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前尘
萧绎发现情势不对，便将厅中数人全数遣退。少年见苏淼淼受惊后退，似乎毫不意外，只浅浅笑道：“大人这般快就把我认出来了？”
她神情镇定，竟不见一丝慌乱，像是在这儿已经等候许久，只待将真相和盘托出。苏淼淼瞧她稚气面庞，也不过及笄之龄，却有如此胆色，不由心中感佩。可她毕竟是杀人凶手，自己怎能因为同情她而不顾法理呢！
她将发髻上的玉簪取下，如瀑青丝散落，在场三人看得分明，那清秀少年的确是个女子。
韩述之一惊，难以置信道：“你……你扮作男儿身进了集贤院？”
她声线温柔婉约，与方才故作沉稳的男子嗓音不同：“不错。小女乃岳家幺女，名心如。得沈大哥协助，小女才能觅得良机报仇。”
苏淼淼不禁低低叹息。在心中，她已将这个故事串联起来，便挑重点简略说了一遍：“自你二姊死后，你便立志为她和腹中胎儿复仇对吗？多番调查之下，你知道那夜沈绍曾把你二姊拦下，却最终放走了她，是以痛悔不已。你知他心地良善，便想故意利用这一点，好借他的身份进入集贤院，从而复仇。”
“你在院中假扮二姊装束，以女鬼之说引起他们三人恐慌。我不知你使了何种手段，才让他们当夜一同来到学堂，但无论如何，你成功了，并杀了他们。”
“沈绍一定察觉到了什么，才会在那日清晨来到学堂之中。见到一片血泊，他一定错愕不已，但为了你，他宁愿牺牲自己也要留在凶案现场，顶下了罪名。”
苏淼淼绕着她走了几步，想通过她神色揣测她心中所想，可她一派镇静，竟毫无破绽之色。苏淼淼只好续道：“沈公子这般温厚善良，不惜忍下了大理寺的种种刑罚，也要为你争取时间逃离永安城。他那日是如何对你说的？给你银两，叫你快逃？还是让你们从此不复相见，一切皆由他承担。”
苏淼淼的话不知让她想到了什么，她唇角微微扬起，好不温柔。
“公子稍安勿躁，一切还是听心如道来。等小女和盘托出后，自可还沈大哥的清白。”
——岳家本为书香世家，奈何到了他们这一辈，爹爹科考不中，便日渐沉沦，整日流连赌坊，将家底尽输了去。上头还有一个哥哥，本以为能到边疆争取功名，光耀岳家门楣，却不幸战死沙场。
爹娘受了重创，不久便郁郁而终。岳家便剩了二姊和她相依为命，为了维持生计，少不得要做些绣娘的活计。做好的绣件，二姊便会独自拿到城中的花楼醉眠楼去交予老鸨，这样比直接卖到绣坊能多挣不少银钱。
她曾劝过二姊，她一个闺阁女子，到醉眠楼抛头露面，指不定会惹上什么祸事。
二姊不听，还是要去。结果后面便发生了那桩祸事。
苏淼淼听她语气轻描淡写，却也能想象两个弱女子要过活，是多么不容易。她放轻声音问：“那后来呢？你是怎么知道沈公子目睹了整件事的经过？你二姊不该认得他是何人才对？”
她眼中渐渐浮起水雾：“他在我二姊的坟前祭拜的时候，我躲在一边，听到了事情的原委。”
“你不怪他吗？”
“当然！怎可能不怪！”她咬唇，仿佛此刻才露出一些隐藏在心底的愤恨，“若他拦下了二姊，二姊不会惨死，我们姐妹仍可互相扶持，好好地活在这世上。只要人活着，就没有什么过不去的难关。”
“所以呢？你找到沈绍，对他说了事情的缘由？”
“那是自然。既要复仇，接近沈绍，进入集贤院，便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法子。我谎称亲姊已死，孤苦无依，想要读书求学，却苦无门路。知他是集贤院祭酒之子，所以才上门求助。”
