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图形命运

冉小凌同妈妈闲聊，一边思考秋笙这个女孩。

        自己喜欢妈妈，心疼妈妈，关心妈妈。爱妈妈。唯独，她不能同妈妈待在一起。是不能待在一起，不是不喜欢待在一起。同妈妈聊天，同妈妈亲昵，她会萌生巨大的歉疚感，哪怕是看见妈妈的眼睛、表情，她如同煎熬一般。

        为什么？她不知道。她试图寻觅这个答案。她喜欢同秋笙聊天，哪怕两人彼此默默无语，呆呆地做到一起也是一种享受。哪怕是陌生的秋枫，陌生的嫂子美娟，见了他们，也很轻松，自然。她喜欢待在秋家，肯定一点，她可不是贪恋秋家的富有和华贵。秋家，她能感受到一种久违的情绪。为什么？她不知道。她试图寻觅这个答案。

        “妈妈！我想搬到一个朋友那里住一段时间。”

        “朋友。什么朋友。不行。”妈妈很果断，断然拒绝了。她很喜欢同女儿待在一起。这样还可以很好地照顾她。

        “一个很好的朋友。秋笙，她家同我们家相距四十公里。对了，正东方，四十公里。”

        “秋笙。正东方。”妈妈沉思一会。“秋家吧。这里最大的家族？”

        秋笙点点头。

        “你怎么认识她们呢？”

        “不是认识她们。我就认识秋笙。她对我也很好。”

        妈妈无语。

        第二天早上，妈妈问了冉小凌一个奇怪的问题。

        “小凌，三角形，四角形。你喜欢哪一个？”

        冉小凌吃惊地瞧瞧妈妈。她想了想，说：“四角形。”

        “四角形，五角形。喜欢哪一个？”

        冉小凌想了想，说：“五角形。”

        “五角形，六角形。喜欢哪一个？”

        冉小凌想了想，说：“六角形。”

        “六角形，八角形。喜欢哪一个？”

        这一次，冉小凌不假思索，很果断地回答说：“八角形。”

        冉小凌抢先一步，挡驾了妈妈继续发问。

        “妈妈。我全部告诉你吧。八角形，十角形。我喜欢十角形。十角形，十二角形。我喜欢十二角形。十二边形，圆形。我喜欢圆形。”

        说完，她灵巧地看看妈妈。

        她想，生命就是一条首尾相连的直线，周长固定了，命运轮回却是周而复始。永远逃不脱这个锁定的图形。三角形，命运将会绕这个三角形无限地运转下去，一圈，两圈，三圈，十圈，一百圈——一直命运枯竭。三角形棱棱角角，太过于锋利了。这样的命运，生命每一步都会坎坎坷坷，每一个人生历程都会清晰，历历在目。四角形，比三角形稍稍好一点，可毕竟还有四个90度直角。六角形，圆润多了。八角形，十二角形，角数越多，越加圆润。一直到一个极端，既无穷边形——圆形。这样的生命太过于圆润了，最终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经历过什么了。冉小凌想，自己就是这样的生命。

        第三天早上，刚刚醒来的冉小凌有点晕。她感觉，自己昨天刚刚从秋笙那里回来。事实上，他前天已经回来了。

        她感觉，自己的生命果然是一个圆形。圆润得迷迷糊糊了，周而复始，始而复周。既然这样，自己还会去秋笙家。周而复始嘛，自己可以去一次，那么就可以去两次，去三次，无穷次。这种可能只有一个，妈妈同意自己暂时居住秋笙家里。只有这样，才可能天天在秋笙家。

        有人说，胡思乱想是巧合的开始。不管是不是这样，有些时候，真如此。

        早餐时候，妈妈说：“小凌啊，妈妈想过了。你去秋笙家也好，多结交一些朋友对你将来有利。”

        昨天，冉小凌母亲去调查了秋家。她认定，这个叫秋笙的女孩还不错：上进，聪明，善良，人品优良。女儿同这样的人交往，她放心。秋家其他人，也还算可以。唯独，那个叫秋贰泰的人不是东西，恶棍+流氓。

        冉小凌日日同秋笙吟诗作对，弹琴抚筝。

        冉小凌自小未曾学习音律，不曾摸过乐器。她不会弹琴，只喜欢听秋笙弹奏。她站到秋笙身边，默默见她弹琴。秋笙侧目瞧她一眼，一不留神，错奏了一个音调。

        冉小凌突然纠正道：“姐姐，有一误。”

        秋笙亲手操琴，自然知道自己的失误。冉小凌怎么会知道呢，这么细小的失误，若不是专业人士很难辨别出。她瞧了瞧，疑惑一问：“小凌，你说自己不懂音律呀？”

