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真相
不过片刻，衙役已拘着一个形容萎靡的男子来，说是同在集贤院就读、与三个死者交好的学生，是户部使司判官家的公子，名叫谈越。不知不是昨夜大醉，过了晌午仍是呵欠连天，见了萧绎才一惊——谁也未曾料到连七皇子也牵涉其中。他脚一软，跪倒在地，嘴中直呼殿下。
萧绎慢悠悠地走到他面前，又将他扶起。那纨绔子看着像是感恩戴德般，连声道谢，直到萧绎开了口，直把他吓得面如土色：“此次集贤院的三尸案，你且如实招来，否则三法司定不轻饶。诏狱那儿，花样可是多得很。”
他声如蚊讷，告饶道：“殿下，小的必定……必定如实招来。”
萧绎这才退开。苏淼淼望着他，心想王爷这帽子这么管用，早知道她就用来恐吓一下那七个嫌疑人，哪里需要现在兜兜转转还找不到真凶呢。
她踏前一步，微微倾身对他说：“谈公子是吧？在下有一事请教。”
谈越在京中结交的权贵子弟甚多，但这人看着极为面生，可刑部的韩述之与七皇子殿下虽同在此处，却似乎以她为先，他一时摸不清底细，小心翼翼说：“是，是，大人请说。”
“你可知道集贤院中闹鬼的事情？”
谈越眼珠子转了转，不知与他今日被拘有何关联，便老老实实说：“知道……知道一些。”
“那么你和他们三人混在一起的时候，可曾听过他们议论此事？”
“三人……”谈越错愕了一瞬，才意识到她问的是那三个被杀的同窗，顿时寒毛直竖：“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但不是当着小的面。”
他稍稍回忆，便道出那日的由来。好像是前阵子休沐回来，他远远见到那三人躲在集贤院的一处隐蔽角落里，本想着过去寒暄，可走近一听，发现他们在争吵。
“他们说，她怎么死了仍是阴魂不散，是不是要请个和尚道士，做场法事辟邪……”
“谁死了！”苏淼淼一听，即刻追问道。
他摇摇头，“这一点小的并不知晓。再说了，我哪里敢置喙，万一他们知道了，便没有我的好果子吃。”
萧绎在旁低声解释，说使司判官只是个小官，因此他畏惧那三人家中的势力，不敢僭越也是有可能的。
“没啦？”她再三逼问，“没听到别的了？”
他再度摇摇头：“小的实在想不出别的来了。”
“那女子姓甚名谁，他们都没提及？”苏淼淼有些丧气，这不是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嘛！即便知道有人在集贤院里装神弄鬼，但还是不知到底是谁在幕后指使这一切。
莫非真要让韩述之把人都带回去吗？她有些不甘心，可实在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
这凶手心思缜密，先是让做贼心虚的三人以为院中闹鬼，接着以死去的女子的名义邀约他们夜半到学堂之中，便是再顺理成章不过。
到时候借茶水下毒，那么就可一次杀掉三人。
谈越被带走后，她将自己推测的手法告知了韩述之，接着又发愁道：“知道了也没用，咱们还是没法把凶手从那七人中找出来。”
她叹了口气，只好认输：“要不，大人还是将他们都带回去吧。若真是拒不交代，才动刑，可别伤了无辜百姓呢。”
韩述之还未来得及说话，萧绎先插了嘴：“这便放弃了？”
她长长地叹气：“那还能怎么办？”黔驴技穷了这不是，还是怪自己只接受理论培训，真正进行刑事侦查的机会还不曾有，如今赶鸭子上架，能做到这一步也算尽力了吧。
韩述之敛目道：“那么，韩某这就……”
他这样客气，苏淼淼倒有点不好意思了。古代人对严刑峻法还没有现代人的概念，“严刑拷打”可谓是屡见不鲜。自己若是以现代人的观点来要求古代人，未免强人所难。
她便福了福身：“大人不必这般客气。妾身也只是觉得，若涉及无辜的人，应当要更慎重一些……”
说到无辜之人，她忽地心念电转——集贤院至今没有任何人逃出去，说明什么！
沈绍舍弃自己的名声清誉，任凭三法司如何拷打审问，坚决不愿供出那杀人者。可是杀人的凶徒，至今还藏在集贤院之中，他没有逃！
他不是没有机会逃走，他根本就没想过要逃走！他便藏在这集贤院里，等终有一日，三法司查上门来，把自己抓捕归案。
沈绍对他的恩情厚谊，他从不曾辜负。
那等到如今的唯一原因，便是呼之欲出了——他希望自己二姊惨死的真相，能大白于天下。那三人皆为世家子弟，若不是沈绍再三拖延，三法司也许未必能找出其中真相，即便他在牢狱中供出自己杀人的真实缘由，也可能会被掩埋于权势的威压之下，再无大白于天下的一日了。
但他从未责怪沈绍那夜不曾施救，也并不想将杀人的罪名推卸到他头上。
她想到此处，定了定神，便向韩述之道：“能否再容妾身一试？妾想再与那七个人谈一谈。”
韩述之讶异，他垂眸道：“也无妨。”转头便命人将那七个学子带入厅中。
苏淼淼头一回在一群嫌疑人面前装腔作势演戏，心里不由忐忑，清清嗓子道：“各位，三法司已查清此案缘由，你们皆是无辜被牵连的人，稍后便可由父母兄长接回家中了。”
众人一时面面相觑，不敢相信。闹了这半日，竟对他们说是弄错了？
其中有一胆大的学生开口问：“那到底是谁杀了他们！真是我们院中同窗吗？”
苏淼淼佯装痛心地摇摇头：“不错。方才诏狱那儿已经传来消息，沈绍已招供了。”只透露这些，那真凶定不会相信。
韩述之和萧绎皆一惊，同时将视线投向了她。
“他说，当日他间接害得一名豆蔻少女无辜枉死，日日痛悔沉湎其中。因此为了那少女报仇雪恨，便杀了三个罪魁祸首。”
此话一出，犹如湖心中投入了石子，荡起无数波澜，七嘴八舌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害死了谁？”
“真是那三人？瞧他们那秉性，倒也不像做不出那样的事情来。”
苏淼淼此时方才注意到角落里站着的一个瘦弱单薄的少年。他面容清秀，五官还透着几分稚气，眼神确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他清亮的声音在嘈杂的厅堂中响起：“沈公子若是认罪，有何后果？”
这一点可问倒她了。苏淼淼求助般看着韩述之，韩述之沉声道：“按例腰斩于市。”
厅堂中的少年学生们一片惊呼。沈绍既是祭酒沈大人之子，平日对他们多是关爱有加，从不严加呵斥，更不会如死去的三人一般横行霸道。如今听闻他有此下场，不由纷纷叹息。
苏淼淼本还在观察那提问少年的表情，一个猜测却莫名跃上心头。她试探着走近去，到那少年身旁，问：“你家中是否有一二姊？”
那少年微微一笑：“不错。小的在此，等各位大人许久了。”
不，他不是少年。秀气的眉眼，温柔的笑颜，“他”是个女子！苏淼淼惊得后退一步，沈绍步步为营，苦心孤诣放在身旁照料的孤儿，竟是个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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