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还不到十点，帕西市的中心广场上就已经聚集起人。

        慢慢的，人开始多了起来，三三两两凑在一起。

        在人群中，既有四五十岁的中年人，也有面带稚气的孩子；有肌肉隆起的猛男，也有柔弱瘦小的麻杆。

        有路过的行人瞧见，不免向附近的店主好奇询问：“这是在举行什么活动？”

        他是从外星球观光的游客，见如此大的架势，以为是在举行他不知道的活动，不免停足旁观。

        “我亲爱的客人，”店主也在垫脚看热闹，刚要开口，前面爆发出一阵热浪般的喊叫，使他不得不扯着嗓子喊，“您不知道吗，今天是征兵报名的日子！”

        军队由两部分组成，一部分是军校生——军校毕业后分配到各大军区服役，另一部分则是面对整个联邦星际的社会征兵，通过每年一次的征召入伍。

        社会兵一向以严格的考核标准闻名，但架不住它福利优渥，奖金又高，有些胆大缺钱的人便瞄准这一机会，纷纷积极报名。

        现在又不是打仗期间，试一试总归没坏处。

        每个星球都有报名点，而这次的线下征兵便恰好轮到帕西市。

        政务厅十点开门，有意向的人都聚集在门口等待。

        路人显然也知道这件事，点点头，指向广场上正在努力转盘子的小丑：“我以为还你们在举行庆典呢。”

        店主：……

        它从哪儿冒出来的？！

        小丑顶着夸张的红鼻子，两只手握着两个杆子，在它熟练的操作下，盘子神奇般支在棍子顶端，稳稳当当旋转在半空，一分钟过后竟一个也没掉下来。

        夸张的杂技表演逐渐引来一些人。

        小丑又将盘子高高扔到半空，在众人的惊呼中又用手接住，周围人见状，纷纷热烈地鼓掌欢呼，甚至有人还吹起长长的口哨。

        “漂亮！再来一个！”

        小丑鞠了一躬，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手绢，扬了扬手，变出一支沾着露水的玫瑰，礼貌送给旁边的女士后，继续开始下一轮表演。

        它的面前倒放一个纸盒，不一会儿，纸盒的底部便铺上了满满一层硬币。

        看见硬币的数量，小丑的笑容更热情了。

        不知不觉，指针很快划向十点。

        噔——

        噔——

        噔——

        政务厅的钟楼上响起三声肃穆的钟响，政务厅的大门缓缓开启，几名穿着军装的军人从里面快步走出，维持门口秩序。

        等待的人们纷纷停下交谈，早已等待的急不可耐。待听到钟声后，人群如海浪般向政务厅推搡涌去。

        在谁没有注意的地方，小丑连同纸盒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广场旁边的小巷内，一个满脸雀斑的少年握紧双手，紧张地走来走去。

        当看见有人前来，连忙精神一振，快步向前：“你终于结束了，我还以为你忘记了时间。”

        “放心，不着急，政务厅才刚开门，现在人多得很，全堆在门口，挤都挤不进去。”

        小丑跳上木箱坐下，拔下红鼻子，然后一把摘掉脑袋上的假发，红色的长发如瀑布般从肩头滑下。

        随后，她快速解开衣服扣子，露出里面的亚麻衬衫。“钱在袋子里，等会和小丑衣服一起放在包里就好，小心点硬币别掉出来。”

        少年点点头，又递给她一张卸妆纸。

        她往脸上胡乱一擦，夸张的油彩卸掉后，显出一张清秀白净的脸。

        看到格兰将尖头靴踢掉、换上自己的黑色皮靴，雀斑少年怯生道：“格兰，这样做真的能行吗？舒翰叔叔知道了一定会骂你。”

        格兰弓腰系上鞋带：“管舒翰干什么，他现在又不在这里，出差要一个月后才会回来。更何况，朱莉亚都能当，凭什么我当不了！”