        冉小凌点了一下头。她也不清楚，自己怎么能听出差错。

        “我没有说谎。”

        “我相信你，就像你信任我一样。”秋笙冲冉小凌耍个笑脸。

        今天晚上，秋家很热闹。一位客人要过来。秋清茗的男朋友。冉小凌不认识他们，就算秋清茗她也不曾见过。

        秋清茗对待情感素来严肃。这么大了，这还是第一次结交异性朋友。那个男子名字叫岚宇。二十五岁。檬城人。再有，秋笙的父亲秋三音，由于生意上有点事情，今天要临时归家一趟。秋家上下一片忙碌。

        那个叫岚宇的男子，比较重视礼数。中午刚刚一过，就陪同女朋友秋清茗上门拜访了。

        秋清茗果然非同凡响。如果打个比喻，秋笙是一朵可爱、顽皮的梅花、茉莉花。那么，秋清茗就是一朵华丽、高贵的牡丹花。高贵，儒雅的气度，大家闺般的举止，无不让人尽受感染。秋清茗是个美人，同样是个内涵丰富，深受书香熏染的雅人。

        岚宇呢？如果说秋清茗是个深受书香熏染的雅人。那么，岚宇就是个深受思想、哲学沁染的哲人。岚宇，最惹人注目的不是他的仪表：微黄的面色，小口，如女孩子的樱桃口，乌黑亮泽的发髻，不算太高的身材，一米七五左右，异常健硕。最惹人注意的不是他的衣着：一袭白色泛灰的长衫，开襟，敞怀。里面一件亚麻的t恤。下身一件浅色牛仔裤，一双登上运动鞋。腰间还扎了一条白色丝带。这身打扮很让人联想到古代侠剑客的妆扮。精神抖擞，器宇轩昂。自然，岚宇最引入注目的还是他那双眼睛，忧郁，充满了智慧。智慧之中，似乎隐藏了无限忧伤和迷茫。

        岚宇是个一家传媒机构的主管。父亲是一名物理教授。

        缘分，这是个神秘的概念。素昧平生的两个人，无缘无故地认识了，然后相识，相知，相恋，结合，结婚。那么，什么力量让他们相识呢？也许，相识就是相识了，没什么特别。举例来说，三个人，他和她相识是缘分，他和另外一个她相识也是缘分。说白了，三个人随机地两两组合。缘分就这么简单。缘分，也可能不是如此简单。它受到了某种神秘力量驾驭，永远躲避不开，逃不脱。三个人，随机两两组合。就算重复组合一百次，一千次，一万次。结果只有一个，只能是他和她组合。岚宇曾经对自己说，缘分在他那里，就是后者。虽然，他不清楚这个缘分是吉还是凶。这就是命运。

        半个月前，岚宇突然放下手中工作。他脑地一阵眩晕，一阵迷糊。工作时间太久了，思维就会凝滞，不好用。他走出去透透风，心猿意马，无心折回单位。请了个假。

        打车。

        司机问他：“去哪？”

        岚宇说：“哪都可以。”

        司机绕檬城飞奔。岚宇打开车窗，忽忽的风贯入耳中。突然，岚宇问：“司机，这是什么地方？”

        “这——泉荫河吧。”

        “泉荫河？”

        “没错。泉荫河。”

        岚宇不理司机。他听说过泉荫河，一条河而已。怎么，这儿会听了这个名字产生如此强烈的共鸣呢？他让司机停车，付了钱，一个人朝河边走过来。同时，秋清茗正好一人到泉荫河散心。

        就是这样，他邂逅了秋清茗。整个泉荫河就他们两个人。两人相遇，相识，相知。成了情侣。岚宇说，自己同秋清茗的婚恋，如同一个巨大的漩涡，只能吸入漩涡中央——只能相恋。

        岚宇一边介绍自己，一边叙说自己同秋清茗婚恋经历，一边同秋家人调侃。

        冉小凌想起一个事情，不拘束地问：“岚宇，你常常去泉荫河吗？”

        岚宇惭愧地笑了一下，说：“不瞒您说，那次是我第一次去泉荫河。从前，听说过而已。”

        “我是想知道，你家距离泉荫河多远，哪个方向？”这才是冉小凌最想知道。她发现一个规律。无论谁，只要同泉荫河发生联系，都有这么一个固定图形：距离泉荫河二十公里，并且或多或少同泉眼发生关系。

        岚宇盘算了一下。回答道：“不远。我家在泉荫河正西方。没有测量过，大概二十公里左右吧。嗯，差不了多少。”

