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升仙大会（上）

“千秋历三百二十四年九月十一日，有仙人乘鸾驾鹤而来。霞光盈天，众生朝贺，金殿失色，满室生香。”
  基本上，只要政权不覆灭，每隔六十年，凡世王朝的史书上都会为这群羽衣宝冠的仙人们单列一章。
  等在圩集门口的原泽看见王十九挤开人群，兴冲冲地朝他跑来。
  “王叔叔……”
  还没来得及问，原泽就被王十九抱着高举起来。
  “泽小子，你的出路到了！”
  “升仙大会啊，升仙大会！”
  王十九很高兴，笑得见牙不见眼。
  原泽还在发懵，就听见街上敲锣打鼓走来了一群官差。
  “三十岁以下百姓，不论男女，即刻前往柳坪府衙聆听仙讯！”
  官差们一面走一面高声喊。
  周围的百姓都在议论纷纷，群情激昂。不知是谁带头说了一句：“升仙大会？快走！”
  哗啦啦地，先反应过来的人一股脑地朝一个方向涌去。
  升仙大会？仙讯？是什么？
  原泽低头看向王十九，满眼疑惑。
  王十九大手盖在他的脑袋上，说：“走！我们去看看！”
  担心原泽被人流冲散，王十九一直抱着他，哪怕到了府衙门口也没有放下。
  府衙门口围得水泄不通，里三层外三层的全是人。王十九抱着原泽停在了外圈，很快，在他们的身后又挤满了新来的人。
  原泽他们只能看到府衙的中心有一团亮光，洪亮的声音传遍四方。
  “南冥州的各国百姓，这里是南冥仙盟。六十年一次的升仙大会遴选开始了，请三十岁以下的百姓前往最近的府衙进行灵根测试。”
  把守府衙门口的官差时不时催着迟迟不肯走的人：“走起来，都走起来！前方测试！不要耽误时间！”
  过了很久，王十九的脚都要站麻了，他们那一圈儿的人才看到了发光体的真面目。
  那是一个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的老人。他坐在一层薄薄的光幕里，笑眯眯的，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重复着那一段话，让大家去参加升仙大会的遴选。
  也不是没有人好奇，伸手去摸那层光膜，可全都穿空而过，什么也没有摸到。
  王十九眼神痴迷：“仙人啊！这就是仙法！”
  原泽已经回过神来了，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故事传说都是真的，这世上真的有神仙！
  跟随大流，他们来到平日里青天大老爷明断是非的公堂。
  那里的人都排成了五列长队，王十九选了相对人少的那一列，把原泽放下来排到他前面。
  “泽小子，我爹还在的时候，他给我提过这六十年一次的升仙大会。”王十九把自己知道的说给原泽听。
  “六十年前，他老人家才六岁，也有这么一次升仙大会，他去参加了，只不过没有测出什么劳什子灵根。”
  “灵根是什么？怎么样才可以测出来？”原泽问。
  王十九傻笑着，挠挠头：“我也不知道。听我爹说是会发光的东西。只要测出了灵根就可以跟着仙人们去天上享福了。”
  那样就可以离开独脚鸡山了。听了王十九的话后原泽想：只要他测出了灵根，就可以离开这个排挤他的地方。
  不用等到长大，反抗的机会就出现在眼前，原泽有些晕乎乎的。可等他发现排在前面的人都没有测出灵根的时候，又开始担心起来：万一我也没有灵根呢？
  负责原泽他们这一列队伍的，是一个带着阴阳鱼玉冠，穿着蓝白色法袍的年轻女子。
  只一眼就可以看出她的不同，那通身的气派充满了威慑力。
  “没有灵根，四十九岁。”女子面无表情：“下一位！”
  说是三十岁以下才可以测，可超过年纪的人都不死心，抱着万一的心态来凑热闹。万一呢？万一测出灵根了呢？万一仙人们网开一面了呢？
  “三灵根，灵性微弱，三十三岁。”女子的语气没有丝毫波动：“年龄超了，下一位！”
  那个测出三灵根的超龄男子不愿意离开：“只是大了三岁，仙人网开一面吧！”
  女子没有说话，甚至没有看他，左手一挥，那名男子就被瞬移到了府衙门外。
  轮到原泽了，他看着面前的透明圆盘有些发愣。
  “把手放上去，泽小子。”王十九在背后提醒他。
  原泽两只手放到圆盘上，暗黄的肤色与透明水晶形成鲜明对比。接着，他感觉到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流进他的掌心，下一瞬，圆盘里出现了亮眼的白色光柱。
  这样的过程反复了五次，最后停留在圆盘的是五道光柱和一个字。
  光柱里面，白光最盛，黄光和红光次之，青光与黑光最次，弱到几乎看不见。
  “五行俱全，庚金最盛，灵性高。十岁。”
  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话，奠定了原泽的修士生涯基础，也开启了他的大道仙途，只是他现在还不知道。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我有灵根！我可以离开这里了！
