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吴宫.⑶

“燕姐姐不见了？”陈文珠急的头上全是冷汗，她也顾不得李小刀身心俱疲，拉着他忙问道：“燕姐姐怎么会不见了呢？小刀哥哥，你怎么会在老林？”

        李小刀都快忍不住要生气了，他见阿珠平安无事自然欣喜，可见她平安也不回天长，白白耽地十三娘进了鬼林，心里便一直憋着一口气，此刻听着陈文珠问话，说得时候语气也忍不住有些僵硬：“我被赵仁河抓了，十三娘为了救我进了鬼林。”

        他简单把昨夜发生的事说了一遍，这时候周朝摸了摸被李小刀一捶闷上去的青眼圈，压低声音问：“那赵仁河就死了？”

        李小刀嗯了一声，转过头疑惑地周朝和陈文珠：“你们俩怎么就碰头了？”

        原来适才他才上树觉得身后有人在呼吸不是假的，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周朝周护卫，周朝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李小刀牟足了力气一拳头捶了正着，此刻正拿着沾了水的布巾敷眼。

        陈文珠一阵恍惚，李小刀伸手捣了捣她，周朝才替她答道：“少城主令我先过来看看，谁知我才进林子便碰到了小陈姑娘。”

        李小刀喝了口水，觉得有些怪怪的，便又问陈文珠：“赵仁河这几天把你就关在这里了？”

        陈文珠还是在发呆，李小刀怔了一下，真是要生气了，他现在实在没空和陈文珠争辩，见外边天也已经快大亮，便拍拍手要回城去：“我得去找少城主，十三娘在里面被王仁义和那个用箭的追，得去帮她。”

        周朝从上往下瞥了李小刀一眼，不是他说，这半大小子个头不高，心气不小，这林子里有什么鬼怪谁也说不清，连他心里都没什么底。

        李小刀被打量了半天，很是警惕地回看了一眼周朝，明白周朝觉得自己不自量力在吹牛，气红了一张脸又不好发作，他心里知道还得求着人家去救十三娘呢，于是立刻转移了说话的对象：“阿珠，你和我一起回城里，我等会还要随少城主再过来，你回城里等消息就行了。”

        陈文珠看了一眼周朝，摇了摇头，“还有一个人没找到。”

        “什么人？”李小刀伸长了脖子傻看着陈文珠，他有些听不明白。

        只见陈文珠嘴唇翕动，面容坚定而又无畏：“崔娘子，我要找到她，问清楚到底我姐姐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疯了？”李小刀闻言差点就蹦起来，他急的团团打转：“那个人在哪你怎么知道？王仁义还在林子里，还有个带箭的，你不回去在这等着送命？”

        周朝眼见他们俩就要吵了起来，暗叫不好，赶忙插话打个圆场：“陈大姑娘的事没了，小陈姑娘自然心里放不下，不过小刀说的对，你们俩在这留着也是于事无补，不如回去看少城主回来没，好歹搬些救兵。”

        陈文珠看了看周朝，又转头看了一眼李小刀，好半天都不愿点头，她倔着嘴一声不吭，拉了绳子就想下树，临了却又被李小刀拽住衣裳，李小刀仰头看着陈文珠，神情有些不太对，他愣愣吐出一句话：“珠珠，回家去。”

        陈文珠脑子轰的一声顿住，她拉住李小刀的手，几乎是在发抖着问他：“小刀哥哥，你说谁回家去？”

        珠珠，那是她家里人给取的乳名，最后一个这样喊她的人，十三娘说，已经死在了去年女儿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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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这头，被人惦记的燕十三娘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此刻已经快到辰时，山间雨停了，雾却未散。

        一个时辰前，十三娘见到了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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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先她亲眼见到王仁义死在阵中便觉得奇怪，按理说这种古阵因为年岁太久，失修失效的不计其数，可这个阵起的突然，来势凶猛，更让她觉得不安的是，王仁义死前，林中是不是隐隐约约走过一个人影？