        正西方二十公里。从几何图形上可以证明，岚宇家距离泉眼也是二十公里，自己家距离泉眼同样二十公里。这么讲，自己家同岚宇家也相距二十公里。又一个等边三角形，边长二十公里。这说明了什么呢？缘分，还是某种神秘力量？

        岚宇起身，想去一趟洗手间。突然，他的眼睛锁定了冉小凌，双目呆滞，呆直。良久，良久。这样很不礼貌，容易让人误会。或许，他想起了什么；或许，他被什么深深吸引；或许，他看见了什么。他嘴里自言自语地说了几个字，很低，很低。

        “你——是——我们——见过—面—了——”

        最终还是秋笙打破了这个尴尬。

        入夜，秋笙父母——秋三音和妻子才回来。

        秋三音的妻子雍容华丽，骨子里透出一股霸气，非常傲慢。她一直身居国外，很少回国。同女儿秋笙的关系一般。这一次是陪同秋三音回来，过一会就乘飞机离开。

        秋三音同妻子迥然有别。用一个字形容他再适合不过了——绅士。他文质彬彬，一点长辈的架子没有。说起话来平易近人，面容微笑，常常赞许地点点头，表示对其他人的尊重和认可。喜欢倾听，喜欢分析，喜欢鼓励、提携晚辈。他浑身上下西装笔挺，黑黑发亮的皮鞋，漂亮的领带。上衣兜里还插了一小朵饰花。仪表堂堂，风度翩翩。

        秋三音把所有晚辈叫过来，送给每个人一件礼品。他对秋枫说：“你们当中，你最大，阅历最丰厚。要记得，时时关心弟弟妹妹，平时多给些意见。当然了，最主要是对你的妻子美娟负责。”

        对秋清茗说：“清茗，你最让我放心。你比秋枫小，却比秋枫稳重。”

        对美娟说：“美娟，秋家人多。如果有不习惯的地方，你跟我说。我尽可能让你满意。”

        对岚宇说：“一见你，就知道你不是池中之物。前途无量，我看好你。”

        对秋笙说：“秋笙，爸爸最惦念你了。我不在家，你天天练琴了吗？”

        最后，走近冉小凌，冲她施了一礼。长辈对晚辈施礼，起码说这个人懂得尊重，很有涵养。他说：“小凌，谢谢你。”

        “干嘛要谢我？”冉小凌不解。

        “我这个女儿，我很清楚。她朋友少，知心朋友就更不少了。从小，我对她要求很严，让她练琴。能想象得到，生命中如果没有知心朋友，那将暗淡无光。自从结识了你，我才真正感受到了来自她内心的喜悦、幸福。小凌，秋家就是你家。你不要拘束，不要拘谨。愿意待多久就待多久。”

        秋家也不是平静如水。

        比如，今天晚上秋家出了点麻烦事。

        几天前，秋贰泰对一个妇女萌生了邪念。他花钱买了几个帮凶，监视了那女人。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有老公。秋贰泰不甘心，日日监视。机会来了，夜间，女人一个人独自行走。秋贰泰开车冲上去，把女人拖到车上。扒光衣服，打算强奸，女人挣扎厉害，他失去了兴趣。从衣兜里拿出一个器具，龇牙咧嘴、疯狂地插入女人。然后，他丢下三万元钱。说：“你三十多岁，给你三万。公平合理。”

        秋贰泰说。这不是强奸，这是买卖。只要有钱，只要可出钱，什么买卖都可以成交。这种事他干多了。认为无所谓。

        岂料，这一次有别于其它几次。女人有个情夫，是个黑社会头子，他纠结了一帮人，到秋家厮打。索要一百万，今天不给，明天就是二百万。一天比一天多，他们清楚秋家财力。

        为了形象，秋家只能支付一百万。

        秋贰泰被狠狠地揍了一顿，很重。一条胳膊骨折了，牙齿掉了两颗，眼睛红肿，浑身青一块紫一块。他整天躺在床上疗养。最主要，他气不过。认为，搞个女人要一百万，太吃亏了。

        家里人都很忙碌，自己干自己的事情。

        冉小凌，秋笙，她们也不理会这件滑稽可笑的事。

        冉小凌喜欢听钢琴，喜欢听竖琴。她让秋笙教给自己一些曲子。秋笙爽快地应允了，不过，她要冉小凌到厨房里拿一盘水果，算是酬劳。

        冉小凌跑下楼，推开厨房门。正好撞见了保姆，她友好地示意点头，并说：“秋姨。忙呢！”

