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稚子之心

“风叔。”顾常乐看着眼前的人并不觉得惊讶，他是跟着临风一路到这里来的，他虽然住在琉璃苑，出门的时间虽不多，但最近杨广似乎对他并不上心，甚至连他逃学一事也不再过问，这才让他有了更多的时间出来。

        早前听说义父时常来黑龙观，又听说黑龙观有一仙姑，凡事有求必应，所以他也想来求仙姑指点迷津，可就在院外的时候，看到临风一路畅通无阻的走进来，这才小心翼翼的跟在他后面，甩掉周围的道士翻墙进来。

        “我问你你来这儿做什么？”临风语气冰冷，与往日大相庭径，他当然知道顾常乐一直在后面跟着他，他觉得夏琉璃这样一直避着他也不是办法。

        顾常乐拍拍身上的泥土，朝着他二人走来，“我是来找仙姑的。”

        临风看了一眼夏琉璃，只见夏琉璃一脸平静，便问道：“找她作甚？”

        顾常乐见夏琉璃脸上毫无反应，直言道：“既然风叔也在此处，那常乐便直说了，她是不是我二娘？”

        临风并没有回答他，空气突然变得沉默起来，只听得风吹树叶的声音。

        约过了半刻，夏琉璃抬头微笑的看着他：“这个问题，你不应该问。”

        顾常乐问道：“为何不能？”

        夏琉璃脸上依旧保持着淡淡的笑容：“你可想过，他们为什么要瞒着你？”

        顾常乐上前一步：“我想过，我想过各种答案，我甚至也去问过义父，可我只想要一个准确的答案，是或者不是。”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知道答案的你又能改变什么？”夏琉璃伸手接起从树上掉下来的叶子，轻轻的摩挲着上面的脉络。

        顾常乐被她这话羞得惭愧的低下头，抓着衣角咬牙道：“至少我可以知道她过得好不好，至少我还可以来探望她，至少，至少我还想让她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人一直敬爱着她，即使这个人微不足道，即使这个人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但是，我还是想让她知道，在我眼里心里，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她永远都是我娘。”说完，终于忍不住跪在地上嚎哭起来。

        看着顾常乐伤心欲绝的样子，夏琉璃心里似乎有根弦在被他的哭声拨动着，隐隐约约想起那个咿呀学语，连站都站不稳便向她奔赴而来的孩子，是啊，她怎么能够把他忘了呢，那可是她的孩子啊！

        夏琉璃虽然心里不好受，但还是装作一副冷漠的样子，“你的心意她知道了，但还请你以后不要再来了。”

        “为什么？”顾常乐一边哭一边抹泪，在某一瞬间，他恨过这世上所有的人，他恨早早离去的父母，恨把他带在身边却又鲜少关怀他的义父，恨一直疼爱自己的惠姨远走边疆，恨明明就在眼前却不肯与他相认的二娘，同时也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那么没用，没有办法守护自己爱的人。

        夏琉璃起身道：“因为你还不够强，你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人生，也没有办法改变别人的想法，等你真正变得强大的时候再来找我吧。”

        顾常乐跪坐在原地，依旧抽泣着，临风看了于心不忍，上前扶起他，劝道：“道长说的没错，现在的你还没有选择的余地，等你真正变强了，世界就不一样了。”

        顾常乐没有起身，也没有应他，只是坐在地上哭着，不知道哭了多久，任凭临风怎么拉也不肯起来，到了最后他停止了哭泣，在庭前跪了一夜，直到天将明，才对着那扇门里面的人磕了三个响头缓缓离去。

        娆玉容端茶进来，见夏琉璃看着窗外出神，取了一件披风披在她身上。

        娆玉容有一个优点就是，她从来不会主动去过问夏琉璃的想法，因为有些事情说出来不仅不会得到消愁，还会增加烦恼，只是这日子一天天过去，就算是夏琉璃不说，她也知道，她的记忆已经开始衰退，甚至以极快的速度在淡化。虽然知道这是过度使用天蚕的必然结果，可她还是觉得惋惜，一个人如果连最初的记忆都没有了，那她离消亡也不远了。只是她担心的是，一旦夏琉璃连基本的记忆都没有了，太子还会留着她吗？虽然她早已在之前为她身边那些替她做事的人谋划好退路，可她呢？她的结局又该如何？难道真的要在这个阴暗诡异的道观里老死一生吗？

        东宫里，萧若华和宇文化及坐在一处小花园里吃茶点，萧若华漫不经心地看着面前的宇文化及，“你不是说她活不长了？怎么都过去半个月了连一点儿音信都么。”

