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花魁旧事

是夜，月宁跟着莫问尘走了好几圈，眼看着周围挑了灯的景色与白日里大不相同。挂着彩灯的屋檐下，抹上脂粉的姑娘们探出大半个身子，挥舞着手中的轻纱，当真是，活色生香。她心中隐隐有些不妙的念头，于是撇过脸去瞧着莫问尘，瞪着他。

        “怎么了？”莫问尘笑着看了回去。

        月宁莫名有些怒气，一字一句问道：“这般轻车熟路，这地方你常来吗？”

        “也不常常，只是这里的酒有女儿香，比外头的好喝些。”莫问尘弯下腰，轻笑着问：“莫不是在拈酸吃醋？”

        “你……”月宁咬着后槽牙，愤愤道：“幸好今天没有带小狸来，不然我就把你扔到护城河里去。”

        待到走得更近了些，又是一番满楼红袖招。

        月宁又瞪了一眼在前头引路的莫问尘，这才跟着他踏进了这名为“风月阁”的花楼。

        老鸨倒是还记得这个昨天来喝酒的俊俏郎君，估摸着是他昨日出手阔绰了些，此刻迎上来又是满面的春风，她上前招呼道：“莫郎君，侬今朝又来看我们莺莺姑娘啦，真是情深义重啊。”

        她扭头又看到身后跟着的月宁，一张脂粉厚重的老脸显然少了几分热络，她迟疑着问莫问尘：“唉哟，这位小……小郎君是同您一道的吗？”

        月宁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淡淡道：“我长久困在家中，这不是年岁也不小了吗，想着出来见见世面。妈妈不必这般大惊小怪，寻个现在有空的花魁娘子来侍候就是了。”月宁说完，又从自己钱袋子里掏出一片金叶子放在老鸨手上，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莫问尘摆了摆手，道：“你就叫莺莺姑娘出来弹个琵琶，再叫一位昔日花魁思思姑娘培养出来的花魁娘子来唱个曲儿吧。我昨天听说，前花魁思思唱的曲子那可是一曲千金啊。”

        “思思啊，她唱歌是蛮好听的呀。从前她带出来的几个小姑娘都是一把好嗓子，特别是那个花容小姑娘，唱的曲子叫人闻之欲醉呢，我马上叫她来陪两位公子，只是可惜了思思姑娘遇人不淑。”老鸨说着擦了擦那不知道有没有的眼泪，又有些为难地对莫问尘说道：“莺莺倒是没问题，但是花容房里这恩客还在……”

        月宁问道：“要等她很久吗？”

        老鸨把两人引着往二楼包厢走，殷勤道：“那倒是不用的，房间里刚刚传了水，想必很快就能出来了。”

        月宁不解，皱着眉头，试探性问道：“为什么要传水？”

        “咳咳咳！”莫问尘忽然握拳咳嗽了几声，面色古怪地打断了月宁的追问，“没什么事，妈妈你先下去吧，我们自己在房间里等这二位姑娘也就是了。”

        妈妈瞄了一眼月宁和莫问尘二人，面上含笑，心道这莫不是这位莫郎君家的小妹妹离经叛道了些，缠着哥哥领他出来逛花楼。不该说的话她自然不会多说，这小姑娘瞧着还是个不知风雪的呢。

        她柔声道：“是了，二位稍等一等，姑娘马上就来。”说着出门，还很贴心地关上了房门。

        二人坐了下来，两位姑娘此刻又没来。月宁百无聊赖，嗑了瓜子又去摸碟子里的点心吃，刚吃一口便十分惊喜地问向莫问尘：“这个好吃，从前没见过，叫什么？”

        莫问尘也拈了一块那白玉似的糕点放进嘴里，细品一口说道：“这是此地特产的梅花糕，将那红豆煮熟了，细细地过几遍筛子，直到口感像流沙一般细腻顺滑。而后加入猪油白糖炒干水分，直到软糯之后再加入芝麻以及各色坚果果干，用糯米粉揉成的面团子包成梅花的形状，接着上锅蒸。出锅之后搁在浅绿色的碟子上，白玉似的花瓣底下透着胭脂般的霞色，芳香扑鼻，恰如一朵朵梅花盛开。”

        忽听得几声琵琶的调弦声响，莺莺和花容二人款款而来。

        莺莺抱着琵琶微微点了点头，径直坐到了莫问尘和月宁对面，规规矩矩地没有挨上去，只是眼里柔情似水只怕能淹死个人。花容则是挨着月宁坐下了，她拿出手绢温柔地擦掉了月宁唇边的糕点渣，吃吃笑道：“这位小郎君怎么称呼啊？”

        月宁对这柔情蜜意颇为享受，往她身上靠了靠，笑呵呵道：“姓月，随便娘子如何称呼便是了。”

        花容笑吟吟道：“只怕月小郎君是头一回来花楼，想听什么曲子只管说吧。只要奴奴会唱，给小郎君唱哑了也心甘情愿。”

        这是何等的善解人意！这是何等的善解人意！

        月宁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想要管那边坐着的莫问尘借个几百几千两白银，帮着这花容姑娘赎身。她眨了眨眼睛，问坐在对面的莺莺，“这位姐姐怎么这么冷淡？都不过来挨着他坐。”

        莺莺抱着琵琶半掩面，笑吟吟看了月宁一眼，放软了声调道：“月小郎君有所不知，莫郎君昨日来的时候就规矩忒大，我哪里敢轻易冒犯，只管弹我的曲子也就是了。”

        月宁有些诧异地看向莫问尘，她盯着他良久，旋即低头笑了一声。

        倒是莫问尘有些挂不住面子，酒杯举到唇边停了下来，他神色古怪道：“都说了是来这喝酒，当然只是喝酒，你笑什么？”

        月宁长舒一口气，刻意放软了声调：“知道啦，是我错怪你了。”

        两位姑娘相视一笑，仿佛会意了些什么。

        莫问尘将杯子放下，面向花容说道：“今天不听曲子，咱们说说话吧。”

        此时花容正拿着一块糕点去喂月宁，闻言笑着转了过来，道：“莫郎君想聊什么呢？”

        月宁把嘴里的糕点咽下去，说道：“我们来之前听说，这里有个花魁叫云思思，唱的小曲很好听，可是今天来怎么没有见到她呢？”

        “思思师父确实唱得很好，我如今的歌喉也比不上师父昔日的十分之一。”花容垂眸，淡淡道：“可惜……她十年前就走了。”

        月宁摇了摇头，感慨道：“红颜薄命啊。”

        “啊？”花容忽然瞪大了眼睛，错愕道：“她只是走了，又不是死了，为什么会红颜薄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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