  女子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语气似乎也有了些温度：“姓名？”

  背后的王十九在欢呼，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可这些原泽都顾不了了。
  他听见自己用发颤的声音回答：“原泽。”
  “荒原的原，沼泽的泽。”
  原泽可以说是一个文盲，除了他自己的名字和一到十这些数字，就一个字都不认识了。
  就这十二个字，还是七岁那年跟爷爷来到镇上摆摊，和隔壁的落魄书生学来的。
  可原泽很聪明，一学就会，会了就忘不了。
  他还记得爷爷高兴地抱着他说：“我们小泽真聪明，以后必定会是个秀才公！”
  秀才是不会考上了，原泽想：但是我可以和仙人去天上享福。爷爷知道了，也一定会很高兴吧！
  女子点点头，让他把手伸出来，手指隔空画了几下，一个光印飞到他的腕间，片刻后消失不见了。
  “三日后卯时，来此处集合。切记！”
  王十九没有测出来，年龄也过了。他惋惜了一嘴又高兴起来，举起原泽，为他庆贺：“泽小子真是厉害啊！小仙人，我们回家！”
  王十九一路上都很兴奋，不舍得把原泽放下来，说要沾沾他的仙气，明日带小玉来测，说不定也能测出灵根。
  “我很高兴！”原泽离开闹哄哄的人群回到泥巷子的时候说了这么一句：“王叔叔，我很高兴！”
  说着眼睛都湿润了，低头埋在王十九的肩膀。
  他的内心被狂喜所充斥，此后一生，再没有比此刻更欣喜的时分。
  “值得高兴！明日的猪脚我不卖了，留着给你庆祝！”王十九摸摸原泽的头安慰他。
  没有测出灵根，升仙大会就与他没有什么关系了，顶多明早带着小玉和他媳妇儿也去测一测灵根。
  有固然好，没有也没什么好说的。这一点王十九看得很开。
  除此之外，猪肉还是要卖的。
  回到家里，王十九把这个天大的喜讯又说了一遍，一家人激动得一晚上都没睡好。
  第二日，王十九先是照例寅时起来杀猪，待到卯时，拖家带口的，又去到府衙等着测灵根。
  很遗憾，王婶和王小玉也是凡人，没能测出灵根。
  遗憾过后，一家人都为原泽张罗起来。
  “小泽啊，婶婶给你做两套像样点的衣服。”王婶很欣慰：“鞋子也要纳两双。换洗也方便。”
  王十九在一旁附和：“都要去天上享福了，是该穿得像样点儿。也不知道仙人们会不会看不起我们穷人？”
  王婶打了他一下：“仙人怎么会在乎这些身外之物？”
  王十九笑呵呵的：“来不及做，就去买两身。”
  “叔叔婶婶不用那么破费，”原泽没有拒绝他们的好意，只是觉得要花很多钱心里过意不去：“若是王叔叔有不穿的旧衣服，给我改改就好了。”
  王婶让他不用担心这件事，她心里有数。
  “我明日想回独脚鸡山，去跟娘亲和爷爷告别。”原泽说：“王叔叔能不能抽时间陪我回去一趟？我怕……”
  “我怕再生不必要的事端。”
  “是要仔细着点儿。”王十九很赞成，答应陪他回一趟独脚鸡山：“再让山里人逮着你欺负一顿伤着哪里就不好了。”
  事实证明，原泽的担心是有必要的。他刚进山，就看到包着一只耳朵的小胖子和他老娘守在自己回家的必经之路上。
  幸好有王十九这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在一旁，他们才没敢冲上来找麻烦。
  娘亲和爷爷的坟前，原泽倒了三杯烧酒，装上了三柱清香。
  “娘亲、爷爷，小泽就要离开独脚鸡山了。”原泽在静静地诉说，王十九站在远处等他。
  “娘亲，小泽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是哪里人，连自己真正姓什么都不知道。可是我现在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了。我要去神仙住的地方，在那里小泽应该不会挨饿了吧，大人都说神仙不用吃饭也能活，还能活很久。”
  “爷爷，谢谢你给了小泽姓名。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也会好好活下去的。”
  原泽跪在地上，各磕了三个响头：“小泽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看你们。小泽会好好的。”
  原泽站起身，向王十九走去，忍住没有回头看一眼。
  山风卷起坟边的落叶，青烟袅袅升起，仿佛故人在做无声的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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