        一切都收拾妥当，格兰撑着胳膊跳到地上：“军部不招我是他们的损失，毕竟我那么优秀，怎么着不值个千八百万？”

        “可是……可是……”

        心里憋着一堆话却说不出来，莫克最终放弃。他清楚说什么也不能动摇格兰的决心，只好能捧着一堆小丑服，望着她一蹦一跳的背影，最终被人群吞没。

        当兵不好吗？

        在格兰眼里，当兵一直是个肥差。

        五万星际币奖金，服役期还有各种工资补贴，杂七杂八加上来足够下辈子衣食无忧。

        住在隔壁的大妈，因为儿子在外当兵，整天用鼻孔看人。

        每次碰见她，每次都在跟别人大声炫耀：

        “这次补贴又发了不少，我跟他说自己拿好，不用往回家拿，可那小子非不听，说他那里什么都不缺，根本没有花钱的地方。”

        格兰当时心想，把钱给她，她替他花。

        最近几年，联盟正在进行军事备战，预计征兵的数量比往年增加不少，并且还出台了少年兵计划，格兰便记在心里。

        于是，当得知此次征兵点在帕西市，她对比征兵的要求，见一项项下来自己均完全符合，就下定决心，争取一定要试一试。

        当然，除了福利和待遇出色，她如此迫切其实还有其他原因。

        比如，为了还清一些些欠款……

        五万星际币对别人来说，跟毛毛雨似的不值一提。但对于她来说，却货真价实算一笔巨款。

        或许工作两三年就能还清，可她又等不了那么长时间。

        思来想去，当兵还真是不错的选择。

        除了可能会有打仗的风险，其余一切完美！

        想到这，她脚下速度开始变快，最后越来越快，由走变跑，迫不及待冲向里面。

        到达政务厅，里面人挤人挤人，乱哄哄地宛如闹市，军人可能只负责外面，厅内只有身穿制服的保安在努力维持秩序。

        格兰找到一列人数相对较少的队伍，来在末尾开始排队。

        她前面站着一个年轻人，白白净净戴着眼镜，估计排队无聊，没过一会儿便主动和她搭话：“小姑娘，来报名啊。”

        还没等格兰回答，他转动脑袋看向四周：“今天来的人不少，看来今年扩招，大家都来凑热闹。”

        话毕咳嗽了几声，担忧道：“你说我们会被分配到哪里去？一区肯定没戏，三区四区估计够呛，五区六区又有点偏僻，七区八区正在打仗，唉，咱们去了也是炮灰的命。”

        大哥一个人说满全场，格兰竟连插话的机会都没有。

        但见他在一旁愁得不得了，搞得她忍不住开口：“那就九区十区呗。”

        就剩下最后两个，再挑就没地方了。

        对方：“太冷，我怕冻感冒。”

        格兰：“……”

        格兰保持沉默，一直听对方碎碎念，从各地的气候到饮食再到训练强度，全部拉出来批判一遍，就没有一个地方完美无缺，就连一区都被他挑刺说太繁华存不住钱。

        格兰忍了又忍，又实在憋不住：“那为什么你还要来当兵？”

        打量了下这人的体格，看上去弱不禁风，一吹就倒，不像是能上战场的人：“我记得军队有个文职考试，感觉你应该很适合。”

        对方闭上眼睛，又缓缓睁开，更悲怆了：“你以为军队文职很好考吗！”

        短短一句话，字字泣血，包含无数幽怨和泪水。

        “……”对不起，失礼了。

        队伍慢慢向前挪动。

        按照流程，体检合格后，军部统一进行新兵训练，最后再分配到各个军区。

        动作快的人已经办理完登记，拿着通知书向外走，等着几天后的体检。

        格兰盯着其中一个人的通知书看。

        年轻人：“想什么呢，一直在发呆。”

        格兰收回目光，诚实道：“在想奖金什么时候到账。”

        年轻人比了个大拇指：“哦呦，这么有自信。”

