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采生折割
莫问尘和月宁刚刚吃饭时听到邻桌客人说到过这个马戏班子。这马戏班子不知来往何处，只知道是好几日前来到这个镇子上的，大车小车不仅运来了很多杂耍玩意儿，还有许多铁笼子。笼子关的是南方人都未曾见过珍奇野兽，什么老虎狮子猴子……这些动物都已经被驯化得十分听话，不仅会打滚钻火圈，还十分亲近游人。里面最聪明的当数一只小熊，据说不信能演奏各种各样的乐器，甚至于精通写字作诗。
马戏班子刚来的时候就收到了百里香镇市民的欢迎，接连几日都宾客盈门，生意简直是好的不行。
只是这热闹的马戏表演，何至于让月宁愤怒到这般地步？
莫问尘上前一看仔细，双眉也忍不住微微皱起。
马戏班子的班主是个身高六尺的精瘦汉子，一张细长脸，吊梢眉下事一双三角眼，颇有些混迹江湖的市井气息。他此时穿着五颜六色的衣服正站在中间，周围围满了一圈观众。他拿着铁链子拴住小熊的脖子，向前一扯，一路把它从笼子里拖到一块贴了白纸的木板前。班主将沾了墨水的毛笔放到它手上，拿起身旁的皮鞭打了它一鞭子，狠狠说道：“来，给各位客官写个吉利话！”
小熊呜咽了两声，乖巧地爬上前，写下：人生自在常如此，何事能妨笑口开。
班主瞧见了，向台下诸位拱手笑道：“这小畜生是在祝各位笑口常开，财源广进呢！来，有钱的捧个钱场了啊！”
此时班主手底下一个侏儒听到这话，捧着一个大大铜锣聚过头顶，绕着场子到处跑圈。围观的许多人听见了也大笑出声，对这神奇的小熊啧啧称奇。一时间，铜板和碎银子下雨一般往铜锣里砸去，“叮铃哐啷”响个不停，竟有些“日进斗金”的架势。
“何事能防笑口开？只怕是它想开口但是开不了吧。”月宁瞥了一眼将铜锣举到自己下巴跟前的侏儒，伸手放了一片金叶子进去。
金叶子投进去的声音当然和那些个铜板碎银子不一样，侏儒好奇地抬眼看了一看，惊声尖叫道：“班主，这位小姐赏了一片金叶子！”
还在笑着拱手的班主此时听到响声转过头来，急匆匆走到月宁身前，讨好笑道：“多谢这位小姐，可是喜欢我们的表演啊？这两天还有狮子钻火圈呢，届时一定要捧场啊！”
“喜欢还算是喜欢，只是我看那熊怎么病恹恹的？”月宁摸着下巴，半是打量半是挑剔道：“你牵过来我瞧瞧，不会是只病熊吧？”
老板警惕地上下扫视了月宁一眼，不忿地大声说道：“你这无知妇人胡说！这小熊我自小养起来的，怎么会有问题呢？
“你怎么凶人啊。”月宁双眼眼圈一红，扯了扯莫问尘的袖子就往他身后藏，娇娇弱弱道：“他凶我，相公，我害怕。”
“好个刁民！”莫问尘也十分配合，一把握住那马戏班主的手腕子，厉声喝道：“我家娘子好心赏了你一片金叶子，竟遭难这般大声呵斥，你好大胆子，要同我去见官不成？”
（小狸：你们演戏为什么不带我一起玩，带我带我!)
眼前这公子瞧上去瘦弱，手上倒是十分有劲，班主吃痛一时间也挣脱不得。又瞧着这二位衣着得体，出手又大方，只怕是来头不小。马戏班主双眼在眼眶里转了一圈，服软道：“小人不敢，娘子要看小熊，就请二位跟我进马戏班子看就是了。这里人多，总归是不方便的。”
莫问尘看向月宁，见她点了点头，才松开那老板的手，没好气道：“今日我娘子不想同你们计较，就放过你们。”
围观起哄的群众一见没热闹看，马戏又表演完了，纷纷失望地走开了。
那侏儒把装着小熊的铁笼子运回马戏班子，班主有些哭笑不得的上来邀请他们三人，“两位，啊，还有这位小公子一起进来吧。”
班主将他们引到笼子前一二丈的位置，便不再往前走了，只说道：“这熊虽是从小驯养的，但到底是野兽。怕娘子靠近的被误伤，就这样远远地看着安全些。”
小熊看到班主后面有人跟上来，仿佛有些烦躁，把爪子伸出笼子不停地挠着什么，还发出了“嗬嗬嗬”的沙哑声音。
月宁心里不知在想什么，面上却不显，她语气淡淡的，仿佛是在闲话家常：“你这熊这么小却这么聪明，几岁了？”
班主像是不自觉地挡住了月宁仔细打量的目光，说道：“您这话说的，两三岁的熊可有两个人高了，这小熊才几个月大小呢。”
“几个月大呀？”月宁将这句话的尾调拖得长长的，她忽然眼神一厉，飞起一脚踹在班主心口上。将那人踹倒在地之后，又一脚踏在他脖颈咽喉出，生生踹出了一口老血。月宁冷哼道：“你觉得我是个瞎子吗？什么驯养□□的小熊，眼前分明是个八九岁的孩子！”
这话说出来你再仔细去瞧，那只熊伸出铁笼子的哪里是什么爪子，熊皮底下分明是一只人手！
正到此时，那侏儒也拔了匕首冲过来要刺月宁，被莫问尘折扇一开一挡再向上一削，竟直接削下半条握着匕首的胳膊。
