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冲突
“她是个男孩子气的姑娘，很要强，同时，她的内心其实十分纤细、敏感。我不希望有人会将她所珍视的这份宁静…给轻易损毁。”
——选自朱祈回忆录
……
旭日方升。结束了整宿的修炼，朱祈望了望天边尚未消尽的一抹鱼腹白，便整敛好床褥，到董小愿与食梦各自门前敲门。不出所料，二人同样很早便起身打理着装。各自问候过后，三人便往客店走廊集合。
“食梦，接下来我们的行动路线，你是不是有规划了？”朱祈问道。
“没有规划的必要。我们所做的一切，皆为实践我们自己的理念，因此不必心急，船到桥头自然直，只管走下去便是。”食梦简单粗暴地下了结论。
“可我们总要有一个前进方向啊……”朱祈道。
“你问的是这个？”食梦少有地流露出诧异的神色。
“是食梦你想得太复杂了……”朱祈小声道。
“方向的话，就先一路向西，往中部地区。往后的事，再做打算。”食梦道。
在一旁听着的董小愿禁不住红唇微翘，就是要这样和谐的氛围，才让人舒服。听着听着，董小愿猛然反应过来：这俩啥时候关系变这么好了？仔细想想，昨天这两个人似乎都不在，难不成是撇下自己，谈心去了？！
火药桶被轻易点爆了。董小愿鼓起腮帮子，叉腰别过头，佯装不理会朱祈二人。
“诶，不对，说起行程规划，”董小愿忽然意识到什么，僵硬地转过头问道："二位…莫非你们这就要离开镇子了？"
“嗯，毕竟我是为了实现理想，才会决定周游世界的，当然越早出发越好。”朱祈说道。
董小愿望向食梦。
“我也要尽早投递申请放弃薛藏葵任务。”食梦无情道。
“妈呀，我还没商量……”董小愿欲哭无泪。
"小愿，莫非，你是有什么难处吗？"朱祈试问道。
“那个，其实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我也想和你们一块儿旅行，虽然是昨晚才决定的，但现在恨不得立马就出发。”董小愿说道，然后微颦起眉头，双手一摊，“但很麻烦的就是，这件事我没和妈妈讲过，不是，哪有功夫讲啊……”
闻言，朱祈已了然于胸，他望向食梦，食梦只微微颔首。
“明白了，那我们就陪小愿和伯母商量。”朱祈微笑道。
朱祈好似在闪闪发光，分外伟岸。董小愿投去感激的目光。
……
来到一户寻常人家，只见屋前石阶上，一名中年美妇正择着青菜，不时将垂下的青丝捋至耳后。一双修长双手，本应十分洁净好看，却由于常年劳碌，变得蜡黄干瘦。屋内漆黑一片。
董小愿神情哀伤。几乎是瞬间，朱祈与食梦便察觉到气氛不对。太反常，那个活泼要强董小愿，眼下却流露出了悲伤的神色，还是在自己家门前。虽然朱祈二人与董小愿才认识短短两日不到，但那强烈的反差，也令二人不由得谨慎起来。
无意间地一个抬头，董母瞧见了不远处的三人，突然便挺腰站起，对三人正中间的董小愿大怒道：“臭丫头，在外边野够了，还有点良心，知道回来？”
董小愿不置一词，快步来到母亲身前，再才是说道：“妈妈，对不起，是女儿胡闹了，女儿知错。”语气很是诚恳。
“既然知错了，就进来准备吃早饭。招呼朋友也来吧。”董母语气好歹不再那么刻薄。她将一地菜叶扫进簸箕，然后抓起那把青菜，走进屋内。董小愿向朱祈二人打了个手势，二人领会，也便走进屋来。
董母准备做饭，董小愿便急急忙忙将窗子都打开来，令被拒在外的阳光纷纷流泻入黑暗的房室内，将之照亮。这时，朱祈二人才真正看清屋内景象。
寻常人家的摆设。正如房屋的外观，房屋的内饰也决不出乎意料，就是那么普普通通。
然而，还是有一样东西不那么普通，出乎了朱祈与食梦的意料。
东南方的红漆木桌上，一尊灵位立于当中。不必料想，朱祈二人心中已然明了，皆陷入沉默。