        他看着格兰比自己还瘦弱的身子，没好意思多问，只是委婉说：“军部宣传的奖金看起来很诱惑，但实际上很多人并没有熬到发钱的那一天，训练又苦又累，去年好多人就没有撑下来。”

        “那是他们没有经历过生活的捶打，”格兰深沉道。

        年轻人：“？”

        见他还想说话，格兰向前推了他一把：”别说了，轮到你了。”

        年轻人听后慌忙整理着衣摆，才向前迈出一步，朝玻璃后面的登记员道：“你好你好，我叫钱宁一。”

        钱宁一也办得飞快。不到几分钟，双手捧着新鲜出炉的通知书，他向格兰打了声招呼兴高采烈离开了。

        连钱宁一也能过，看来网上说的“线下报名看个人身材”也不靠谱嘛。

        这大大给了格兰信心，走上前底气十足地坐在窗口前的凳子上。

        “请拿出您的社会信用卡。”

        格兰递给对方自己的卡。

        屏幕上立马出现格兰丑到爆炸的证件照片，下面同步列出个人信息和信用记录。

        登记员快速扫了一圈，忽然，目光停留在某个地方顿住。

        沉默时间有点长，格兰心底缓缓升出不好的预感。

        只见登记员缓缓开口：“您的年龄似乎还未到十八岁，不符合征兵的最低年龄。”

        格兰瞪大眼睛。

        “等等等等，”她示意登记员停一下，怀疑对方记错了，“我记得去年有一个少年兵法例，达到要求后可以将年龄放宽到十六周岁？”

        登记员点点头。

        “而且来之前，我也查询过，今年也并没有公示取消，那为什么我就不可以？我自认为条件都符合。”

        格兰尽可能用最耐心的语气问。

        “是有这么一个规定，”登记员语气机械平淡，“但不好意思，那是议会通过的有时效的特殊未成年征兵方案。今年时效已过，所以方案没有效力，军部已经取消了。”

        不符合标准的人多了去，登记员已见怪不怪，见格兰不够资格，没给她说话机会，直接按下服务键。

        头顶的显示牌灯一下子由红转绿，示意本次结束，下个人顺势向前，将呆住的格兰不客气地挤到一边。

        什么叫晴天霹雳。

        什么叫五雷轰顶。

        格兰不知道自己怎么离开的政务厅，或许是走出来，也或许是被保安拖出来，但她什么都感受不到，整个灵魂停在上空，感受不到一点沉甸甸的重量。

        明媚的阳光即使轻柔抚摸着她，也无法带给她一丝温暖。

        五万星际币。

        就那么没有了。

        怎么可能！！！！！

        格兰立刻转身，想返回重新找相关人员理论，却再次被凶涌的人群挤了出去，气得她将脚下的铁皮罐狠狠踢到一边，砸到垃圾桶时发出嘭得巨响。

        她越想越气，最后竟气得笑了出来。

        狗屁法案骗谁呢！

        垃圾军部，狗都不去！

        她呸了一口，怒气冲冲往回走。

        “格兰！”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旁边传出，莫克背着她的双肩包，急匆匆从拐角处跑出。他估计也没料到能碰见格兰，惊愕过后当即喊住对方。

        “你……你……你终于出来了！”

        格兰看见他脸色慌乱，警觉道，“难不成你把我的袋子弄掉了？”

        袋子里可是她今天挣的钱，如果钱也丢了，她现场给大家表演发疯。

        “放心，我丢了你的钱也不会丢，”莫克手扶膝盖，大口喘着粗气，“但夏普克出事了，他们和别人不知怎么打了起来，那里现在缺人手，我刚准备去叫人，你要过去吗？等等……你脸色怎么那么难看，报名结果怎么样？”

        莫克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唇齿中，只能听见眼前人捏得手关节咯吱作响。

        “打架也不叫上我，真不够意思，”格兰慢慢挽起袖子，冷笑道，“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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