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走钢丝的人
水禾下午跟单位请了半天假，准备带佘母去医院检查，最近佘伟恩情绪不好，她不想再去烦扰他。在保姆的帮助下把佘母抱上了车，临走时一直发呆的佘母突然对着水禾说道：“宋姐，允铖待会儿就要出差回来了，赶紧去买点鱼头，他最爱吃剁椒鱼头了。”
眼里带笑，语气温柔，可见佘母对丈夫的爱这么多年已经深入骨子里成为一种习惯了。水禾怜悯地看着她，轻轻拍了拍握着的这双已日渐干枯的手，应道：“好，待会儿我们就去买。”
到了医院，水禾租来一张轮椅，两人把佘母抱下车后，保姆又麻利地给佘母整理着稍稍有点乱的头发，佘母这个时候又成了痴呆的状态，任由宋姐给她打理着，整个人乖巧的像一个孩子。水禾看着这样的佘母，心里很是难过，但转念一想：这样总比清醒着好，就让她活在过去吧。
经过一系列的检查，结果在水禾的意料之中：老年痴呆！精神受到重大刺激后导致的。也就是说在往后的岁月里，她将会过着低质量的生活，不知今日、不念未来。水禾看到结果心里是很矛盾的，她不知道一旦佘伟恩得知这个诊断结果会有怎样的反应，最近家里的变故太多，她有些担心他的状况，想了想，她决定等过段时间再告诉他母亲的情况。
佘伟恩最近手术有点多，已经好几天都是半夜回家或者整晚没见人，水禾担心他的身体，便炖了些汤过去，但没能见到他，水禾干脆找了个走廊的空椅子坐着等。正好被护士长看到，她在佘父的葬礼上见过水禾，当时对水禾印象挺深刻的，就那么瘦小的一个人带着坐着轮椅又痴呆的婆婆操持着，又联想到自己那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女儿，母爱心起，心疼地劝道：“佘家的，你把东西就搁那冰箱里，他们待会儿下手术了我跟佘医生讲就行了，你赶紧回去休息吧，我看你最近脸色都不怎么好，要注意身体啊。”
水禾感激地道了谢，自己也快到上班点了，放好东西便离开了。
刚到电梯口，电梯门就开了，佘伟恩走了出来，看到水禾，很是意外，他俩打从认识开始，除去水禾实习的那段时间，妻子就很少到他上班的地方来，又仔细瞧了下她，脸色不太好，像是累着了，拉住她的手，柔声道：“你怎么来了？最近是不是太累了？对不起，这段时间我可能会比较忙，夏天到了有些病高发期，等忙完这阵就好了，母亲就拜托你帮忙多照顾一下。”看了看四处无人，低头就亲了下妻子的额头。
水禾抬起头冲他弯眼一笑，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道：“怎么能叫拜托呢，这是我这个做媳妇的应该做的呀，你安心工作吧，只是今天想你了，所以过来看看你，我带了汤过来了，要记得喝哦。电梯来了，我先走了！”
佘伟恩看着合拢的电梯门，这几天下来头一次感到身心疲惫。回到办公室里，护士长告诉他汤已经热好放他的桌上了，谢过护士长，拿了病历准备回办公室的时候，护士长开口提醒道：“佘医生，我刚看你家媳妇脸色不太好，最近你还是要多关注一下啊。”
佘伟恩愣了下，他才想起刚刚水禾似乎脸色白里泛着黄，精神也不大好，他想得今晚得早点回去，跟护士长再次道谢后便回了办公室。看着桌上的鱼汤，这些天来的阴霾逐渐散去，家的温暖在婚后头一次闯进他的心里，那种久违的欢愉充盈着干涸的身体，佘医生如同小年轻一样满怀期待地憧憬着他们的未来。
水禾在单位上正忙的时候，门诊楼分诊台那边打来电话告诉她有人找她，一路赶到门诊大厅，就看到一个陌生的女人，那个女人打扮精致，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成熟的风情是水禾望尘莫及的，疑惑地问候着：“您好！”
“您好，我是曲敏的嫂子倪冰虹！”女人娴熟地伸过手来，脸上带着世故的笑。
水禾听到久违的名字，愣了愣，狐疑地看着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伸手轻轻回握了下。老实讲，她是不想再跟曲敏相关的人有任何交集的，尽管她已经离世了，但毕竟她生前也算是自己的“情敌”，更何况他俩交情并没有多好。
没有料想中的回应，看着一脸云淡风轻的水禾，倪冰虹这个混迹各色人等的老手，头一次失手尽然是在这样一个看起来单纯无害的年轻人手上，她尴尬地缩回了手，习惯性地摩挲着食指和拇指，脸上的笑僵硬地挂着，“冒昧地来找您，是因为想要感谢佘医生对我家婆婆一直以来的照顾，还有他上次的提议我们照做了，我家新军这不马上要出来了，我女儿也在他介绍的心理咨询师那里得到治疗，现在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我想着要亲自感谢一下他，但是联系不上，正好从朋友那里打听到您的联系方式，就过来了。”
说着赶紧把拎着的大包小包递了过去，水禾看了看那堆东西，心里一顿计较，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对面的那个人就来气，闷闷地丢下一句：“感谢的话你还是亲自跟他说吧，我很忙先走了。”
倪冰虹愣愣地看着转身离开的水禾，想要再说什么也不好意思再开口，嘀咕着：“欸，难道感谢还错啦，真是个…唉！”
侧过身便看到正一脸意味深长地打量她的小护士，赧然一笑，对着护士点了点头，拎着东西便走了，刚踏出大门，就听到背后小护士打电话的声音：“喂，水禾，她已经走了，你放心……”