莫问尘冷眼瞧着疼得在地上翻滚的侏儒，淡然道：“小惩大诫，你只是帮凶，倒不至于要了你的性命。”
小狸见状也跑到了关着熊的铁笼子前，不用什么钥匙，他变出一个爪钩来伸进锁眼轻轻转了那么一下，笼子就开了。小狸解开那熊脖子上的锁链，小心翼翼抱出了铁笼子。
月宁踏在班主脖子上的脚碾了碾，冷声威胁道：“你说还是不说？”
班主吐了两口血，脑子才清醒一点，此时命在人家手上，也自然不敢再藏着掖着什么，应声道：“姑奶奶饶命！我说就是了！”
原来这马戏班子走南闯北，因为花样不太多，一直以来生意都不太好。那一年路过某个小村庄的时候，班主发现了一个跟着父母前来看戏的孩子十分漂亮。恰好这对父母看得精彩竟顾不上孩子东西乱窜，班主就悄悄绕到人后将那孩子迷晕掳了过来。
“我看他生的标志，原以为是个小姑娘。想着养到十三四岁长开了，亲友都不认得那时候，就随便找个地方发卖了。”那班主仰着身子，一口血噎在喉咙口，他断断续续说道，“可谁曾想，竟是个男孩子，又卖不出去，我就只能……”
月宁听得气愤不已，一个巴掌下去抽到他两眼发黑，拽着他的衣领冷声质问道：“你就只能什么？”
这般的月宁谁也不曾见过，不同于那个往日笑着带有两个酒窝的小女孩，她此刻显得森冷而狠厉。月宁扇完巴掌，吸了口气，强忍着将心头的那股子火压下去。
班主被抽到耳边嗡嗡作响，此刻终于是真真实实感到害怕了，他打了一个冷战，颤颤巍巍回答道：“采生折割，我也是一时鬼迷心窍才想到了采生折割啊！”
采生折割，顾名思义就那些拐子将拐来的孩子用各种方法弄到残疾，依靠路人的同情获取更多银钱。而其中还有一种更狠毒的方式，就是用滚烫的开水热油将拐来的孩子浑身上下皮肉烫烂，再将刚刚剥下来的熊皮趁热贴到孩子身上裹紧，用不了多久，熊皮就会和孩子的皮肉粘连在一起，变成一只熊皮人。
这孩子本就是书香世家的后人，四岁启蒙，六岁就懂些诗词歌赋，被掳走时才八岁，却早已落笔成章。他原本是个难得的奇才文人，如今却只能披上熊皮写字作诗，替这老畜生赚得盆满钵满。
月宁又吸了口气，想把那股重新冒起来的怒火再压下去，实在压不住！
“啪”，月宁狠狠踹在那人心口，用了十足十的力气，那人被踹到柱子前，整个后背都撞在柱子上，几乎撞断，就这么活生生疼晕了过去。
“月宁，他已经不会说话了！”小狸抱着手里的孩子焦急喊道。
月宁莫问尘二人闻言俱是一惊，二人围在了小狸旁边。莫问尘上前拿过孩子的手，向腕子上一搭，面色忽然变得铁青一片，他开口缓缓道：“这帮人怕他泄露，早就一剂猛药下去把这孩子的喉咙毒哑了。”
月宁从身上的药葫芦里倒出一枚红色丹药，捏着那孩子的鼻子给他硬塞了下去。
她摇了摇头，轻声叹息道：“这百灵丹可以让他开口，但是药效只有一炷香，我有些话想问他。”
小狸给他顺着心口轻轻拍了拍，确保他将丹药咽了下去。
那小熊开了口，是个稚嫩无比的孩童声音，他一双眼睛睁得圆溜溜的，奶声奶气道：“神仙姐姐，你为什么才来救我啊？”
“对不起，我一路走来，才发现你。”月宁放柔了声音，轻声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歪着头思索了一会儿，回答道：“小九，阿娘说我是九月初九生的，就叫做小九。”
月宁忍不住问道：“那你想不想阿爹阿娘？想不想回家？”
“回家？爹爹和娘亲一定在找我对吗？”小九举起手来，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熊皮，顿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道：“可我不记得回家的路了。我这个样子，会吓坏他们吧。”
眼见月宁不忍心说出口，莫问尘接过她的话，轻声和气说道：“你身上的烫伤一直没治好，现在病情很严重。我们可以带你回去，但是不能把你恢复成以前的样子了。”
“难怪一直都好疼好疼啊，我喊疼的时候，他们一开始打我，后来喂我喝了一碗药，我就喊不出来了。”小九哽咽着摇了摇头，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指着一旁昏倒的班主问月宁：“神仙姐姐，我要他跟我一样疼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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