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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凌晨的噩梦(下)


罗格,死了?

        罗格,罗格·肖恩纳,今年四十五岁,从第十七小队组建不久就加入并担任希洛的副手,一直到现在,在希洛牺牲后挑起第十七师师长的重任,有着准将军衔,历经了无数腥风血雨和生离死别的那个罗格……死了?

        妮可觉得谁好像在自己的后脑勺上用力的敲了一下,整个世界都“嗡”的一声,摇晃了起来。

        有那么一刹那,妮可以为自己还没有睡醒,她觉得自己还身处于那个噩梦之中。她突然迫切地希望那个往日里惹人心烦的闹钟赶紧响起,将她叫醒。

        她会着装整齐地在清晨的阳光下走进师部,再次见到罗格一成不变的那个刚毅又亲切的面孔。她会告诉他做了噩梦,罗格会用温暖宽大,满是老茧的手掌抚着自己的头,就像对待另一个女儿一样,然后用跟那个家伙一样的语气揶揄自己:“你梦到我死了?妮可,你这可是对长官不敬的重罪呀。”

        妮可差点下意识地去捏自己的下巴。可她随即止住了自己的手,冰冷的夜风让她清醒地意识到这是现实。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心情稍稍冷静一些。她看了一眼眼前的中士,乔克正用关切的目光看着她。在他眼里,妮可的动摇比她自己以为的还要明显。

        当然,即使乔克只是个最近两年才入伍的,并没有参加过之前战争的新兵,他也绝不会没听说过有关于十七师“希洛·因帕尔”这个名号下的传奇故事。

        他同时也知道,今晚死去的那个中年男人正是这一著名精锐部队的现任指挥官,官居准将。而眼前的这个眼圈泛红的枣红色头发美女,则是他的心腹,是个不折不扣的中校。

        “中、中校,请您节哀顺变。”他只得这样说道。

        妮可吸了吸鼻子,才意识到自己差点哭了出来。她闭上眼睛,强忍着将眼泪收回去。

        黑暗中,她仿佛看到就在刚才的梦境中出现的那一幕。

        罗格穿着一身深蓝色的军服站在她的面前,胸口戴着一枝白玫瑰。他说道:

        “人总有一死。你要学会接受这个现实。坚强起来,妮可。”

        妮可并不是罗莱教会的忠实信徒,但此时她忍不住有些相信人真的是有灵魂的。也许罗格的灵魂在接到圣母盖亚的召唤之时,顺路来到了自己的梦中,提前对自己的离去做出了慰悼。

        她怎么想,都觉得这句话罗格说的不仅是希洛,也是对他自己啊。

        想到这里,妮可不禁一阵悲从中来。

        她不明白,为什么,她要在这样宁静安详的夜里得知罗格的死讯?为什么,在这个希洛口中美好和平的新时代里,罗格还会死呢?

        他是怎么死的?疾病吗?还是事故?

        罗莱在上,您究竟在想什么,难道您就要这样看着好人们接受着不公正的命运吗?

        妮可想不通里面的关节,她脑子里一团浆糊,唯一能够运作的念头就只有罗格的死讯。

        乔克中士颇有心眼地安静了几分钟,没有催促,也没有询问。

        几分钟后,妮可终于重新镇静下来。事实上,她并没有太多的动作,她只是闭着眼睛站了几分钟。或许有些摇晃,但终究一步都没有动过。

        再次睁开眼睛时,她的目光尖锐了许多。

        “中士,你是来找我去准将家的吧,我们出发吧。”

        妮可迈开步子,瞬间就将中士落在了身后。她穿过公寓的走廊,快速地走下楼梯,脚步轻快而坚定。

        乔克几步跟了上去,并在公寓的楼梯口处迅速超越了妮可,为她拉开了魔导轿车的后门,接着他跑到了前面的驾驶座上坐好,发动了轿车。

        魔导轿车是最近几年才普及起来的产品,来自于薇斯比亚南面的大国“魔导之乡”珐尔艾斯。说是普及,其实也还没有,只是将原本军队载货的魔导动力运输车改造成了载人的工具而已,现在在薇斯比亚也只有军队的高级将领们以及政府高官的才能用得起。

        而相对于整个大陆来说,紧挨着珐尔艾斯的薇斯比亚也算是接触魔导工业最紧密的一个了。像是大陆东北方的大国“银色帝国”希尔沃,或许现在都没有一辆这样的魔导轿车。

        当然,他们或许也不好这口,他们自诩是“马背上的民族”。

        这辆轿车并非是妮可的,以妮可的中校军衔和第六集团军参谋部参谋的军职,也没有资格拥有专有的配车。罗格倒是有这个资格,他也经常动用自己的车来方便妮可和其他几个十七小队曾经的战友,也就是查理和塞西尔他们。

