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温柔

韩述之本意是想告诫她紧守本分，非礼勿视，奈何她竟真的反问起自己来的时候，却一句话也说不出了。他总一副刚正秉直的模样，此刻露出了些许窘迫：“否则……”

        苏淼淼歪头看着他，少见的流露出几分女儿家的娇憨情态：“啊？否则什么？”

        自从她落水后，性子便与从前大相径庭，韩述之只得把话说得狠一些：“否则……于礼不合，落人话柄。”说罢后退了两步，只是才出口他便有些许后悔，刑部任职这许久，什么穷凶极恶、狡言善变的犯人不曾见过，偏偏遇到她就落了下风。

        这人怎么总要和她划清界限？苏淼淼气鼓鼓的，腿蹲麻了往前摔也是她的错吗？怎么老甩锅？开口闭口就说自己做事惹人误会，苏淼淼往前站了两步就要反驳：“韩大人，你来别院是否提前告知？若是没有，怎就说是妾身投怀送抱呢？此其一。”

        韩述之不料她语出惊人，一时猝不及防。苏淼淼又站前一步：“妾身已嫁入王府，韩大人私下来寻，难道不是于礼不合、落人话柄？此其二。”

        她见到韩述之总会不自觉生气，一边气自己心中的恋慕作祟，总对他念念不忘，他稍稍和颜悦色一些，自己就被迷得晕头转向；另一边气他总是避她如蛇蝎，言必称男女授受不亲。

        虽说早些日子他们是在集贤院闹崩了，可她成功入职三法司，好歹也是同事，谁受得了同事日日说你暗恋他图谋不轨呀？

        暗恋她勉强承认，图谋不轨绝对没有！她最后下了结论：“那妾身也要请韩大人勿要再做惹人误会之事，否则妾身就要认为，韩大人心悦于我了！”

        韩述之皱眉：“一派胡言，韩某到此处，是有要事。再说，你嫁做人妇，怎还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好一个双标怪！苏淼淼气得叉腰：“韩大人既知道妾已为人妇，不也一样做些不着边际的事情吗？”

        若她尚在赵府，是个未出阁的小娘子，韩述之定要禀告赵明远，让他寻个夫子，好好教教她何谓礼德。他轻轻拂袖，声音冷硬道：“韩某来此处，只想对夫人表达谢意……”

        “谢意？”苏淼淼今天杠精附体，不逞口舌之快便不痛快，“韩大人为了表达谢意，就可私下来寻。难道就不怕我做些不轨之事，说些虎狼之言吗？”

        韩述之今日算是领教了她那口舌本事，他到最后实在是没了法子，无可奈何道：“方才是韩某失言，夫人宽宥则个。”

        苏淼淼交叉双臂，抱在胸前，摆好架势才问：“韩大人说吧。”

        “青州、崇州交界处的地界，今年夏秋之际连降暴雨，导致江河决堤……”

        韩述之话才说了一半，苏淼淼已讶异地打断了他：“你要去淳安县？”

        韩述之终于抬眸望向她，惊讶地问：“夫人怎么知道的？”他顿了顿，“圣上任命我为钦差副使，前去督查此案审办情形，此事也是今日早朝才定下来……”

        “殿下早就告诉你他是钦差？”他感受到苏淼淼话中另有他意，神情喜怒难辨，淡淡问道。此等朝政大事都能与她透露，可见这夫妻二人亲密无间，自己又是发了什么疯，非要亲自到别院里同她道谢呢？

        “不仅如此。”苏淼淼想到要出公差，小脸顿时垮了下来，“我还得跟着他亲自跑一趟淳安呢。”但她转念一想，才意识到问题所在，“韩大人既为钦差副使的话，那便是也要去淳安的意思？”

        糟了，才对萧绎发誓自己不能感情用事，敢情自己这才发过誓，立刻就遇到了前进路上的大路障。

        她杏眼咕溜溜地直转，韩述之稍有些不自在，方才才警告过她不可惹人误解，如今便知晓她也会与七皇子一路随行。

        那便是在淳安亦会朝夕相见了……韩述之说不清心头是何等滋味，只是本来因他们夫妻二人亲密无间的不快，此刻竟稍稍被冲淡了些许。

        若是能日日见到她，那在淳安的日子，也不知是会太过难熬，还是好过一些。

        “韩大人，韩大人？妾身的话，你方才可有在听？”苏淼淼见他走了神，冲他面前摆摆手。

        韩述之已觉自己因为她，而心绪动摇太多。如今定了定神，便冷冷道：“不错，韩某亦是要去淳安。这一路上，决不可有一丝一毫的逾越之举。夫人可记住了？”

