        “我知你有你的渴求，但此事不能操之过急。”方梨知起身将燕燕扶起，从随身的钱袋子里取了些银子，交于对方手心里，“这个你先收下，避过这一阵子后，便可安心赎了你的身契，若到时还想进府里做事的话，再来府上联系我们。”

        方梨知思量着若她回去后事先向嫡母请示了，再将燕燕带入府中当是不难。

        一直伏地跪着的燕燕听此，似是有些犹豫不决，再三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钱银，最终点点头，磕头谢恩后便退了出去。

        一场风波就此落下，时辰已晚，两位小娘子都各自回了自己的府邸。

        方梨知刚梳洗罢，却听得府中管家前来通传父亲要见她，便换上便服去了书房。

        “梨儿见过父亲。”她乖巧行礼，暗自琢磨着是否同今晚发生的事有关，果不其然，方崇开口的第一句便是询问此事的经过。

        她心下诧异，消息竟传得如此之快。据实禀告后，她悄悄抬眼观察着父亲的神情，却见其面如常色，似是对这事没太大的反应。

        “最后是九皇子殿下为你解的围？”方崇一边低头擦拭着手中奇怪形状的玉饰，一边问道。

        方梨知应声，正欲待父亲继续说些什么时，却等来让其回房歇息的吩咐。她抬眼望了眼父亲，便福身离了书房。

        此时浓云蔽月，回房的小径上，夏笙打着灯笼走在前方照明。

        烛灯下，方梨知的影子被拉长。她望着游廊下徐徐前行的仆从侍女们，没来由地想起了今日在泰和楼遇到的那个花娘燕燕。

        今日她只从世家的角度考虑了此事，却并未处在对方的境地里多加思量。

        一个未及笄的女孩，身边似是也没什么亲人。虽是给了些银钱傍身，但总归孤身一人讨生活，其中不便自是不用多言。

        既然方才父亲已知晓了此事，明日便试着向嫡母探探口风，从她这边出面留下燕燕许是要比绾娘好些。

        方梨知这般思量着，却是在次日里听到了一则意外而震惊的消息：

        燕燕被抓了。

        理由不得而知，只知晓抓人的是宫里的皇城司而不是寻常办案的江岫府。

        桐馥院里，方梨知蹙眉敛眸，皓齿咬得下唇有些发白。她细细回想着昨夜的事，心中隐隐不安。

        她再次抬眼望向大门的方向，不知几次问道：“什么时辰了？”

        似是终于应和了她的想法，几乎在同时，大门处出现了府内管家的身影。

        “见过五娘子。”管家先行一礼，他昨日才来过此处，今日又行至此，皆是通传丞相的指令。

        “让我进宫？现在吗？”即便方梨知早先猜到了可能，但实际听到时还是有些讶异。

        管家点了点头，侧身让出路来，示意其现在即可动身。

        方梨知抿唇，踏出了房门，夏笙跟在她的身后。

        去往皇宫的道路她虽不熟，但也算识得。此时走在青灰地砖上，明明曾经也行过于此，却是平白添了些许陌生的感觉。

        带路的宫女领着她一路行至宫内深处，方梨知对此处并不熟悉，想知道是去往何处，却又不敢抬头乱看，只得将头埋低些，专注着脚下的路，心里不自觉地想着此行的目的和昨夜的事。

        如果是同那被抓的花娘有关，那绾娘应该也被叫进了宫内，还有九皇子。方梨知想到了最近那个同自己多有牵绊的少年，联想起此前的种种，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却还未想明白。

        很快，在她兀自思量的时候，引路的宫女停在了一座宫殿前。方梨知抬头，不似正门，应该是某座殿的侧门，她不知其中缘由，只得听从内侍的安排，进了屋内。

        守门的两个小内侍推开了雕花木门，方梨知甫一踏进去，就听见一熟悉的声音，带着意外的惊喜：“阿梨！”

        她循声望去，是萧绾宁，因着在陌生的地方见到了熟人，她心下松了口气，上前打着招呼，却又不免对自己来时的猜测提起心来。

        “你那边有什么消息么？”两人一见面就互相诉说着不解与疑惑，交换着两边得到的信息，显然二人对发生了什么都暂不清楚。

        “兴许我们只是被叫来询问当时的状况而已。”方梨知这般安抚着萧绾宁，昨夜她父亲才因为那事见过她，既然当时父亲并无其他问话，她猜测此次应当也只是让她二人做个证人而已。

        片刻后，门外传来大内侍的通传，却是领着二人往西侧的后院而去。

        “咱们这是去哪？”萧绾宁小声地在好友耳边嘀咕，方梨知也摇头，她本就不如绾娘进宫的次数多，既不知此时生在何处，更不知要去往哪里了。

        从卵石小径行至池上回廊，西侧后院竟是落在这静波水池上，正中央有一方形大亭，以九曲廊桥同岸上相连。

        “禀娘娘，人已经带到。”手持拂尘的大内侍在未至中央亭子的屏风跟前恭敬禀告，而后只见一作大宫女装扮的人对大内侍点了点头，而后示意方梨知二人跟着她上前。

        正当两人疑惑不解，低头行至亭前时，居于亭内的人先出声，笑着道：“绾儿，好久未见。”嗓音温和，似是透露着些许慈爱。

        萧绾宁诧异抬头，在见到纱帘后的端坐其间的人，惊喜道：“德妃娘娘！”

        方梨知闻言，心下也是一诧。想不到竟是居于深宫，很少理会俗事的德妃娘娘召见了她们，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她虽意外，但也平静地行完礼，不同于好友这般因着家中关系同宫里的嫔妃略微熟络，她虽出身相府，但庶女的身份让她三年两载也见不到宫里的人几面，除去上次凝华斋宴会是同众人行礼拜见，细数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同德妃这么近距离地接触。

        德妃应是四十上下的年纪，却是保养得极好，岁月在她脸上并未留下什么印记，反而随着时间流逝更增韵味。不同于皇后的温婉，贵妃的娇媚，平素喜爱礼佛的德妃，总是给人一种菩萨的严肃与慈悲感，尤其她的眼神，似是能够洞穿你内心所想。

        这般性子的人，再加上她又是四皇子的生母，娘家又背靠江岫四大家族之首的姜家，按理来说是最适合中宫之主的人选，但她生性低调避世，连着四皇子也是一副冷淡疏离的性子，因此倒是并未同皇后有过什么矛盾纠纷，安居宫内一隅。

        这些都是方梨知从前听他人说起的，如今自己亲眼见了本人，却也印证一二。她并不知晓今日来此的目的，也不同萧绾宁能够同对方撒娇回话，只得低头乖顺地等着德妃问话。

        “你就是方家的五娘子？”德妃将目光落在了帘下，方梨知的身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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