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各自珍重

“停车！”徐慧娘大喊一声，还未等马车停稳便跳下马车，踩着脚底黄沙追着那辆马车而去。随行的侍从见了，急忙追了上去。

        夏琉璃的马车依旧往前走着，车夫偶然回头看后面有一妇人在追他们，便急忙勒紧马车缰绳停下来，娆玉容掀开帘子问道：“怎么停下来了？”

        车夫如实禀报：“后面有个妇人，追了我们好一段路了，小人想她是不是有什么要事。”

        娆玉容回头看了一眼那在黄沙中奔跑的年轻妇人，从马车上下来，待那人越来越近才发现这人原是苏家三娘子。

        娆玉容又回到了马车旁，恭敬问道：“主人，是三娘子。”

        “我……”徐慧娘上气不接下气的跑过来，站在马车面前半响才道：“能否让我见见马车上的人？”

        娆玉容站在车前掀起一角帘子，回头看了一眼马车内，只见车内夏琉璃摇头。

        娆玉容一脸平和的看着她：“夫人还请回吧。”

        徐慧娘这才注意到身边的饶玉容，上下打量一番，这才认出她来，因而质问道：“里面的人可是她？”

        娆玉容依旧是一脸平和的看着她，既没承认也没否认。

        徐慧娘走到马车跟前，眼眶一下就红了，朝着车帘说道：“既然你回来了，为何不肯见我？难道你是在怪我吗？”

        “三娘子，”娆玉容见她说得心酸凄楚，便上前喊了她一声。

        而车内的夏琉璃依旧闭着眼睛，只是淡淡说了一句：“走吧。”似乎根本没有打算与她相见。

        “抱歉。”娆玉容跳上马车，车夫正要扬鞭启程，徐慧娘急忙拦在马车面前，大声道：“我只想见你一面而已，为什么非要躲着我？”

        “尘缘已尽，旧事成空，施主请回吧。”夏琉璃内心突然浮现出一丝不忍，这个女人的声音对现在的她来说，既熟悉又陌生，她一直在回忆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然而想了半天，依旧没有一丝头绪。

        “你当真能忘了吗？”徐慧娘听到声音的那一瞬间就破防了，一时间声泪俱下，“铭儿死了，阿影死了，就连常乐我都保不住，如今你连也不愿意见我，那我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不如也随阿影去了罢！”说罢，便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要往脖子上抹。

        “你这又是何苦呢？”

        眼前突然刮起一阵凉风吹得人睁不开眼睛，定睛之时，却见夏琉璃适时抓住了徐慧娘的手。

        一头银发飘散在徐慧娘眼前，她木然松掉手中的匕首，上前抱住夏琉璃嚎啕大哭起来，在场的人听得这撕心裂肺的哭声，都忍不住背过身去。

        这些年徐慧娘内心有多压抑不得而知，一家人死的死，残的残，散的散，受了这么多苦不说，到头来只剩下她一个人在苦苦支撑着，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可是家仇未报，她又怎敢离去？她又如何面对那些枉死的人？她不甘心，实在是不甘心啊！

        夏琉璃只觉得她的哭声扣人心弦，让她想起一些好像忘了很久很久的事情，她突然想起当年在千娇阁里两人把酒言欢抵足而眠的情景，这些美好的回忆，为什么她都忘记呢？

        徐慧娘哭了好一会儿情绪才渐渐平静下来，夏琉璃嘴角浮起一丝温柔的笑意，伸手擦掉她脸上的泪，“你且安心去吧，如今你已是麦家的人，一切都与苏府无关了，曾经的一切皆因我而起，也该由我来了结。”

        徐慧娘抬头看着她，只见她面色平静如同一潭波澜不惊的死水，既是从未有过的平静，也是她从未感受过的陌生，她下意识的推开她，步子往后退的那一瞬间，一直带在身上的那把紫金折扇突然从她的衣裙里掉落下来，夏琉璃看着那把扇子又一瞬间的失神，弯下腰来拾起地上的扇子放到她手中，“珍重。”说完，转身上了马车，马车扬起一地的沙尘，在黄昏之中渐行渐远，最后留在徐慧娘眼中的，只有那一袭在绚丽黄昏中略显清冷的白发。

        徐慧娘拿着那把折扇看着消失在黄烟之中的马车，心中突然有一丝释怀，她爱了她那么多年，这些年虽然一直以姐妹相称，但她却从未让她难堪过，甚至一直包容她照顾她，人生有此即是爱人也是知己，亦无憾矣，也愿卿余生无憾。

        大业阁里，上官弘一接到杨广的密信便即刻启程进宫，宇文英调动外门弟子一事是他默认的，夏琉璃对他有知遇之恩，即便杨广无心报仇，他也要出这口气，否则怎么对得起夏琉璃的在天之灵。

        “小人拜见殿下。”东宫的书房里，上官弘看着面色平和的杨广有些心虚。

        “暗河的事情你知道吗？”杨广开门见山问道。

        “小人也是刚收到密信得知暗河被屠的消息，其余的不太清楚。”上官弘并没有承认这件事与他有关，他不过是个内务管事，外面这些打打杀杀的事向来轮不到他来做主。

        杨广脸上微微浮起一丝不悦：“你当真不清楚？”宇文英虽然可以调动大批外门弟子，但没有内门总务的资金拨动，他如何带领那么多人前往漠北？

        “小人不敢。”上官弘上前拱手行礼，“小人认为不管结局如何，暗河被屠都是一件大快人心之事，此事小人曾与临风在前阁主灵前发下重誓，有朝一日定为阁主报仇雪恨，有些事情，阁君可以忘，但小人不敢忘。”

