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茶壶岭

原泽御剑飞越五行山脉朝着登天堑而去，刚进入界门的范围，就有一个人出声拦住他。
  仔细一看，还是个熟人，当年带他进入修行界的宋清。
  “这位道友请留步！”
  原泽御剑停在宋清所在的山头：“善水道友，别来无恙。”
  “你是？”宋清看着到她下巴的年轻剑修，剑眉漆目，山根高挺，气质出尘，实在没能回忆起来他俩在哪儿见过。
  “我是原泽啊，三年前的升仙大会，道友替我检测过灵根。”原泽感激道：“还送我伤药疗伤。青芜在此，谢过善水道友当年的垂扶。”
  “原来是你！”宋清终于想起来，可实在难以将眼前人和当年那个枯瘦的小豆丁联系起来：“你的变化实在太大了！”
  她上下打量原泽一番：“不知青芜道友为何来此？”
  “我已筑基，特来转返故乡，了断因果的。”
  宋清三年前是筑基二阶，现今依然是筑基二阶，她很感慨原泽的修炼神速。
  但两者在基础上就不能相提并论。她不过是五行不全的凡品灵根，如何能与原泽的仙品灵根相比？
  羡慕不来的先天命数。
  “实在是快啊。”宋清感叹：“青芜道友天资出众。”
  “善水道友在此处又是做什么？”原泽本以为可以直接通过界门，但显然不是这么容易，否则为何要找星历师叔祖开具文书？
  果不其然，宋清说：“今年轮到我们凌虚派把守界门，我修炼又遇瓶颈，就想着来此处闲看花开，坐看云起。说不定还能悟到些什么。”
  她例行公事：“青芜道友若要过此界门，还请出示文书。”
  “原来如此。”原泽没有深究把守界门是怎么个轮值法，把文书递给她：“那就请善水道友查验清楚，放我过去吧。”
  宋清看到流云剑门的钤印，再次感到惊奇：“南冥四大地狱门派的流云剑门，青芜也敢去闯，后生可畏啊！”
  原泽轻扯嘴角，知是调侃，心底却高兴不起来。其它三个门派他不清楚，但雪顶峰上一眼看不到头的坟包，是流云剑门被外界称为“地狱门派”的主要原因。
  山间白云清霜依旧，弟子一茬又一茬地离去，但师长们却不曾改变过教导的方法，依然将他们放在刀山火海里磨练。
  炼气三阶之后，他独自在镇魔岭待了两年多，九死一生，一闭上眼睛就是满目血光，摸到筑基的门槛才被放出来。
  小四隐约感觉到原泽心绪低落，出声提醒：“快走！带小爷去你家看看！”
  原泽回神接过文书，不想再多聊：“青芜就此告辞了，善水道友，后会有期！”
  出了界门，飞越茫茫溺凡海，原泽寻了一处荒无人烟的地方，将身上法袍光辉隐去，幻化成一件普通的黑色布衫。
  小四不想被收起来：“把小爷挂在腰间多么威风凛凛，你干嘛要收起来？我不干！”
  “那便随你。”原泽说着，背着小四，悄咪咪施了一个幻术，把他幻化成一把普通的铁剑。
  修士不能轻易在凡界使用法术。这是南冥仙盟定下的规矩，一经发现就要白做十年苦工起步。
  况且，凡界灵气稀薄，一旦用光体内灵元，很难再补充回来。
  所以原泽只能依靠风行靴来赶路。遇见行人的时候，速度还得慢下来，不能被发现异常。
  踏入千秋国的范围，原泽正在赶路，突然察觉到有利器破空而来。
  啾——
  灵力习惯性就要涌动，原泽赶紧压制下来，微微侧身，左手夹住突如其来的的箭矢。
  原泽看向利箭射来的方向，动用灵识查探，前方人声喧闹，正在争执。
  热闹岂有不凑之理？小四心思涌动：“去看看！”
  “好。”原泽也有此意，藏在草木之中，以探究竟。
  灰头土脸的年轻女子跪在地上，死死抱住中年男人的脚，后面一个扎着头巾的男子想把她拖走：“爹！爹！女儿不嫁了！女儿不想嫁去茶壶岭！”
  扎头巾男子身后几步之外，五个骑着高头大马的汉子也扎着头巾，看起来是一伙人。
  女子的父亲身旁站着妇女，似是女子的母亲，还有一个粗布衣裳的少年，是女子的胞弟。
  而旁边有两个打扮看起来像是江湖人士的游侠儿正倒在血泊之中，身上被箭矢扎成了刺猬，气息断绝。
  “老七！还磨叽什么！把你媳妇儿带回去！”骑在马上的大汉朝拖着女子的男子招呼。
