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吃粥

“姨太太，姨太太，大人来了。”窗外传来了王嬷嬷的声音。

        林时雨站起身，微微一笑，往门外迎去。

        简尤跟在后面也出了屋子，一跨出门槛，就见了周邵一身月白长衫长身玉立站在廊下，正是她挑的那件，从前的周邵穿白衣很好看，如今呢，官居高位，平时竟总穿黑衣了，难得一见这白衣少年。

        林时雨迎了上去，窈窕的身影走到了周邵面前站定，简尤别开眼去，再一抬眼，周邵已经和林时雨进了旁边的小客厅了。

        简尤垂下头，并不想承认心底的那点难受。但她知道他已经失忆那天开始，她就已经决定放弃他了，从前，就当一切从未发生吧，既然缘分已尽，这段过往没有什么舍不得的，只是除了雪娘。

        进了小客厅，周邵坐了下来，略略抬眼，位高权重的次辅大人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毕竟眼前这人也许曾是他的枕边人，若不是因为雪娘一再地提及，他似乎都忘记她了。他轻咳一声，看着林时雨道：“在府上这段时间还好吗？”

        客厅墙角的灯光折射出柔和的光芒，给眼前玉色长衫的男人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边缘，浸润了本来有些硬朗的轮廓，夜色也掩去了周邵平时围绕在身边显而易见的冷漠。飞扬的浓眉，深邃的眼神，看得林时雨心头一跳。

        林时雨忍不住微微脸红，羞怯怯地道：“托大人的福，府里人都对我很好。”

        “那就好。”周邵随口接话，干巴巴地再也想不出来说什么，她不是他的犯人，也不是他的属下，他实在没有面对女人的经验，还是这样尴尬身份的女人。搜肠刮肚了半天，他干脆放弃了，站起身来道：“我过几日要出门一趟，快则半个月，慢则两个月就回来，雪娘就暂时拜托你了。”

        林时雨略略有些失落，原来他来这里是为了这个，她道：“雪娘是我女儿，照顾是应该的，请夫君放心吧。”

        周邵微微皱眉，对这夫君二字下意识的排斥，他想张口说什么，一想起雪娘满嘴满心都是她，忍了忍最终咽了回去。

        林时雨上前道：“这几日妾身做了件香囊，想送给大人。”说着拿出一个秋香色麒麟纹的香包来。里面熏了松木香，是时下男子惯用的香气。若是与他做长久夫妻，即使认个便宜女儿她也是愿意的。林时雨深深吸了口气。

        林时雨走得很近，近到隐隐都嗅到了那身上的脂粉气息，周邵心中那种不快越发的强烈了，他还没有出声，那边林时雨身子一歪，向他这个方向倒来。

        他一向讨厌女人近他的身，所以身子本能一般地往侧边一闪，待他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时，伸出一脚将旁边的一个高脚靠背椅踢了过去，林时雨正好被椅子接住，陷入了椅背里。

        周邵脸不自觉地冷了下来，”王嬷嬷。“他喊，“还不把姨太太扶起来。”

        这边王嬷嬷立刻小跑着过来，扶起陷入椅子里的林时雨。

        林时雨眼中闪过一丝懊恼，公子说得对，这周邵不近女色，若不是以这名义怕是完全靠近不了他的。怎么办呢，她可不想任务失败，回去被公子随便送给个年纪都可以做她爹的老头子做妾，她真是想嫁给周邵，做这次辅大人的夫人。

        “大人，妾身失礼了。”她察觉到周邵似乎不太喜欢叫他夫君，立刻改口叫他大人，恢复了规规矩矩，无欲无求的慈母状态。

        可能真是自己多想了，毕竟这个林时雨对雪娘是真的好，小孩子很单纯，谁对她好，谁对她是有目的的好，她分得一清二楚。想到这里，周邵脸色缓和下来。

        林时雨仔细观察了周邵的脸色，确定目前这个人设没错，心里渐渐平静下来，她得想个新的方法，让俩人的关系更进一步。周邵就要出门了，得在他出门之前搞定才行，哪怕生米做成熟饭也在所不惜。

        她正胡思乱想着，这边周邵开口了。

        周邵看了看窗外，道：“天色已经不早，你早点休息把。说着，不待她回应，就大踏步的离开了。

        林时雨离开道：“妾身恭送大人。”只能徐徐图之了。

        “姨母，这粥真好喝，我全喝光了。”周念雪小小的脸蛋上浮现了一层满足的笑意。

        简尤温柔地抚摸着周念雪的头顶，心里面充满了满足和幸福感，这些幸福感冲淡了刚才那点小小的不快。

        “今天在学堂开心吗？“简尤握起了周念雪的小手。

        “开心啊，现在大家都跟我特别好，都好喜欢我。周念雪吹起了彩虹屁，“姨母，你好厉害啊，你竟然能从陆冉平时喜欢穿戴的首饰上推测出她平时的喜好，你昨日递给我的那款香包，我今日送给她做生辰贺礼，她一拆开，竟然高兴的跳了起来。”

