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风雅之论
这日，夏琉璃照例在书房里读书，刚读完曹植的《感甄赋》，杨广便从外面走进来，在书桌前看了她一眼，“跟我出去。”
夏琉璃放下笔问道：“去哪？”
杨广脱下外套，换了一身常服，“让你去就去，哪来这么多的废话。”
夏琉璃耸耸肩，放下笔急忙跟上去，都来大兴这么久了，她还没好好出去玩过呢，难得几日杨广大发慈悲带她出去，她才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两人从王府出来，上了马车行了一段路程，又在平康坊门口停下，夏琉璃抬头看着平康坊三个字，又看了看别处，不得不说，这个平康坊可比刚才路过的那些坊要热闹许多。
两人走在平康坊的大道上，大街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杨广一脸悠闲的摇着扇子对夏琉璃道：“今日孤高兴，带你出来逛逛，你有什么想买的，可一次买齐。”
夏琉璃一听，将信将疑的问道：“真的？”
杨广笑笑：“如果你不要，就当孤没说。”
“要，我要。”夏琉璃一溜烟就往前跑，跑了没两步，看到一个小摊卖虎头帽，又退了回来，精挑细选的选了一个虎头帽戴在头上，转过身来满心欢喜的问杨广，“好看吗？”
杨广看了一眼她头上的虎头帽忍不住笑了，这也太滑稽了吧，没想到她竟会喜欢这种东西。
夏琉璃见他笑，以为是好看，转身又挑了一顶，让杨广付钱，“我小时候有一顶跟这个差不多的帽子，后来被我家猫叼走当窝了，那可是我最喜欢的帽子，为此我当时还大哭了一场呢。”
杨广付了钱，在一旁淡淡的问道：“不过是一顶帽子而已，至于吗？”
夏琉璃没听到，又去前面的摊子看了好多小玩意，全都要买，杨广急忙拉住她，“这些不中用的东西买了作甚？”
夏琉璃一脸认真的看着他，“买回去好看啊？”
“仅仅是为了好看？”杨广疑惑的看着她，真是不懂女人的心思。
夏琉璃同样一脸疑惑的看着他，“不然我买它做什么？”
“不准买。”杨广把她手中的东西放了回去，“物尽其用，不需要的东西不能买。”
夏琉璃立刻反驳他：“怎么就不需要了？我看到它我心里开心，开不开心是件很重要的事情。”
杨广冷冷的看了她一眼，“难道孤开不开心就不重要了？”
夏琉璃立马不说话了，你是老板你说了算。
两人又继续在街上逛着，突然一辆豪华马车从对面徐徐走来，珠帘后面坐着一位神态慵懒傲慢、气质非凡、美若天仙的妙龄女子，夏琉璃扯了扯杨广的衣袖，擦着口水问道：“我能把她买回去吗？”
杨广看了她一眼，用扇子打掉她的手，一脸嫌弃，“瞧瞧你这样子。”本以为夏琉璃只是对他有点好色而已，没想到她还色女人，这点真是让他不舒服，不知为何，这心里竟然还有一点点小小的醋意。
夏琉璃目光还在那马车上，一脸感慨：“常言道：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这种美人要么不见，要么见了就一定要去搭讪。”说着，拉着杨广就追了上去。
“撒手，这像什么样子！”杨广甩开她的手两人站在玉楼春门口，夏琉璃站在门前朝里望去，只见里面一派红灯绿酒，莺歌燕舞，靡靡之音不绝。
“玉楼春，”夏琉璃望着头上的金字招牌，再往上看，脖子都看酸了，这楼可真是高啊，应该叫摘星楼，“危楼高百尺，伸手可摘星”的摘星楼。放眼望去，这玉楼春在这平康坊里算是最豪华最高大的楼宇，门口进进出出的人不是达官显贵王子公孙，就是商贾富豪，里面人来人往，犹如鱼贯络绎不绝。