        “慌什么？”宇文化及带着几分讨好的笑脸看着她，“听观里的人说她现在有点神志不清疯疯癫癫的，情况时好时坏，谁知道她还能撑多长时间呢。”

        “疯了？”萧若华诧异的看着他，疯了杨广还天天往那边跑？她不信，一个疯了的道士，还有什么值得太子利用的。

        宇文化及轻轻的拿起的她的玉手拍了拍：“难道太子妃就那么希望那个女人死吗？不过是个随时都能归西的老女人，值得您如此惦记？还不如好好珍惜眼前人。”

        “不是非要她死，而是因为她碍了我的眼，所以她非死不可。”萧若华抽回手，脸上浮起一丝阴冷的笑意。

        “行，既然太子妃都说了她该死，那她就该死。”宇文化及依旧讨好着她，不过是个将死之人，不足为惧。

        萧若华回到房里，重新收拾了一下妆容，碧罗一脸担忧的问道：“太子妃，您真的要去吗？”

        “怎么？你怕了？”萧若华抖了抖袖子，她倒是一直想会会这个所谓的仙人，奈何这个女人一直像是见不得人般不见外人，如今陛下带着皇后去了仁寿宫养病，大兴城里还没有谁能拦着她。

        碧罗有几分犹豫，“不是，我只是担心仙姑说了她与您无缘，咱们贸然前去，会不会惹得仙姑不高兴。”

        萧若华一脸不乐意：“她能有什么不高兴的？皇后如今病入膏肓，我去观里为她祈福难道也碍着她了？”她只是看不惯她那副故作清高的样子。

        碧罗见状，也不好再劝，收拾好行装便跟着萧若华来了黑龙观，黑龙观住持见萧若华来了，急忙出来迎接，“太子妃您怎么来了？”

        “怎么？本妃还不能来了？”萧若华瞟了他一眼，一个拿钱做事的人，还能指望她能有什么好脸色？

        住持笑呵呵的回道：“小人并不是这意思，就是希望太子妃下次能提前支一声，也好让小人有个准备。”

        萧若华十分不屑的朝着那黑龙的雕像上了一炷香，本是十分不乐意的，但也要做做样子，“本妃今日不过是来替皇后祈福，不必搞的兴师动众人尽皆知。前些日子听说仙姑身子不便，现今如何了？”

        住持看了一眼四周，小声道：“一直在后院养着，也不让人进，听说不太行了，常常一睡就是好几天，估计撑不了多久了。”

        萧若华又问道：“她身边那个女弟子呢？”

        住持回道：“昨日进山采药了，还未回来。”

        萧若华沉思了一会儿，嘴上浮起一丝冷笑，转身来了后院，房门口，碧罗扫了一眼这个院子，院子里很安静，周围也没有看守的人，戒备并不森严。

        “仙姑，您在吗？”碧罗壮着胆子上去敲门。

        屋内没有反应，又敲了几声，还是没有反应，萧若华看着那紧闭的大门，想起住持说的话，上前直接将门推开了，一边往里走，一边吩咐碧罗：“好生在外面看着。”

        萧若华来到房里，只见这房间里的布局和摆设有点奇怪，不同于寻常人家的风水讲究，屋内熏着一股不知名甚至有点浓郁刺鼻的草药，透过屏风，能见着那床上躺着的人，果然如那住持所言，还在昏睡之中。

        “吾乃东宫太子妃，特奉皇命前来慰问仙姑。”萧若华对着那屏风后面的人行了一礼，见她没有反应便信步上前来到床前，可当她看到躺在床上的那张脸的时候不禁往后退了一步，差点摔在地上，怎么会是她！不对，是他！是夏流！

        外面的碧罗见里面有动静，急忙进来查看情况，走到萧若华身边的时候，不经意瞟了一眼那躺在床上的人，立刻吓得花容失色，这张脸她不会认错，这不是夏流还会是谁，难怪会选择在这黑龙观，可是他竟然是夏流，为何又会被称为仙姑，皇帝为何又会认不出他来！

        “太子妃，这……”碧罗扶起萧若华，正准备往外走，突然听到耳边传来“嘶嘶”的声音，寻声望去，只见一条吐着鲜红信子的小青蛇盘桓在床头，正虎视眈眈的盯着她，一时间吓得昏厥过去。

        萧若华回神过来，目光阴冷的盯着那条小蛇，她倒不怕那蛇，区区一个畜生，难道还能吃了她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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