        每当那几个傻瓜从各自的守备据点回到首都师部的时候,罗格都会私下招待他们。想到这里,妮可又是一阵悲伤。不知道查理和塞西尔等人知道了这个消息会怎么样。

        她突然又想起一个人来,洛格丽特,那是罗格的女儿。

        她今年刚满十七岁,阳光漂亮,正在首都的皇家士官学校进修,立志要当个女将军。

        那姑娘从小就是听着父亲讲希洛的故事长大的,有这么个志向也不足为奇。她其实并不是罗格的亲生女儿。罗格今年四十五岁,还保持着单身。据说在洛格丽特还是个婴儿的时候,罗格捡到了她,于是决定将她养大。洛丽自己知道她并非父亲亲生,但他们之前的厚重感情早已不是血缘能够影响。

        如今,如果小洛丽得知了父亲的死讯,又会是怎样的心情呢?妮可已经不忍去想了。

        魔导轿车的技术和款式还很初级,行驶速度并不比马车快上多少,但胜在稳定和无需考虑马的体力。放在十几年前,妮可根本无法想象这样一个按着轮子的铁盒子竟然能载着好几个人飞奔,但现在,她就身在其中。

        这东西方便得很,总有一天也会完全普及开来,不只是军队使用,连平民百姓也会用得起。

        就像铁路一样,铁路比这种不需要轨道的车出现的更早,现在早已普及,在薇斯比亚各地已经有了数十条铁轨,接送着各地的旅行者们。

        可铁路也一样,最早是为了打仗和军备需要才诞生的。真可笑,为什么方便的好东西都是通过战争产生的呢?

        轿车缓缓滑过夜色,首都辉星市的夜色从玻璃的两旁滑过。四周暗得很,除了主要街道上到了晚上就会长明的照明魔导器之外,几乎每家每户的窗户都黑着,沉睡着。

        首都的名字其实和薇斯比亚的国名是一样的,只不过薇斯比亚一词本身就带着“宵星”之意,最早来自于历史上建于本地的,被誉为“西方之明星”的宫殿。

        这座宫殿一度曾成为薇斯比亚王室的皇宫,也曾作为薇斯比亚国家的象征,不过其中部分在八年前爆发的革命战争中毁掉了。现在,人们在残存的部分上面重建了另外一半,并将其作为薇斯比亚议会政府的办公地点,起名为“光辉宫殿”。

        八年前,也就是罗莱历年的1092年,薇斯比亚的人民经历了连年的干旱及瘟疫等自然灾害,又面对薇斯比亚皇室西尔金家族日益繁重的税收和□□,终于发起了革命。

        事实上早在那之前的几年,薇斯比亚境内就已经有多处农民起义,杀死当地贵族和地方执政官的情况存在。而这种情况更加加重了王国的腐朽,王室为了维持政权,一而再再而三的征兵,然后平定起义。

        这笔军费和开销,自然又全都算在了百姓的头上。正赶上1082年就开始的气候异化,薇斯比亚先是经历了三年的大旱,又是三年的洪涝,接着又是三年大旱,被这异常的自然气候本身以及随之带来的瘟疫折磨致死的百姓就数不胜数,更不用提土地颗粒无收带来的贫穷了。

        所以说,这场革命的原因和结果都是很明显的。绝望而走投无路的人民推翻了丧失了一切荣耀和权威的王室,在名为奥兰德·杜兰道尔的领袖下建立起了新的王国。那就是如今的薇斯比亚共和国。

        革命历经了一年半,于1092年夏天开始,于1093年11月28日结束,被人们称为“大革命”又或“革命战争”。那天也被人们称为“光荣日”。

        然而这并非是薇斯比亚这个国家和人民的苦痛的结束。就在薇斯比亚共和国刚刚成立的不久之后——不出一个月,大陆东北方的“银色帝国”希尔沃就带着银色的铠甲和利刃攻入了刚经战火洗礼的薇斯比亚。

        于是,之前的革命军从进攻者摇身一变,变成了守护者。这次他们要守护他们刚刚建立起来的家园。

        这场战争打了足足两年有余,从1093年冬天一直打到1096年1月15日,这两年间,战争就像是一台无情的绞肉机,吞噬了无数年轻而正直的生命。

        为了区别于之前的革命战争,人们称其为“保卫战争”,也有人因为其残酷,而称其为“血肉战争”。不得不说,妮可能够从这前后两场长达四年的战争中存活下来,这本身就是一件极为幸运且不易的事情了。