“小郎君，进来玩呀。”楼上，一群花枝招展的漂亮娘子在向他们招手，“好勒！”夏琉璃咽了咽口水，也向她们招手，前脚刚抬起，就被杨广拖走了。
杨广黑着脸，劈头盖脸的将她骂了一顿：“出门在外要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别一门心思都看那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说得倒是冠冕堂皇的，”夏琉璃一脸不放弃，把头上的虎头帽戴正，“常言道：食色性也。就准你们男人好色，还不准我好色了？这是什么道理？”
杨广敲了一下她的脑袋，“你脑袋里装的都是浆糊吗？”
夏琉璃摊摊手，“这世上谁不喜欢漂亮的事物？颜值即正义。”说着，还不忘回头去看那楼上的姑娘。
夏琉璃满脑子歪理，杨广也懒得跟她解释，就近上了一座酒楼，雅座里已经有一位客人在等他们了。
主人在一旁会客，夏琉璃站在一旁等着吩咐，只是夏琉璃头上戴着那顶虎头帽实在是太引人注目，哪个正常人五月天还戴着虎头帽出门的，都忍不住在一旁偷笑。
夏琉璃面对这些嘲讽有些鄙夷，人家敢在这种天气卖虎头帽，她又有什么不敢戴的，再说，只要她不尴尬，那尴尬的就是别人。
杨广好友虞仁孝自夏琉璃进来，目光就没有从她头上的那顶虎头帽上挪开过，心中忍不住偷笑，打趣道：“想来殿下是何等风雅之人，怎么身边的人倒是一点眼力都没有。”
杨广只是淡淡的喝着茶，没有做声，他倒没觉得夏琉璃戴着这顶帽子有什么不妥，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点可爱。
“郎君此言差矣。”夏琉璃抬头看了一眼虞仁孝，和她谈风雅，真以为她不懂吗？
虞仁孝一脸好奇：“差了哪里？”
夏琉璃道：“差在小人是真风雅，而郎君不过是附庸风雅。”
“你也懂风雅？”虞仁孝知他在讥讽他，不禁笑得更欢了。
夏琉璃脸上又露出那股自信的笑容，“所谓风雅，不过是一种本真，孟子有云：万物皆备于我，反身而诚，乐莫大焉，此乃风雅之大观也。小人一切源于本心出发，而非为了顾左右而言他。”
虞仁孝不怒，反而笑道：“不错，不愧是晋王带出来的人。”
杨广吹了吹茶，“没事一边儿呆着去，少在这丢人现眼。”他还以为夏琉璃心中风雅是风花雪月，花前月下呢。
“得嘞！”夏琉璃行了一礼，转身在屏风后面的坐垫上坐下。这时，一位漂亮的胡姬和众多乐妓抱着家伙什上来，行礼过后，起了舞乐，夏琉璃听了直摇头，叹道：“错了，错了，一首曲子弹错八个音，也怎么好意思出来卖。”
杨广听夏琉璃一直在旁边叹气，又仔细听了听这曲子，是最近流行的曲子：《舞媚娘》，他在杨素府中听过两回，夏琉璃没出过府，府中不设舞乐，又是从何处听过这《舞媚娘》的？
那弹琴的娘子不乐意了，直接抱着琵琶走过来，质问道：“方才见郎君一直盯着奴家看，还一直摇头，是奴家的曲子弹得不对吗？”
夏琉璃倒也不吝啬，直言道：“你自己没听出来吗？一：你这琴音色不正，应是有根琴弦松了，二：第一段的曲子的最后一声，你弹重了，应该是第二个音，比如：朝来户前照镜，含笑盈盈自看。”说着，夏琉璃便用自己的江南方言唱了出来，正所谓吴侬软语，这《舞媚娘》被她用吴语唱出来，倒别有一番风味。
那乐妓一听，知是自己真的弹错了，脸一下就红了起来，但又拉不下脸来道歉，“别以为自己会唱几句，就装是行家。”
夏琉璃耸耸肩，这里的琴声，可比方才在玉楼春听到的差远了，那里的才是仙乐啊。
另外一个乐妓也走过来，看着夏琉璃冷嘲热讽道：“阿姊，你跟这土包子争什么呢？妹妹看他啊，指不定是脑子有毛病，这么热的天，还戴着个虎头帽，怎么，是装可爱呢，还是装傻呢。”
