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你算什么东西
思思的双眼忽然一润，垂眸思索了许久，她委委屈屈问道：“那我，究竟是谁呢？”
云娘轻缓地摇了摇头，道：“这要问你自己啊，这也只有你自己才能找到答案。”
思思拖着步子，一步一挪到月宁面前：“这便是，我要去做的修行对吗？”
月宁点了点头，掏出袖子里的一枚护身符，递过去道：“这四海八荒，天地六界，很多人就是为了去寻找这个答案而穷极一生。你修灵到现在才堪堪十年，必然没有什么修为。我这里有一道‘入世符’，假如你选择在人世间修行，此符可以保你百年不会被捉妖师发现。”
思思接过符咒，佩戴在自己的脖子上。
月宁顿了顿又说道：“只是人世间七情六欲沉浮太多，我还是盼望着你能寻个清净地方。自然，这须得你自己去做决断。以后就没有什么沈三郎，也没有什么云思思了。”
思思低下头，乖巧地应了一句，若有所思道：“确是这个道理，但容我再想想吧。”
“啊，对了。”思思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转过头去问云娘：“你的名字和相貌，我已经用了十年了，我很喜欢也早已经习惯了它们，如今你还允许我接着用下去吗？”
云娘又给自己添了一杯花茶，慢悠悠说道：“假如你喜欢的话，那就随你。”
她仰起头将那杯茶一饮而尽，目光中终究是有些落寞，她缓缓说道：“只是莫要再到我面前转悠了，有道是红颜一瞬弹指老，看着你的脸，倒叫我时时想到自己过去的那些事情，总是感慨颇多啊。”
思思向后退了几步，望了望云娘又看了看月宁，有些留恋地消散在了晨光里，去寻她自己的修行了。
月宁跟着也和莫问尘一起拜别了云娘，走出门去。
此刻也才日出未多久，街上冷冷清清，连个早点铺子都没有。月宁和莫问尘可算是实打实熬了两个通宵，虽说都不是凡人肉胎，但现在事情告一段落，反倒因为松了一口气而察觉到疲惫不少。
镇子门口只有一个的算命先生支了个算命摊子，上面挂着“铁嘴神断”四个大字。他眯着眼睛，一身玄衣，手上挂着一串琉璃手串，一下一下缓缓地拨弄着。
往日里遇到这种事情，月宁看一眼就走开了。如今遇上云思思这档子事，忽然来了兴趣，拉着莫问尘就往哪一坐。
月宁好奇凑上前去问：“先生，你这里是算命的吗？”
算命先生听到动静，缓缓睁开双目，上下打量了一番月宁，又拿着眼睛去瞥了一眼站在后面的莫问尘。他缓缓闭上双眼，声调拉得极高，说道：“不合适。”
没说算这个啊！月宁正要反驳，却听见莫问尘冷冷问道：“哦？怎么不合适？您倒是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算命的摇头晃脑，掐着指头说道：“乾、坤、坎、离、震、巽、艮、兑，上天注定你们没有缘分就是没有缘分，你强行给她续上了那不叫缘，那叫强人所难。”
月宁听得不真切，但见莫问尘一脸铁青坐了下来，一字一句道：“可我还听说，人定胜天。”
算命的不停掐诀的手一停，他睁开半只眼睛，道：“真是奇了，世间这么多软玉温香你不要，为什么非要对着一块顽石情有独钟？”
莫问尘仿佛被噎着了，他瞥了一眼那算命的，咬着后槽牙似笑非笑道：“我愿意。”
算命先生又把眼睛闭上了，他长叹道：“难啊，难啊……”
那头的月宁不合时宜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她问道：“那个，打扰一下二位的谈话啊。我应该不是你们说的那块顽石吧？”
算命的将后仰的姿势调了一下，坐直了，睁开眼回复月宁道：“也许吧，等她开窍了就不是了。小姑娘，你算什么东西？”
月宁回答的很理直气壮，“算命啊，到你这里来的能算什么东西？”
“那不妨，先算算姑娘的心。”算命先生拿出一个龟壳，放入三枚铜钱“哐啷哐啷”地摇了几下。算命先生松开手，那三枚铜钱各掉到了不同的地方，还有一枚顺着桌面滚了下去。月宁下意识低下头想要将它捡起来，却在蹲下去那一瞬间，头昏昏沉沉的即将睡去……
恍惚中听到莫问尘喊了她几声，月宁想要张开嘴回应，却发不出声音，终究是眼前一黑。
她就此直接睡了过去，许久之后再次醒来已经是另一番光景。眼前不仅没有什么算命摊子，连莫问尘都一道消失不见了。
月宁睁开眼环顾一周，这才意识到这房间的布置同她在幽冥司的房间一样。她的房间向来是按着阿瑜的喜好来布置的，除了一张小床就剩下桌椅板凳，素净淳朴，连块女儿家的梳妆镜都没有。
月宁赤着脚走下床，不假思索就推开了房门。果然，门外是大片大片相连的彼岸花，远处的风裹挟着细碎的黄沙和被撕扯下的花瓣，一直刮到那浑浊不堪的忘川中。重重红花，见花不见叶，星星魂魄，难明三生途。灼灼红花间，站着一个银发素衣的男子，他俯下身子捡起一枚趴在花瓣上的玉蝉。
月宁不由自主勾起嘴角，她踮起脚尖，蹑手蹑脚靠近那人，正准备猝不及防吓他一跳。
“我记得我好像说过的……”那男子未曾转身，声音清冽若冰泉，他慢条斯理道：“某些人要是再光着脚到处跑，到时候我就把她拎着后脖颈丢到忘川里。”
月宁顿时一愣，面上表情便似走马灯一般精彩十分。她屏声静气，照着原路退了回去，忙不迭回到房间，寻到自己放在床下的鞋子套上。刚套上，她一抬头，就瞧见那人靠在门上，唇角微微勾起。这个人啊，即使朝夕相对了几千年，还是叫人像初见一样难以忘怀。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他本就是一块沉入水中的玉璧。
“阿瑜，你又吓我。”月宁低下头，半是撒娇半是埋怨，“我们许久未见，你一见面就吓我！”
阿瑜微微俯下身子，瞧着她的眼睛认真问道：“好个小没良心的，你也知许久未见？那日我叫你去凡尘体会人间百味，你竟是将这忘川法宝洗劫一空都带了走。游走人间这数年，从不曾寄一封家书给我。”
月宁自知理亏，盯着他，眨了眨眼睛。
岂料阿瑜确实不依不饶，他长叹一口气说道：“人间繁华热闹，不比忘川清幽凄冷。故而，你不思忘川也不思我。”
月宁低低笑了一声，道，“是么？”
阿瑜险些也忍不住勾起嘴角，却还是强压着笑意，正色道：“严肃些，我在细数你的恶行呢。”
月宁笑得乐不可支，许久才说道：“那我这些年寄回忘川的话本子，是被谁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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