  “不！”女子很绝望，老七则不管不顾地往后拖！
  “恶魔岭！吃人的地方！”女子似乎已经神经错乱了，大喊：“我不回去！娘亲！爹！弟弟！我不回去！”
  看起来像是土匪强抢民女的现场，但事情似乎没有那么简单，原泽暂时按兵不动。
  只见女子的母亲红着眼眶，对老七说：“女婿啊，再等等，让我劝劝小翠。”
  “丈母娘，小翠惯会胡说八道，谁不知道我们茶壶岭是十里八乡闻名的好去处？您再劝劝她吧。”老七长叹一口气，看起来十分无奈。

  “小翠？”妇女扶住女子的肩头，很明显，原泽看见她身体剧烈颤抖了一下，似乎在害怕。
  “孩子。”妇女把小翠抱在怀里安抚：“你怎么能说胡话呢？村里的姑娘削尖了脑袋，拿着丰厚的嫁妆，就为了嫁去茶壶岭。女婿看中你，没收我们家一分钱，把你接去茶壶岭享福，你这孩子怎么能不知道好歹？”
  “不……”小翠喃喃道，把自己埋在母亲的怀里哭泣。
  “你是不是听信了那两个人的蛊惑？”妇女说：“江湖人都是骗子，见不得我们穷人好，说什么茶壶岭是吃人的恶魔岭，就是为了报复茶壶岭不让他们定居！”
  “跟女婿回去，好好地过日子，啊？”
  小翠似乎被说服，但老七一靠近她，她就大叫起来，形态癫狂：“不！不！恶魔岭！我不回去！”
  “老七！”骑在马上的汉子大喊一声，饱含警告的意味。
  老七二话不说把小翠扛起来。
  啊——
  小翠照着他的脸咬下去。老七吃痛，把她摔在地上，劈头盖脑给了她一巴掌：“贱人！”
  “你怎么不出去？”小四看不过去了：“他居然打女人！”
  看起来像是家务事，原泽本来不想干涉，只想偷偷尾随，潜入茶壶岭看看是怎么一回事，究竟谁说的是真话。
  可小翠摆明了死也不跟老七回去。原泽最终还是站了出来。他不能真的眼睁睁看着一条生命死在眼前：“住手！”
  原泽掷出手中的箭矢，力道没控制住，箭矢穿过老七的衣领，生生将他拖曳出去，挂在了树干上。
  原泽自己也吓了一跳，尽管没有使用灵力，但修士和普通人之间实在是天差地别。
  在场的众人目瞪口呆，看向将小翠护在身后的原泽，这个天生神力的少年。
  “老大！救我！”老七不停地扑腾，衣领勒得他窒息。
  老大给旁边四个人使了个眼色，自己打马走近原泽，警惕地看着他：“少侠对我们兄弟有误会。这女子是老七正经拜过天地的媳妇儿，我们并不是强抢民女的土匪。”
  “可她不情愿跟你们走。”原泽寸步不让。
  “夫妻之间闹别扭常有的事，好好相处几天就过去了。”
  原泽回头看了一眼默默流泪的不停颤抖的女子，她右边脸高高肿起，微张着嘴巴呼气。
  “她在害怕，我不能让她跟你们走。”原泽摇头：“而且看他们打得这样凶狠，还是各自分开，冷静一段时间为好。”
  “你不要多管闲事！”小翠父亲推开原泽：“这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轮不到你一个小孩儿插手！”
  他冷下脸，对着小翠说：“你今日要是不回茶壶岭，也别想进家门。我张汉丢不起这个人！既然嫁了人，就好好在夫家待着！”
  张汉撂下这句话，转身走了。
  “爹？”小翠的弟弟犹豫不决，他不想把姐姐一个人留在这里，可面对父亲的强硬也无能为力。
  小翠母亲劝原泽：“小哥不用管她了，小翠只是在闹别扭。我做母亲的还会害了她不成？让她跟着丈夫回茶壶岭好好过日子吧。”
  “少侠，你也听到了。”老大看其他人把老七解救下来松了一口气，对原泽说：“让老七媳妇儿跟着我们回去吧，我们也不是坏人，虽然模样看着粗狂了些，到底还是良家子民。”
  “不行！”原泽说：“几位大哥可以先回家，我好好劝一劝这位姐姐，等她冷静下来，自然会回去。”
  “这？”老大有些犹豫。
  原泽心里满是疑窦：他好像很忌惮我。为什么？难道他知道我的身份？
  尽管展现了一番自己的力气异于常人，但原泽不认为六个健壮的男子会怕打不过他这个高高瘦瘦的少年。
  “老大，跟他磨叽什么？干就是了！”老七眼睛喷火，怒视原泽。