        “放肆！”杨广脸瞬间黑了下来，他最讨厌的就是这些自以为是的江湖人，总以为自己义薄云天重情重义，他们可曾想过后果，暗河虽是毒瘤没错，可在某一程度上也能压制各方势力，如今就被他们这样不知轻重的除了，漠北的形势又将改头换面，在那些不讲理的胡子眼中，找不出一个德高望重的人来制衡他们，又将会是一个大麻烦。

        杨广话音刚落，皇帝身边的宫人过来了，在门口说道：“殿下，陛下有请。”

        杨广看了一眼那个宫人，又看了一眼上官弘，起身来了御书房，杨坚看着他问道：“外面的事情太子可听说了？”

        “不知陛下说的是何事？”杨广最近被暗河的事情烦得焦头烂额，哪有什么心情去理会其他的事情。

        杨约在一旁回答：“坊间传闻，执法堂在一夜之间荡平了整个洛河谷，五月十三还要在湖北武昌湖召开英雄大会。”

        “原是这件事，臣已有对策。”杨广这才想起，似乎是听许诺提过这么一嘴，不过他当时忙着手上的公务就给忘了。

        “说来听听。”杨坚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继续做自己的事。

        杨广道：“这些江湖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暗河一直都是江湖上臭名昭著的毒瘤，多少年来不知害的多少人家破人亡，如今被屠也是好事，而今执法堂要在武昌湖举办英雄大会，集结江湖各派，臣认为咱们可以正好趁此机会，会会这些江湖人。”

        杨坚又道：“那你说派谁去？”

        杨广上前一步主动请缨：“臣不才，自愿请缨前往。”

        杨坚手中的笔停了一下，片刻之后才继续说道：“太子刚即位就想着立功？”

        杨广急忙解释道：“臣只是为了社稷着想。近来江湖各派活动频繁，朝廷虽然没有过多干预，但如今执法堂一家独大，朝廷若是再不出手，恐将祸患无穷。”

        “你身为太子监国与一群江湖人打交道算什么事？”杨坚抬眼看了他一眼，有时候他觉得这个儿子似乎有些太功利了，这对于一个储君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杨约则道：“陛下，臣觉得太子乃是最合适的人选，太子德行兼备，深受百姓爱戴，倘若太子出行，一来可以借此机会巡视东南各部，二来也可以给江湖人立个下马威，无疑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杨坚见杨约这么说，便应允道：“也罢，就按你说的办。”东南一带最近骚动频繁，如果太子出山巡视各部，既能体现朝廷对东南地区的重视，也能起到威压的作用。

        杨广心里松了一口气，他现在也想知道夏琉璃到底要搞出什么幺蛾子来，难道真要像她之前说的要做那暗夜之主把这天下搅得鸡犬不宁吗？

        三日后，临风回到大兴，东宫里，杨广为他接风洗尘。

        “来来来，喝一杯。”花前月下，杨广给他倒了一杯酒。

        临风看着那杯酒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殿下，属下有一事相求。”

        杨广笑呵呵的看着他：“但说无妨。”

        临风道：“如今暗河被灭，也算是了却了属下的一桩心事，只是属下觉得有些疲惫，想休息一段时日。”

        杨广倒是十分爽快的答应了，“孤准了，你就好好休息，孤等你回来。”

        “谢殿下。”临风心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只是几杯酒下肚，却有些不胜酒力，他本想把遇到夏琉璃的事情告诉他，可他一想起夏琉璃对他说的话，又把话咽了下去。

        离开东宫，来到琉璃苑，顾常乐正在亭中练剑，一招一式皆有模有样。“风叔！”回身之时见临风来了，急忙跑了过去。

        临风笑着向他走去：“练得怎么样了？”

        顾常乐道：“已经练到第三式了，风叔最近都去哪儿了，都好久没来看我了。”

        “出了趟远门，才回来。”两人进了屋里，临风问道：“最近过的怎么样，有没有被人欺负？”

        顾常乐把剑放下，给他倒了一杯茶，“还是和以前一样，偶尔世子过来找茬，但都应付过去了，也得多感谢晋王的照拂，除此之外并无其他烦恼。”

        临风点点头：“那就好，今日我来是来看看你，过几日我要离开大兴一段时间。”

        顾常乐脸一下拉拢下来，闷闷不乐的站在旁边，“刚回来就要走吗？”

        临风见他这般，问道：“怎么了？有心事？”

        顾常乐在一旁坐下，生了好一会儿闷气，最后才道：“你能不能带我一起走？我不想待在这里。”

        临风将目光看向他，他和杨广一样，出于内心对夏琉璃的愧歉才教顾常乐习武，可他也知道虽说杨广待他不错，但对于常乐来说终归是笼中鸟，可是对于这件事他也无能为力，按杨广的行事作风，若是换做以前，说不定还会让他离开，可如今夏琉璃回来了，再想让他离开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对不起，目前我还不能带你离开。”临风看了一眼外面，阳光明媚，微风和煦，小鸟在枝头叫个不停，却也叫得他心烦意乱。

        “为什么？”顾常乐问道。

        “等过段时间你就知道了，不是我不带你走，而是我不能。”临风并没有说谎，他没有资格与权力，更没有带走他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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