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女儿红，百里香

这马车行驶起来倒是四平八稳，方才跌在莫问尘怀里的月宁此时连滚带爬坐了起来，一个人抱着小狸默默挪到莫问尘的对角上。她原本想开口质问一下莫问尘是不是又打算动手动脚的，可又后知后觉发现这次好像是自己先动的手，于是只好一脸警惕地盯着他。

        莫问尘“刷”的一下展开扇子掩住自己翘起的嘴角。他虚心地扇了两下，轻咳道：“我此番也要南下，这马车行驶到下个镇子口的时候，咱们就得下车了，不然着实太招摇了些。”

        月宁只觉得耳朵烧得嗡嗡作响，她看到莫问尘嘴一张一合说着什么，却又听不真切，于是问道：“什么？”

        “呵，没什么。”莫问尘收起扇子指了指她身后的一排柜子，“那边分别装的是玫瑰酥，绿豆糕，金丝肉松饼还有蝴蝶酥。后头这几个水囊里装的是普洱和牛乳茶，你要是吃的腻了就喝两口压一压。”

        月宁还未做什么反应，怀里正在假寐的小狸一跃而起，欢欢喜喜化作个人形，拉开抽屉将这些糕点都拿了出来。

        “咳咳咳!”莫问尘清咳两声，轻声提醒道：“还有一个时辰不到咱们就要下车了，你拿这么多怕是吃不完。”

        “有吗？”小狸又往嘴里填了一块绿豆糕，忙不迭将那堆油纸包着的点心塞到自己袖子里，嘟囔着说道：“月宁你把那几个水囊也带上，咱走在路上慢慢吃。”

        月宁撑了一下额头，颇有些无奈，却还是依言将悬挂着的几个水囊拿下来，揣在腰间。

        一个时辰之后，马车停在了一个小镇子门口。

        这个小镇子名叫百里香镇，名字有些特殊，是因为这镇上独有的百里泉能酿出一种风味独特的黄酒，取名为“百里香”酒。而随着这酒越发出名，就连着整个镇子都改名叫做“百里香”镇了。

        三人来到镇子里的时候刚好赶上晚饭的点，除了吃了一大堆点心又灌了两袋牛乳茶，此时已然胀到走不动道的小狸，月宁和莫问尘此时都打算坐下来好好吃一顿晚饭。

        “月宁我……嗝儿……”小狸挺着微微凸起的肚子缓缓移动，幽怨地看了月宁一眼。

        月宁摇了摇头，心领神会道：“知道了，你一会儿到处走走消消食吧，一个时辰后我们在这里相会。”

        “你逛完来这家酒馆找我们吧，我多年前来过一次，这家的醉鸡真是一绝，来这的人一定是要尝尝的。”莫问尘指了指前面不远处的一家小酒馆的旗子，啧啧称赞道：“一口咬下去，鲜嫩味美，绕舌尖三匝而不减其香。”

        月宁被说的有些心动，微微颔首道：“那好吧，你去前面那个小酒馆找我们吧。”

        月宁说完，小狸用手撑着后腰，挺起个肚子开始独自走动开来，只是比起往日的矫健活泼，此时肚子圆滚滚的往下坠，看上去像是身怀六甲快要临盆了。

        莫问尘看着它一步一挪走远了，才悠悠说道：“哎呀，吃这么撑怎么不问我要点消食药呢？好歹我也是个大夫，各种药丸还是随身带了一些的。”

        月宁听闻此言眉毛一挑，心知肚明这腹黑的大夫此时怕是在记恨小狸之前冒犯他的事。

        两人来到小酒馆，正好大堂有位置就在门口边上坐下了。

        莫问尘看也不看菜单，对着店小二吩咐道：“先上一碟子茴香豆和一壶百里香吃着，我这桌要珍珠文武鱼和醉鸡，再上一盘西施豆腐和三鲜汤，你问问对面的小姑娘还要不要些什么。”

        “啊？够了够了。”月宁连忙摇手，示意道，“实在不行，给我再随便添个绿叶菜吧。”

        小二记下了之后返回柜台，端着一碟子茴香豆和百里香酒就过来，放在了莫问尘身前。

        莫问尘坐直了身子，竟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盒子，他从里面取出两个晶莹通透的小杯子放在桌上，这才开始往里倒酒。

        “琉璃钟，琥珀浓，小槽酒滴真珠红。你倒是风雅，还特地带了琉璃杯来酒馆里喝酒。”月宁取过身前的一只透明的琉璃酒杯，打量着里面微微晃动的酒说道：“只是旁人的琉璃杯五光十色好看的紧，你这只瞧上去单调乏味了些。”

        “我倒是觉得，这酒的颜色本身就是一种装饰了，不必酒杯来衬托。”莫问尘深吸一口酒香，闭着眼睛喝了下去，“所谓天然去雕饰啊。”

        月宁将自己手里的酒杯往前一推，还是摇了摇头：“反正我又不会喝，自然是欣赏不来的。”