        保姆浑身颤栗了一下，唯唯诺诺了几句，慌张地走开了。然后，还回头瞧了瞧冉小凌几眼。那眼神，就像是瞧见什么鬼怪。很让人讨厌。

        冉小凌想了想，看了看厨房。什么有可疑的东西也没有。她深深呼一口气，取了两个果盘。秋枫妻子美娟的房间也在三楼，顺手给她带一个。

        冉小凌刚想敲门，却听见里面有很古怪的动静。有人磨什么东西，她细细听了一会。这动静是磨刀。美娟磨刀干什么？她离开了，没有敲门。

        她浑身一凉，有点害怕。这害怕让她想到了点东西，她感觉，自己身后多了些什么：多了个影子，多了个眼神，多了个监视。全有可能。

        回到卧室，冉小凌问：“家里人想吃东，切东西，是不是要去厨房啊？”

        秋笙抬头，眨眨眼睛，瞧了瞧冉小凌。这个一定了，平日里只要保姆订购物品、食物。然后都要统一放到厨房，谁想吃什么，到厨房拿，吃就可以了。

        “你想问什么？”

        冉小凌不知道怎么说。也许自己多心了。四周探望一眼，咦？发现一个很有趣的东西。闺房里有一个晶莹剔透的托盘，很小很精致。里面盛满了水，水清澈干净。托盘形状不一，有状如花蕊，有状如柳叶，有状如雪瓣，有状如螺旋。水晶材质，做工考究。一楼客厅里有，二楼走廊里有，闺房有，书房有。她问秋笙，这个是干什么用？

        “这个呀。装饰品，水可以清洁空气。水是人类的朋友。你瞧——”钢琴上面就摆放了一个雪瓣形状的托盘，里面注入了一层水。她端起来，拿给冉小凌看。

        水！冉小凌讨厌的东西，惧怕的东西。只这么一点，无妨。不过，这些水晶托盘真可算是艺术品了。精美无暇，荧光剔透。

        “这些东西是你爷爷吩咐人制作的吗？”

        “嗯！大概是吧。我爷爷，有很深的艺术修为。”

        “你爷爷钢琴一流？”

        “嗯！钢琴绝对一流。竖琴比钢琴还要好。爷爷最喜欢竖琴了。”

        冉小凌若有所思，问：“竖琴。就楼下客厅那两架摆设吗？”事实上，秋家摆了好几架竖琴，全部是真竖琴。漂亮，优美，音色曼妙。她是故意这样问。

        秋笙停下了钢琴演奏。说：“不瞒你。我相信你，所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发誓，不许说。”

        冉小凌举起双手，发誓。

        “我告诉你。爷爷还有一架竖琴，每根琴弦萦绕出缤纷夺目的光芒，琴梁上镶镌了七颗五颜六色宝石。简直就是仙界之物。爷爷常常用那架竖琴演奏，音律俊美悠扬。爷爷说了，绝不允许我告诉任何人。包括爸爸——”

        说完，秋笙低下了头。她自觉羞愧，既然答应了爷爷，为什么还要告诉别人呢；既然自己爸爸、妈妈都没有告诉，为什么要告诉这个叫冉小凌的女孩呢？她说不清，似乎这个叫冉小凌女孩身上有一种超乎人类的力量。她无力抗拒。

        冉小凌轻轻抱了抱秋笙，没有说什么。

        冉小凌走出闺房。再一次路过秋枫/美娟的房间，门开了。顺门缝可以见到里面，天啊！美娟手里有一把长长地水果刀，另一手里握了一个磨刀棒。她用力磨水果刀。狠狠咬了咬嘴唇。突然，美娟抬了头，看见了冉小凌。她一怔，放下手里刀。轻轻地冲冉小凌一笑。

        冉小凌走开了。她上了四楼，这里就是于有江的领地了。秋笙说过，这里有书房，卧室。上面栽种了许多鲜花，香气盈盈。再上面，五楼。五楼是个楼阁，楼阁比较小。不过足足可以坐下两个人。楼阁上面，一个瞭望星空的地方，中秋赏月的最佳。

        冉小凌不明白，自己干什么要上来呢？

        冉小凌也诧异，自己从这里可以感受到异常熟悉的气息。

        突然，书房侧面出现一个人影。保姆秋姨，她偷偷盯着冉小凌。

        冉小凌也发现了保姆。保姆那双眼睛，让她找到了一种感觉。被监视，被注视的感觉。她察觉到了，自从进入秋家以来，一直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这双眼睛，就是保姆。保姆干嘛总是监控自己呢？

        冉小凌不多想，顺楼梯走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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