夏琉璃抠了抠鼻孔，任凭她们冷嘲热讽就是不还嘴。后面的杨广也想听听夏琉璃的琴声，便清咳了一声，夏琉璃这才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向那后来的舞姬伸手：“拿琵琶来。”
那乐妓用鼻孔看着她，一脸傲慢：“你也会弹琴？”
夏琉璃一脸散漫，神情十分不屑：“若不是看在我家主子的份上，我才不会在你们面前弹琴，哼，杂鱼。”
“你！”那乐妓正想骂人，却被身边的人拦住，那人不想闹事，吩咐左右道：“拿琵琶过来。”
夏琉璃看了一眼那个人，是个面容清瘦的中年男子，哈头弯腰的，一副奴才做派，看来应该是他们的头儿，见惯了大场面的小人物，若不出她所料，这种人在外面受了气，回去肯定会拿这些女人出气。
琵琶拿了过来，夏琉璃上下看了看，调了一下音，琵琶音质浑浊，做工也不行，真是做工很差的琵琶了，“就这种货色，怎么能弹出好声音来，”说罢，把琵琶还给她，“先去找个地方把琵琶修一下吧。”
另外一个乐妓见她如此敷衍，上前道：“小郎君既然这么看不起我们，那不如试试这把琵琶。”说着，将手中的琵琶递给她。
夏琉璃拿过那琵琶看了看不管是做工还是音色，虽然不算上品，但也不错了。了。
那乐妓道：“请吧。”
夏琉璃调了一下音，抱着琵琶在一旁坐下，用着自己的方言小调弹唱道：“春江潮水连海平，江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杨广在后面听着，夏琉璃唱的词他听过，只是没想到后面还有这么多，若说才华横溢那还真是对得起这个夸赞，但她弹的这个曲调却是他从来没有听过的，若论水准，绝对算得上是一流，比起这些乐妓来，简直是天壤之别。
那些乐妓听了不禁面红耳赤，就这水准，绝对是玉楼春里的头牌。
杨广茶也喝完了，与虞仁孝的话也聊得差不多了，起身道：“回去吧。”
夏琉璃起身将琵琶还给她，特地嘱咐：“记得回去把琵琶修好再出来弹琴。”
出了茶楼，杨广问道：“听过你弹过一次琴，没想到琵琶弹得也不错。”
夏琉璃嘴角一扬，露出几分得意的笑容：“雕虫小技而已。”
两人往回走，或许是因为天快黑了的原因，路上的行人渐渐少了，夏琉璃头戴虎头帽，一手拿着一个馕，一手拿着一串烤肉边走边吃，一旁杨广看了忍不住皱眉头，“你好歹也是出生名门，能不能有点吃相，在这大街上吃东西，成何体统？”
“什么名门不名门的，人间有味是清欢，此生唯爱与美食不可辜负。”夏琉璃满脸笑意：“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这么一句：人生苦短，当及时行乐。”
“那出门在外该有的规矩还是要有。”杨广摇头，清欢？就她手中的烤肉而言，与“清欢”有何关系？不过人生苦短当及时行乐这句话倒是挺符合她的性格。
“所谓规矩，都是为了约束别人的，我不是凡人，所以人间的规矩对我没用。”夏琉璃冲他一笑，霞光之下，映着她脸上那纯真的笑容，倒还真有几分仙人之姿。
北方有佳人，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不知为何，杨广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这句诗来，佳人么？他又看了夏琉璃几眼，见她大口吃肉的样子不禁皱眉，算了，这种佳人带出去似乎有点丢人现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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