        那是谁？若是起阵的人，为何不守株待兔把自己也一起抓了？

        还有就是那个射箭的人，到底是什么人？若是无妄山的，王仁义死前的话可是“早则半日，迟则两天，”这也不对劲。

        十三娘坐在一棵树后，想了半天想不出个所以然，见天快大亮，便预备起身回去出林找李小刀。

        正当这时候，头顶树叶上的雨水哗啦一下顺着纹路流了下来，正滴在十三娘的眉心，她抬手拭了拭雨滴，不经意间往外瞥了一眼。

        然后，她死死掐住自己的掌心。

        ——看着像是赵仁河的一个人耷拉着一张布满血污的脸在林中晃荡，手中还提着一根三指粗的弩箭。

        十三娘拼命屏住呼吸往后一缩，可还是忍不住发抖。

        她见鬼无数，可一来胆小是真，二来见过的基本是女鬼，有魂无体的，

        她和李小刀是亲眼见到几个时辰前，赵仁河可是切切实实死在了王仁义手里。

        十三娘唯恐自己因为心悸看错了，大着胆子又露了一只眼去望林中的人。

        那个人坐在一滩水中，一会低头看水，一会摸弄弩箭，似是茫然不知所措。

        林子里很静，静到十三娘都能听到弩箭箭头滴血到水里的声音。

        大约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十三娘又看见，那个人缓缓抬起了头。

        他双眼浑浊，看不见一点黑色的眼珠子，远远看着，像那种天上的盲人，双目已经泛着灰白。

        是赵仁河，已经死了的还能动的赵仁河。

        有那么一会，十三娘觉得惊恐到耳鸣了，她连风声、树声都听不见了。

        她死命地唤草求木，却突然发现，原本这些天已经用的很熟练的法子没用了。这林间，这会只有她一个活物。

        然后，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不对，是一种鬼。

        古话里，山间大虫时常会下山作恶，而被大虫咬死的人，不但不会入往生道轮回，反而会引诱其他人入山入得虎口，这便是伥鬼。

        话是这么传的，十三娘却知只对了一半。

        能驱使伥鬼的不止大虫，还有人。

        “喀嚓。”

        一阵树枝被踩碎的声音传了过来，十三娘惊觉不对，一个箭步往赵仁河反方向冲过去。她抢了先机，只拼命往前奔。

        赵仁河本也是要追上去的，可这时西边的空中，忽然升起了暗红色的烟火。再接着，离东边的方向也起了一个，再接着，又起了一个。

        最后一个，约是在城郊老林口那。

        赵仁河回过神的时候发现晚了，因为满地全是古树和灌木，十三娘只一晃眼便不见了踪迹。

        他原本已经青白的脸色霎时凶戾可怖，在林间大吼大叫，挥着弩箭在林间来来回回狂奔。他手里的动静惊的林子的鸟雀哗啦一声飞了干净，本就寂静的林子喧嚣后更是只剩死寂。

        他一人拎着滴血的弩箭，立在林间，身后骤然升起一团大雾，人影隐隐憧憧，像是黄泉引路。

        而这边十三娘也没落到多少好，她停步之后，才发现眼前不妙。

        距离她十丈远的是那座古宫，不知年岁不知深浅的那座宫殿。

        十三娘竭力平稳呼吸，随即她见已不是正常人的赵仁河没有追上来，方才舒了口气。她小心躲在树后，随手拿了根树枝在地上比划：

        一、赵仁河死了，但做了伥鬼，还杀了王仁义；

        二、赵仁河到底死在谁的手里，当时夜黑风高，还有别人吗？

        三、射箭的那个人吗？他是驱使赵仁河的人？

        四、阿珠呢？赵仁河把她到底藏在了哪里？

        五、崔玉容被赵仁河抓了，至今是死是活？若是活着，她人呢？

        六、这个古怪的宫殿是什么地方？

        她越看越心慌，这几件事没一件事有眉目，从前不觉得通草木有多好，现下丢了方知不妙。简直就是两眼一抹黑，摸不着头脑。

        山林里弥漫着浓重的晨雾，雾色沾着水汽团团滚了过来，十三娘茫茫然抬头，这才发现，阵又起了，不过这次不是箭矢。

        来的是雾。和前头的雾不一样，这边的雾是一缕缕一缕缕飘了过来，雾在动，雾后的林子也都在动。

        十三娘被逼的往后退了退，直到避无可避，触到了一方坚硬的石墙。

        她转过身，映在眼帘的是那个宫殿。

        这次她看清了这座宫殿的样子，占地约千余亩，一眼是看不到头的，可眼前石墙亦可见昔日金碧辉煌，如今寻常的诸侯国是造不了这样的宫殿的。

        石墙边上立着一块小石碑，石碑上刻了字，字体是苍地百年前通用的小篆，如今认识的人已经不多了。巧的是，十三娘就是那个不多的人里面的一位。

        周围的风声夹着雾气一起过来了，沙沙的，朔朔的，十三娘忽然记起，今日已经是三月三了。

        除了是大苍女儿节，三月三还是王仁义口中宫墙大开的日子。

        她先前惊惧，此刻也安静了下来。

        因着年岁久远，石碑上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了，十三娘辨认了许久，终于认清了那两个字——巫山。

        若是没记错的话，海景里那个鹤氅少年，提到过的可就是巫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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