        “姨母你对我真好，我好爱你”，周念雪扑进了她的怀里。

        “你开心就好了，在这个世界上，姨母也是最爱你的。”简尤温柔地笑。

        李嬷嬷走上前道：“时辰不走了，小姐该盥洗了，明日还要去学堂呢。”

        周念雪嘟起了小嘴，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简尤安抚她，站起了身来，雯枝立刻领着周念雪去了内室。

        “姨母，你明天再来看我。”周念雪进门之前叮嘱道。

        简尤答应着，挥了挥手，回过身来，就看见李嬷嬷若有所思的眼神，她心一跳，赶紧走过来，福礼道：“多谢嬷嬷让我伺候小姐，奴婢没有别的本事，就是喜欢小孩子。”

        李嬷嬷淡淡笑道：“只有对小姐好，我断断没有阻拦的道理。”

        “谢谢嬷嬷。”简尤退了出去。

        简尤刚走出六韬院，就看见了前面的周邵。

        周邵也看见了她，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不是之前他让她来六韬院通知他要大驾光临吗？

        简尤道：“奴婢是想来看看小姐。”

        周邵似笑非笑，看着简尤道：“你似乎是本大人的贴身侍婢吧！”

        一时语塞，简尤沉默半晌道：“奴婢给小姐做了燕麦粥，想送给小姐。”

        “你在沉香榭，却熬粥给六韬院的主子？”周邵问。

        “我想大人可能不喜欢喝粥。所以……”简尤垂下头，看着脚面。

        “我也喜欢喝粥——”周邵毫不犹豫地说道。

        啊，简尤抬头，周邵说出了口，却一身轻松，他好整以暇地看着简尤。

        “大人，要不先回房，一会奴婢端给你去。”回到沉香榭，在院中简尤试图挽回一下局面。

        “不用那么麻烦，我跟你一起去就好。”周邵道。

        “那粥不是太好看，要不奴婢再重新给大人再做一碗吧。”简尤道，这燕麦粥是她费尽心思只给雪娘一个人熬的，她才不要给周邵。

        “我不太看中粥的样貌，只要不太丑就行。”

        “奴婢这里没有多余的碗筷——”简尤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我已经吩咐墨砚送一副过来。”

        简尤彻底闭上了嘴巴。

        翌日早朝，这次因为玉贵妃突然生病的缘故，早早地就结束了。

        周邵下了白玉阶，刚出了金銮殿，就远远见到一个人迎面走来，披着白色狐皮大氅，带着白玉冠，待走得近了，才看清样貌，是个少年郎君，长相十分俊俏。

        那人见到周邵，顿住了脚步，慢慢踱步过来见礼。步子踱得很慢，隐隐带着傲慢和无礼，周邵微微眯起眼睛，自从自己当了这个内阁次辅之后，哪个人不是在他面前服服帖帖，战战兢兢，这么多年了，这样的人还真是少见呢。

        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这是今年的新科状元叫程渊的。

        “次辅大人，晚生陈渊，拜见次辅大人。”程渊作了个揖，风流的桃花眼微微上扬。

        周邵点了点头，不置可否，他隐隐觉得这个程渊对他似乎充满了敌意，这真是奇怪的感觉，俩人似乎头一次见面。

        不过这种小事周邵并没有放在心上，他脚步未停从程渊身边过去了。

        “听闻次辅大人才高八大，学富五车，近日晚生读《王友谅传》，对于祖上改吴为王姓之事甚是不解，还请次辅大人指教。”

        周邵脚步一顿，这王友谅是前朝名人，历史上有名的权臣，祖上姓吴，因家境困难入赘了王家，做了赘婿，从此，所生的后人都改吴姓为王姓。

        这个人初次见面，就说起这样一个典故，不知道是何缘故。

        周邵面上不动声色，看了一眼陈渊，后者正以挑衅的眼神看着他，这敌意是这样明显，周邵淡淡道：“一龙九种，种种有别；人心如面，面面不同。王友谅乃千古之臣，丰功伟绩，不可胜言，状元郎读书甚多，不去求他为国为民之法，而是去探求他人私隐，是何道理？”

        程渊道：“都说大人为国为民，堪称侠之大者，今日一见果然。”

        周邵散漫一笑，道：“为人臣子，自当守本，状元郎入翰林编撰时，切莫探求八卦。”

        这话说得毫不客气，程渊垂目，不知道在想什么。周邵不再理他，大踏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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