倪冰虹抬手遮着屋外毒辣的太阳，无奈地叹了口气，转瞬她又笑了，“还好新军下个月就可以出来了！”
档案室里，水禾郁闷地翻着桌上要整理的资料，手机拿起又放下，一脸不悦，她这副要死不活的表情，正好被上来找病人资料的宁勐看到，宁勐笑话她是不是得了相思病，水禾白了一脸吃瓜模样的小子，假装骂道：“宁勐，你是不是最近皮痒痒啦，小心我把你的那些追小护士的糗事告诉阳新，让他在你们群里宣传一番！”
“不敢，您可是貌美如花，佘医生哪敢让您独守空房呢，要得也该佘医生嘛，对不？”又盯着水禾的脸瞧了瞧，皱眉说道：“姐，你最近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你这脸色有点不大好，你要不请个假去医院看看？”
水禾没理他，问道：“要找什么资料？”
宁勐见水禾不在意，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办完借阅手续就离开了，等电梯的功夫他想了想，还是给水禾打了个电话，严肃地劝道：“姐，真的，我刚刚说的话，你要放心上，抽个空去医院看看。”
挂断电话摇头叹着气进了电梯，他虽然和水禾平常喜欢开玩笑，但正事上也不含糊，他总觉得她最近的气色不太好，想到她家里的事，作为朋友也是有义务提醒一下她的，毕竟大家朋友一场也是希望她能好好的。
水禾看着手机，愣了片刻，她知道自己最近身体有点不对劲，每天都很困，比以往更怕热，也经常胸闷，忙碌的她甚至不记得上次月经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原本自己的经期就不太正常，她想自己不会就这么年纪轻轻地就月经早退了吧，郁闷地扯了扯搭在自己胸前的一缕头发，给王姐发了个请假的信息，在手机上挂了个号就出门了。
拦了个的士就到了离他们院不远的人民医院，上次过来还是佘父被送来抢救的时候。站在门诊大厅，水禾心里有股莫名的烦闷，这里总归没有什么好的记忆。
等待的时间里，水禾跟保姆打了一通电话，保姆宋姐在小楼里工作了快十年了，佘母还没生病前对她也是很照顾的，她唯一的儿子大学毕业后也是托佘母的关系找了个好点的公司，听说工作的还不错。在尽心上水禾丝毫不怀疑宋姐的能力，但是毕竟是外人，水禾不可能完全放心地全部交给她，所以每天这个时间她都会询问一下家里的情况，小宝现在已经不用宋姐管了，都是放幼儿园晚托里等着自己去接，宋姐只需要照顾好佘母就行。
等了将近半个小时才到水禾的号，医生简单问诊了一下，就洋洋洒洒地开了很多张单子，水禾拿着单子楼上楼下的跑着，等结果全部出来已经下午四点了，当她拿着最后两张结果心里一阵慌乱：“hcg阳性”和“宫腔内可见孕囊”！匆忙地跑到医生的诊室，医生看了一下结果，瞥了她一眼，脸色严肃，冷淡地来了个标准化问句：“要还是不要？要的话就建个档，不要的话给你开点药，再预约个手术时间！”
水禾还没从结果里缓过劲来，呆呆地“啊”了一句，医生听到不耐烦地皱眉道：“自己决定好，这胎要还是不要，你要不先回去跟你丈夫商量一下吧。”
水禾呆呆地上了个的士，的士司机问了几声都没有得到回复，在后视镜里瞄了两眼后坐上的乘客，回过头担心地问道：“姑娘，你没事吧？是要去哪里？”
“啊？哦，我去中心医院外科住院部。”回过神来的水禾不好意思地回复道。
司机没再多说什么，从医院里出来的人这副表情的他见得多了，医院原本就不是什么好地方！
水禾给佘伟恩发了信息后，就找了坐位等着他下班，等的太久把她的瞌睡也等来了，就这样枕着手臂在一楼大厅里睡着了。夏天傍晚的夕阳是很美的，水禾的身体被这片金色包裹，恬静的睡脸美好的让人不忍心打扰，佘伟恩站在妻子的面前，心里像是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微微的酸胀感冲向全身每个细胞，这一刻这个承载许多的男人一下子就红了眼眶，在她旁边的位置上坐了下来，伸过手臂扳过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水禾似乎是太累了睡的很沉，这样的动作都没有把她弄醒。
佘伟恩心情很复杂，他在联系不到江美子后，有申请调取过父亲出事地点的监控，虽然有一定的盲区，但是他还是看到了监控下发生的事，一名陌生的男人和父亲之间发生了些争执，甚至动了手，而后面只能看到江美子激动慌张的身影，却看不到具体发生的事。那个男人后来经过调查确认是江美子的前夫，之所以他会出现在那里是因为母亲给他打了电话，并告诉他江美子将会得到一笔很大的钱财……人性是经不住诱惑的，而事实证明，母亲的手段确实掐在了七寸。
佘伟恩在得知一切前因后果后，对这个家他感到失望和无尽的悲哀。这段时间他把自己沉浸在工作里以为这样可以忘记痛苦，他害怕回到小楼，那里的不堪让他不想去面对，但没想到自己的自私却是让妻子去抗下了那些，而自己的这些不负责任的行径跟父亲在世时的所作所为又有何区别！他一面抗拒面对那个家又一面痛斥自己的自私，终归他和他的父亲是流着一样的血！
困在这一切里的自己犹如走钢丝的人，一面抗争一面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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