真是狠辣的一招。苏淼淼立即意会道：“待沈绍问起你的家世，你再适时相告。他便会发现你二姊便是自己过失害死的姑娘，对你的恻隐之心，便会胜过理智。”
“不错。他为我伪造学籍，又安排我入集贤院，日日同我温书习字，怕我赶不上功课。真是细心妥帖，无一处不周到。”
萧绎听到此处，已忍不住道：“你明知阿绍并非有意害你二姊，他如此心善之人，你竟还要陷害他！”
岳心如终于不再伪装，她表情狰狞，声嘶力竭道：“那我二姊呢！谁来还我二姊一个公道！她无辜被污辱，还要承担那些流言蜚语。你可知，有一夜她做了噩梦，半夜醒来抱着我哭，说，连那孩儿都在踢她。”
“我向来对她腹中孩儿从无好感，只是因为发现得迟，已是没法找郎中落了。我不知如何安慰，她却说，若孩儿出生，她都不知要告诉他们，谁才是他的爹爹。”
苏淼淼听她这般哭诉，已是心如刀绞。身为男子，他们并不懂女子的苦楚。遭人污辱，还要在意所谓清誉，谁又知道她们心中的痛呢？
可要开口安慰岳心如，苏淼淼又觉自己言辞苍白，只得极艰难地追问下去：“……后来呢？”
“他们以为我二姊在集贤院中死而复生，我借助匿名信对他们说，让他们夜里到学堂来。”
这一切都连起来了。调配好的迷药、阉割的杀人手法、跪坐在孔圣人画像前的姿态……苏淼淼喃喃道：“那沈绍呢？他是你叫到学堂，还是自己寻过来的？”
岳心如正要开口，厅门却忽地被推开，北风凛冽，卷着雪花在外呼啸。原是韩述之派到大理寺诏狱的衙役回来了，他凑到韩述之耳旁，小声说了几句。
苏淼淼方才想起，他们曾派人到狱中向沈绍求证，岳心如二姊当夜被掳走，是否就是穿着集贤院中闹鬼的青色衣裳。
韩述之神色冷漠，屏退那衙役后才道：“沈绍不肯开口。”
“什么！”萧绎本以为岳心如招供，一切就已尘埃落定，可他拼死也要护着这一心报仇的女子，只会连累自身。
他抬眼，阴鸷眼神扫过岳心如，苏淼淼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心底也吓了一跳，只听萧绎道：“你可知阿绍为了护着你，到底做了什么？”
苏淼淼还记着方才岳心如开口要讲的话，她直觉那答案非常重要，便追问道：“到底是你叫沈绍到学堂，还是他自己寻过来的？”
前者的话，那么沈绍可能是从犯；若是后者，他不过是无辜被牵连罢了。
岳心如却不肯再多说：“小女还有一请求，能否再去诏狱之中见沈大哥一面？见完之后，心如定会……”
苏淼淼怕韩述之不同意，毕竟他是侍郎大人，审问要犯还是以他为主。她哀求般望着韩述之，神色有些可怜，不待韩述之回答，她又极其肯定地对萧绎说：“殿下，妾身担保，她绝不会害沈大哥的。”
“何以见得？”萧绎似乎并不信她。
“她若是要害，早在沈绍戴罪入狱的时候便逃之夭夭了，何苦等到现在？”
反而是韩述之先拍了板：“走吧，便让她见上沈绍一面。”
苏淼淼笑逐颜开，也顾不得对韩述之行礼。可转念一想，岳心如的罪行板上钉钉，即便是救出了沈绍，她也定要赴死。
明明都是可怜人，为何却不能有一个好的结局呢？沈绍若是知道她压根没有离开永安，定是伤心得很。
https://fozhidaoxs.cc/book/71784333/61735976.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fozhidaoxs.cc。顶点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m.fozhidaox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