        她不禁想到,当年第十七小队组建于1092年秋天,原本只是地方革命组织下一个临时小队。那个名为希洛·因帕尔的年轻人加入反抗军,却并未受重用。

        他并没有抱怨,而是将当时一些游离于其他编制之外的革命军成员统和在一起,成立了一个大约只有十来个人的小队。

        说白了,他只是收容了那些没人要的人而已。那就是第十七小队的雏形。而妮可本人,当时还不到十五岁,是个刚刚因为战乱失去父母,走投无路的慌张少女。

        她父亲曾是个报商,母亲则是护士,因此她识字且懂得一些急救和治疗技术,再加上对魔导器的使用也有一些心得和天赋,于是成了队中唯一的队医。

        不过妮可知道,如果就算她什么都不会,甚至又聋又瞎,不会说话,希洛还是会收容她,作为小队的一员,家的一员。

        这就是那个男人。

        当时的第十七小队有多么窘迫不用多言,他们名义是革命军,可就连吃饭和供给差不多都要自己处理。

        可是就是这样一支小队,却在那个男人的带领下,拿下了一场又一场胜利。有些胜利甚至有些不可思议,当然有很多胜利也付出了许多代价。小队的成员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牺牲在战斗中,今天还在一起欢笑的战友,明天就会生死两隔。

        然而从没有人会怪他。因为那并非是他的错。他一直在极力避免着战友的损耗,避免打会流血的战斗。他从不计算自己的“兵力”,只想着该如何保护好每一名队友。

        他们每一个人对于那个人来说,并非是“战友”,也更不是什么“下属”,而是“家人”。这对于队伍中的每一个人而言也都是如此。

        他心中的那个理想,妮可知道,每个跟随他的人都知道。那是个可笑而幼稚的梦想。在那个年代,没有谁还会坚持着那种幼稚的谎言——“想让更多的人活下去。”

        可正因为那个幼稚的男人不论有多么艰难,都坚持着这个理想,他才是希洛。他才是他们所有人都爱着尊敬着的那个人。

        这理想说出来挺幼稚的。妮可承认,如果眼前有个少年一板一眼的跟她说出这样的话来,她也一定会觉得对方太过幼稚而嗤之以鼻。可正是看着那个男人为这样“幼稚”的理想奋斗、战斗、快乐以及痛苦,她才觉得他格外的真实。

        他不像骑士小说里构造出来的英雄形象那么传奇。他不是什么伟大的巫师,不是来自异世界的救世主,不会骑飞龙,更没有什么来自其他种族的伙伴。他与他们一样,都会哭会笑,会喜会悲,会呼吸也会……

        ……是啊,他也是人,那个幼稚的普通男人也会死的。

        在保卫战争的后期,凯尔平原战役的最后,在那场薇斯比亚奠定了胜局的瓦伦迪堡反击战中,希尔沃使用了从未使用过的新制魔导炮。那种魔导炮射程长得可怕,好在在这种武器研制出来后,他们的败局已定,已经没了施展空间。

        但他们的运气却也令人发指,一发炮弹飞越了十几公里,正好打在临时指挥部里,而希洛当时正在那里。

        据说,后来士兵根本没能找到他的尸体,唯一能够辨认的,只有还未烧尽的骨灰、变形的装备、军服碎片和上面的金属制品。魔导炮弹爆炸会瞬间释放出几千度的高温,连土地都会化成灰烬,又何况人呢?

        他也只是个“普通人”呀。

        不过妮可知道,不,她确信,希洛一定没有死。这点事情怎么会杀死那个男人?

        也许他早就从什么地道逃走了;也许他干脆就不怕高温,只不过他们都不知道;也许他真的有个传说中的贤者朋友将他救走了;也许他失忆了;也许他认为这个王国还有更加巨大的阴谋和黑影,所以他要藏在黑暗中保护大家……

        不管怎样,他都不会死。妮可相信这个男人能做到一切的事情,就是不包括“死”。

        然而,梦中罗格的那句话又蹦出了脑海:

        “人总有一死。你要学会接受这个现实。坚强起来,妮可。”

        如果她不相信他的死,那么她又为什么会在梦中对自己说这样的话呢?

        尽管理智不停地提醒着她,她这种“坚持”不过只是一厢情愿,或者痴人说梦。但是她仍旧没法说服自己的情感。如果她真的告诉自己,“希洛已经死了,忘了他吧”,她觉得自己会马上疯掉,失去活着的意义,会停止心跳,迅速枯萎死去。

        她已经没法再接受任何一个人的离去了。好在战争已经结束了,也不该再有任何人死去了。

        可是,为什么……罗格也死了?

        这究竟是怎么了?难道他们都中了什么诅咒吗?难道他们不应该在赌上了生命的战争后得到一个平静的生活吗?难道他们就注定要在纷乱中死去……不仅罗格,连查理、蒂娜,塞西尔……连自己也一样?

        妮可叹了口气。这是她今天不知第多少次叹气了。

        窗外景物停止移动,车稳稳地停了下来。乔克从前面下车绕了过来,打开了妮可一侧的车门。

        “长官,我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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