        苏淼淼：……我的母语是无语。她就跟赌咒发誓一般：“行行行，以后你去东，我就往西。”她说一步后退一步，“就算说话，咱们也保持社交距离，行了吧？”

        她每蹦一个字，韩述之眉头就皱得越紧，她竟是说着说着，退后到屋檐之下去了，还将双手拢在唇边，大声喊：“谁违背诺言谁就是小狗！”

        气死了！苏淼淼真的芭比q了，有必要整天把保持距离男女授受不亲挂在嘴边？她看起来就这么花痴吗？前两日是萧绎，今天是韩述之，个个都逼得她发誓才行。

        ok，今天的我你爱理不理，明天的苏淼淼你高攀不起。她说完，一气之下转身就走，连仅剩的礼仪都忘了。

        小桃尴尬地赔着笑：“韩大人，奴婢先告退了。”

        她起先闷闷不乐在房中收拾行囊，小桃出去一阵子，想取些点心予她填肚子，结果回来的时候却说将军亲临府上。

        苏淼淼仍是对这个世界的人际关系反应慢半拍：“谁？哪个将军？”

        小桃有点惊讶：“自然是赵将军，夫人的爹爹呀。不过奴婢过来的时候，好似见到韩大人和王爷在书房外头攀谈，不知是在聊些什么呢。”

        听到这个苏淼淼立刻来了精神，说不定是在说我的坏话呢，待我前去查看查看。电视剧里不都这么演的吗？偷听的时候总能听到一些惊天秘密，从而推动剧情发展。

        她立刻让小桃带路，路痴如她至今只认得从大门口回去别院的路。七拐八拐，眼见下一个回廊转角便是了。她探出半个头来，只能听到只言片语。

        萧绎远远便见到她们主仆俩鬼鬼祟祟的身影，藏也不藏好，便觉有些好笑，拱了拱手道：“那么淳安一事，也有劳韩大人通力协作了。不过，方才孤听手下人说，韩大人自去别院寻了娘子，可有此事？”

        韩述之面无表情，亦是拱手道：“臣这回上门，事先送了拜帖，言明要向殿下与夫人道谢。奈何殿下却不在，韩某不愿耽搁，便径自去了。若是有唐突之处……”

        “若是有唐突之处，大人便不会去了吗？”萧绎笑了笑，又道：“孤知道韩大人与夫人为儿时玩伴，感情甚笃，不过如今身份有别，还是……”

        他故意留了一半，韩述之素来冷峻刚硬，此刻一样是毫无波澜：“这一点，韩某自是清楚。在下心中，她不过是赵家的小妹妹，殿下不必忧心。”

        听到自己被发好人卡，苏淼淼差点翻白眼，谁不会发，我刚刚还发了呢。她正出神，萧绎却冷不防唤她：“夫人，你来了？”

        韩述之一惊，猛地回过头去，正好与她视线对在一块。

        苏淼淼：萧绎，说你狗你是真的狗，不把我卖了不让我社死你不满意是吧？都被发好人卡了还要我亲自去领。

        她低头，亦步亦趋走到两人面前，虽是短短数步，韩述之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直到她走近，才微微躬身作揖：“夫人。”

        苏淼淼故意留了一步的距离。不过她不知该不该伸手去扶，这样重的礼，这么客套，不扶说不过去吧。她虚虚做了个动作，假笑说：“韩大人还在府中呢？”

        萧绎倒是唯恐天下不乱：“韩大人可还有话要对她说？如今便可一并说了。”

        韩述之深深望了她一眼，见她并不是十分失落，面色又冷了几分：“殿下何出此言？若是再无别的事，韩某告辞了。”

        她很是潦草地行礼福身：“不送了。妾有些不舒服，容妾告退。”说罢就想走。

        切，好人卡我文具市场批发来的，想要立刻也给你发。

        两人站在原地，目送她提着裙裾，小碎步紧赶慢赶，很快就消失在了转角。真是行走之间也无半点贵女礼仪，韩述之又想起在诏狱中，觉得她像只小鸭子。

        如今不止像鸭子，脾气也差劲得很。

        送走韩述之，萧绎才回到书房中，无影便紧随其后进来，门才掩上，已迫不及待问：“殿下不是说韩大人对夫人有意吗？如今非要他们划清楚河汉界，以后还要如何将韩述之拿捏在掌心中？”

        他坐到书案之后，随手推开纱窗，外头雪又簌簌落了起来，见韩述之已消失在长廊深处。他今日孤身前来，连侍从也不曾带。虽说韩家也是世家贵胄，他却毫无纨绔习气，行事一板一眼。

        “温柔乡温柔乡，若是来得太容易，不免让人怀疑，怎会轻易沉醉其中？”他将纱窗再度合上，唇角挑起笑来，“像韩述之那样的性子，越是得不到，才越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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