        莫问尘此时将手里的酒杯放下了，正经道：“你可知这酒还有一个十分凄惨的故事？”

        听到这话的月宁来了兴趣，身子微微前倾，好奇问道：“什么故事？”

        莫问尘见月宁来了兴趣，更绘声绘色说道：“这酒啊，原本不叫百里香，叫做女儿红。不仅这个镇子会酿造，在这一代都十分有名的。这一代几乎家家户户都会酿酒，若是哪家生了女儿定要准备一大坛埋在香樟树下，待到闺女成亲当天才能取出宴请宾客，‘女儿红’这个名字也是因此得来的。”

        “这有什么好凄惨的？”月宁不解问道。

        莫问尘仰天长叹了一口气，重新把酒杯推到月宁身前，道：“尝尝吧，八十年的女儿红！”

        “噗！”月宁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你这嘴未免太毒了一些，哈哈哈哈哈……”

        二人谈笑间，却见小二上了两碗桂花甜圆子上来。月宁立马说道：“送错了，我们没点这个。”

        “二位怕是外头来的吧，这碗甜圆子不收钱的。”小二凑上去，忽然压低声音说道：“今天是镇上高员外的公子娶亲，叫大家都沾沾喜气，你们可千万莫要说出去。”

        月宁见状，也压低了声音问道：“可是这高公子的亲事，见不得人？”

        小二闻言有些不喜，却还是压着嗓子说道：“客官您这说的是什么话，高员外是这远近闻名的善人。这高公子与那即将成亲的苏小姐二人是青梅竹马，二人依着三书六礼下聘，遵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婚，那是一段佳话啊，怎么能说见不得人呢？”

        月宁更是不解：“那你们干嘛这么低调，生怕被别人听见似的。”

        “唉哟我的小祖宗唉，轻声些。”小二做出噤声的手势，制止了月宁的话，“你们外乡来的不清楚这里面的门道，这些年我们镇子办婚礼都是这样的。听说是因为十多年前有个新娘在新婚之日惨死，从此冤魂不散。每当这镇子有人嫁娶，必定会遇上不吉利的怪事，搞得现在大家都不敢宣扬出去了。生怕那女鬼听到了，来抢新娘呢。如今都是趁着晚上夜深人静，新郎亲自去迎妻子，静悄悄娶回家再办婚事。”

        “成亲本就是件热闹的喜事，怎么这样啊。”月宁摇了摇头，皱着眉说道：“这女鬼既然是被男人辜负了，为什么又要抢新娘呢？真是好不讲道理。”

        “可说呢。”小二也跟着摇了摇头，叹息道：“好了，大喜的日子就不说这些晦气的话了。您二位吃碗小圆子沾些喜气，也好早日遇到自己的良人啊。”

        “你倒是挺会说话的。”莫问尘笑着说道，顺手从衣袖里掏出两钱碎银子扔给店小二。

        瞧着小二那笑眯眯退下的模样，月宁撅起嘴，有些不痛快道：“你倒是有钱，这打赏的银两比我们吃一顿饭还贵，这顿饭你请啊？”

        莫问尘点了点头，毫不意外的说道：“是我约的你到这里来吃饭，当然是我请。”

        不一会儿菜就上齐了，花雕醉鸡果然是里头最醒目的一道菜。整只鸡已经抹上花雕美酒腌制许久，又经过了葱姜蒜去腥，大火蒸至鲜汤渗出再过一道凉水，此时鸡皮冷却收缩变得十分弹牙。待到切好摆盘呈上来，月宁夹起一块放进嘴里细细咀嚼，只觉得鲜嫩非常，还有一股淡淡的怡人酒香。

        月宁咽下去之后发出了由衷的感慨，“若是能住在这里，天天吃这花雕醉鸡，也不是不行。”

        莫问尘吃饭的样子倒是文雅很多，他吃饭的速度不慢，但是一筷子接着一筷子十分优雅，自有一股子闲庭漫步的悠闲气派。

        二人将这桌上的饭菜吃的差不多了，小狸也刚好从门外跑进来，一脸的神色慌张。

        “怎么了，消消食不至于跑出一脑袋汗吧？”月宁随手扔了一条干净手帕在他脸上，道：“你自己快些擦擦吧。什么事这么急啊？”

        “我也不想跑，你们快跟我出来看看吧！”小狸拿着手帕往脸上胡乱抹了一把，面色阴沉沉的有些不对劲。

        月宁此时已然察觉到了这事来头不小，当下站起身来，冲着莫问尘说道：“你去把饭钱给了，我先跟着小狸去看看。”

        话音刚落，就被小狸拽着袖子往门外跑。

        莫问尘瞧着二人焦急，也不问价钱了，搁下两钱银子放在桌面上，喊了一声：“不用找了！”就也跟着两人出了门。一出门就瞧见二人隔得老远站在一个马戏班子门口。

        月宁双目圆睁，几乎是咬着后槽牙忍不住骂道：“这帮丧尽天良的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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