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人日（四）

马车一路狂奔，很快就到了崔宅。

        不大的屋内围满了人，正坐在中间靠的应该就是崔老太太和崔老太爷，二人不过花甲之年，却眼神暗黄，皱纹苍老似年逾古稀，想是缠绵于病榻所致。

        站在崔琅床边一个女子打扮得花枝招展，假意流露出关切目光守着崔琅，这位想必是新迎进门的正头娘子严氏了，她身后便是崔琅的父亲崔二老爷，神色冷漠，让人望而生畏。

        “拜见各位贵人。”桑烟向一众长辈行礼，给崔六娘递了个眼神示意她莫慌。

        “你便是桑娘子？”崔老太爷率先发问，

        “可怜我儿！你这厨娘快从实招来！究竟是做了什么腌臜之物，害得琅儿这副模样！”严氏连哭带吼，惺惺作态，仿佛卧榻上的是她亲儿子。

        “都怪我孤陋寡闻，只知崔郎君的母亲白夫人已仙逝多年，不知这位可是小妇？”桑烟看着严氏装腔作势的样子，心中讪笑。

        严氏像只炸毛的野鸡，被戳到了痛处，怒火蹭蹭冒出来。

        不等她反驳桑烟紧接着说道：“倘若我做出的餐食有毒，今日来请我的就该是衙役，而不是春桃了吧，当下紧要之事是让崔郎君醒过来问清缘由，假使郎中说出是我之过错，到时自会一并承担。”

        “哪来的小娘子说话这般油嘴滑舌强词夺理，难道我们还能冤了你不成？一个小小的食铺信不信我们严家轻而易举就能捏死”严氏气势嚣张，咄咄逼人。

        “严氏慎言！”崔老太爷脸色铁青，呵斥道。

        桑烟不知崔二老爷是怎么看上这没脑子的小妾，还当作正妻迎进门。

        “翁翁太婆，桑姐姐厨艺精湛，平日里一向讷言敏行，先前还救下四哥，还是看看郎中怎么说吧。”崔六娘见势求情道，哽咽出声。

        半个时辰的针刺治疗结束，崔琅缓缓睁开眼睛。

        “乖孙儿，你可算是醒了。”崔老太太被婢女搀着走到榻边。

        “太婆，孙子不孝，让您担心了，都是我的错。”崔琅撑着身子坐起来，声音低沉虚弱。

        “情况如何？”崔父询问郎中，

        “令郎腹中并无食物，应是还未进食，不知受何刺激呕吐不止。我已施针治疗，还需仔细调养。”郎中回答得言简意赅，简洁明了的扫除了饮食不洁的嫌疑。

        崔父谢过郎中，命令仆人递上诊费，又亲自送郎中出去，嘱咐他今日所见所闻务必守口如瓶。

        严氏扑在塌前，与刚才斥责桑烟时的嘴脸不同，对着崔琅演了一出慈母大戏，见崔琅并不理睬，瞪了桑烟一眼悻悻离去。

        “桑小娘子，此事是我们关心则乱，错怪你了。”崔老太太和蔼地说着，面目慈祥。

        “崔老夫人，也怪我事先没有问清崔郎君有何忌口，发生此事您作为长辈自然忧心，我怎敢见怪。”桑烟顺水推舟，佯装愧疚道。

        “噫！还未感谢你那日救下我这孙儿，小六，招呼春桃去厨房里取一匣子胡椒送给桑小娘子。”此时胡椒作为硬通货身价昂贵，送给开食铺的桑烟更为合适。

        “好嘞。”崔六娘看事情已经解决，吃下顺心丸，满心欢喜溢出眉间。

        崔老太太和崔老太爷久在病中难免精神不济，崔琅劝了几句便让仆人搀着回去休息了。

        “怎么回事儿呀？”长辈一走，桑烟紧张问道，面露焦急，好端端的怎会突然受刺激？

        “连累你了，都怪我。”崔琅垂下脸，歉疚地说道。

        “无妨无妨，崔小郎君你到底怎么回事儿？”桑烟再问，语气关切之余多了几分严厉。

        他不语，紧紧地抿着嘴，眼神透露出挣扎似有一些松动。

        “没事儿的，直说就好。是哪个餐食犯了你忌讳？你不说我不知，下次再有此事，我还是要被叫来训话的呀。”

        “我说了你也不会相信。”

        “崔清江之言，吾皆尽信。”桑烟暗里唏嘘几声，你是书中男主，我岂能不信？

        她这句话说得极慢，温柔而诚恳，一字一句敲打在崔琅的心上，崔琅听了放下防备，颇为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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