“你俩愣着干嘛，过来坐啊，客人受了冷落可怎么办！”董小愿招呼二人到大堂的圆饭桌前坐下。饭桌不大，只能容纳下三人。于是董小愿很自觉地让出了位置。
“我去帮妈妈做饭，请二位公子在此静候～”董小愿飞似的奔去厨房。
于是，朱祈二人安分地坐在桌前坐好，直到开饭。
时光流逝。没一会儿功夫，四碟小菜已被董小愿依次端递上桌。虽然是有她帮忙，但不得不说，董母的一身厨艺，当真是高超得紧。
待董小愿将碗筷摆齐，董母也洗过手从厨房内走出，一声不吭地坐在桌前，开始盛饭，依次给董小愿、食梦、朱祈盛过，再才轮到自己。董小愿接过饭碗，站到一边。
用餐过程中，董小愿有意提起了那件事。
“妈妈，女儿有事和你商量。”
“什么事？”董母随意地抛出这三个字。
“什么事……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了，只是怕你会有点不能接受。”
本是鼓起了勇气，但在真正将内心想法诉诸言语后，董小愿却又一下子泄了气。
一时间，气氛如冻结一般，一片死寂。
董母目光来回扫过朱祈、食梦，扫过明显藏有心事的自家女儿，缓缓端起饭碗往嘴中扒了一口米饭，说道：“你要不说，我也不愿意听了。”
“我想跟他们一起去旅行，请妈妈同意……”
朱祈看见，董母枯瘦的双手，将饭碗紧紧攥住。
董母一双眼睛顿时瞪圆。
“不行，你不准去！”董母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勃然大怒道："不准，我不准！董小愿，我告诉你，除非是老娘就这样死在你跟前，否则今天你别想出这个镇子一步！白眼狼，我是怎么养了你这么个忘恩负义的！"
未料母亲会突然发火，并且如此激烈，请求也遭到拒绝。性格偏男孩子的董小愿着恼了，犹如一头盛怒的母狮，她放下碗筷，上前一把揪住董母的前襟，吼道：
“你再吼？来，指着我的鼻子把刚才的话，再骂一遍！你告诉我？我也告诉你，今天，我董小愿不只要出这个镇子一步，还要远行三千六百里，离你离得远远的！好好商量你不听，那你还能听得进些什么？！”
“你！”眼看董母便要将饭碗朝董小愿砸去。朱祈二人立即起身，欲要制止二人的冲突。
董小愿只是盯着董母的眼睛，眼神没有丝毫闪躲。
但那口碗，就这样停在了半空中，终究没舍得砸下。
“我的意思不会变，你要走，就别回来。”董母冷冷地说道，一掌拍开董小愿揪住衣襟的双手，将饭碗随手丢在桌上，头也不回，径自走入黑暗中。
“啧…”董小愿同样不去挽回，转身走出大门。
朱祈二人追了出去。
发现董小愿时，她正在一个生满杂草的院子，一个人抱膝坐在一处石阶的顶端。走近跟前，朱祈二人却发现，董小愿的眼中，并非他们所预料会是充满怒意，而是流露出懊悔的神色。
“给你们看见丑态了…”董小愿自嘲一笑：“我真的很任性，我自知不对，却又好面子。因此我总是心怀愧疚，又总不去跟妈妈道歉。但我同样忍受不了她现在的脾气，一味地束缚，弄得两人都不愉快，真的不好。”
走上台阶，朱祈来到董小愿的身边，蹲下来，轻声问道：“说说好吗，希望我能胜任你倾诉的对象。”
董小愿唇角泛起一抹苦笑。
“在我八岁时，身为阐灵师的爸爸进了大山，一去不回，妈妈就坐在门前的台阶上，等了三天三夜。一定准时回来的父亲，母亲却没能等到。那天下着鹅毛大雪，妈妈也不添衣物，就只是等，眼睛酸涩，却连一滴眼泪都挤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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