  “老七！”老大喝止老七，几番思虑，对原泽妥协：“既然少侠执意如此，我们兄弟也不会强人所难。只是老七媳妇神志不清，满嘴胡话，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少侠多多包涵。”
  “我看着这位姐姐面善，想起来自家的姐姐，很是亲切，大哥不用担心。待姐姐冷静下来，我就会把她送回茶壶岭。”
  “快走！”老大压低声音，带着五个兄弟策马离去。
  原泽看着他们匆忙的身影，笑了一声，对小四说：“看来这茶壶岭真的有鬼，我们稍后去查探一番，究竟是怎么吃的人。”
  突然，身后传来磕头声：“多谢少侠救命之恩！多谢少侠……多谢少侠……”
  原泽赶紧蹲下来扶住她：“举手之劳，姐姐不用放在心上。
  小翠目光清明，显然刚刚只是在装疯卖傻。
  “不。”小翠泪流满面，强忍着嘴角的痛意，艰难开口：“少侠不知道，茶壶岭表面看着是人人艳羡的神仙之地，实际上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岭。”
  “少侠搭救我逃离地狱，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说完，又要给原泽磕头。
  “唯有以身相许。”小四贱兮兮地在原泽脑海里接上这么一句。

  “小四！”原泽警告他。
  “姐姐快起来，搭救你若是一件好事，福德自然会加在我身上，你不用再为报答我这件事情而苦恼。”看小翠一副要把头磕破的架势，原泽强硬地把她扶起来，转移她的注意：“旁边这俩人姐姐认识吗？”
  “认识……”
  小翠央求原泽先帮她把这两人安葬起来，她不忍心看着恩人曝尸荒野。
  原泽小小身躯居然能将两个成年男子扛起，走到一处平整的树林中央，帮着小翠把坑挖好，她也半分不觉得奇怪，仿佛本来就该如此。
  原泽看她的模样，心里的疑虑越来越多。
  好在安葬好两个惨死的游侠儿之后，小翠为他解答了一部分疑惑。
  “多谢仙人，我会为仙人立牌供奉，日日祈福！”小翠郑重地磕了一个响头，道破了原泽的身份。
  稍有偏差。
  可在普通人眼里，能够飞天遁地、排山倒海、经年不衰的修士可不就是仙人？没有必要去和他们解释修士和仙人的区别。
  原泽被察觉身份，没有慌张，反而恍然大悟：“姐姐在茶壶岭也见过神异之人？”
  小翠娓娓道来，原泽得以窥见茶壶岭的一部分真相。
  茶壶岭本是一方土匪盘踞的恶岭，可谁知道三年前，它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茶壶岭原本的老大正是刚刚那名话事的男子，名叫韦大龙。
  三年前的某一天，他突然宣布从良，说是梦中有仙人指点，茶壶岭上向东五十里的一棵被雷火霹烧的老树底下，藏着前朝皇室遗留的半个国库，够茶壶岭上上下下一百来人富贵地过活几辈子。
  韦大龙不仅归还从附近村子里抢来的粮食财物，还放言：“来茶壶岭安居的男子，每人一年发放五十两白银；嫁来茶壶岭的女子，聘金五百两，诞下一子，无论男女，赏金十两。”
  茶壶岭的风评突转，十里八乡的人都趋之若鹜，到了后面，就发展成不要聘礼，女子拿着丰厚嫁妆也想嫁进茶壶岭；男子也要贿赂茶壶岭的人，才能到里面落户安居。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惊动了朝廷发兵围剿。可每次刚踏入茶壶岭的范围就狂风大作，电闪雷鸣。等风沙平静下来的时候，才发现兵马全都消失不见了。
  屡攻不下，朝廷拿这个邪乎的地方无能为力，只能下旨招安。
  韦大龙一口答应，脱了恶籍，做起了千秋国的良民。
  一个多月前，小翠被韦七看中，一分钱没花嫁进了茶壶岭。她是高兴的，也美美满满地过了一段时间。
  直到她被发现怀有身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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