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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郁篱,你在哪?”林涎说,“我在你家门口。”

        郁篱蹙眉,“我在停车场。”

        等林涎过来的那十多分钟,郁篱处理了一下从胡廊那边拿到的照片,他点了一支烟,放下车窗,望着黑夜里暮冬的景色。

        林涎从侧面的桥上走下去,正好对上郁篱的侧颜,半垂的眼睑,几缕灰白色的烟雾缭绕,脚步蓦地一顿。

        第一次见郁篱是在新生欢迎会上,郁篱是新生代表,他是与他相差一分的另外一位,永远被忽视的第二名。在此之前,他只听说过他。

        第二次正式见面,是在新生欢迎会结束后,无人幽闭的厕所里。

        这位他听了三年的清北保送生,父母嘴里别人家懂事的孩子,在厕所最后一个半掩门的隔间里,立在窗前,月关撒满一身蓝白校服,侧颜隐在烟雾里,看见他,只是轻飘飘的一眼,是漠视,是不在意,从他身边掠过留下一股尼古丁的味儿。

        那时候,少年的心里都是不满,是嫉妒,是肆意。

        一腔热血拼着孤勇输赢。

        同班,同桌,班级班长,副班长。

        他们一整年都在暗自较量,或者说,是他单方面的在与郁篱暗自比输赢。

        比起郁篱的朋友,他作为一个敌人来说,更了解这个人的秉性,即是玉也是刀。大概是聪明的人心里都有一个歪斜的天平,理智常常的陷入规则。

        本来,他会跟郁篱一直较量下去。

        可是他们却站在对立面。

        一个穿梭在光明与黑暗里寻求真相,一个停留在深渊与黑暗里甘愿沉沦。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可能是遗憾,可能是惺惺相惜,也或许是气愤,是愤懑,是无法接受一个与之睥睨的同类在无人得知的岁月里陨落。

        一阵旋风又来,林涎短暂的收拾了一下子心情,其实他们都不一样了。

        郁篱吸完了烟,吐出最后一口雾气。林涎才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上来,几乎是多年前那一段时间的习惯在某个瞬间爆发,按窗伸手拿了烟点燃先吸一根。

        郁篱始终没看他,一直望着窗外随风鼓动的树叶,听着耳膜上跳动的声音。

        “你去见胡廊了。”林涎吐出烟雾,觑了一眼沉默的人。

        不是疑问,是肯定句。

        郁篱顿了一下,脑海里闪过一双满心满眼都是他眼睛,澄亮清澈,像是一汪月光下的清泉在潺潺浮动。

        漫长的沉默,林涎扔掉烟头,压着声音说:“我不是说让你不要轻举妄动吗?那胡廊是个什么货色?他收你钱就不会收何友明钱啊?这种人有什么信用可言?你还去找他?你相信警察行不行?你就一定要杀了何友明才能放下啊?”

        “十六年,五千多天,十三条人命,最小的十三岁,最大的十八岁,没有人为他们伸冤,没有人在他们死前告诉他们没有错,甚至没有人记得他们,”郁篱平静语气下忍着急促,一字一句的说,嘴角挑着嘲讽的笑,“林涎,这就是你说的不会放过吗?让他逍遥在阳光之下,那些孩子再也看不见光了。”

        林涎哽住,深吸一口气,“我明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必须与警方合作,因为你就是他最后的目标。郁篱,何友明身上不止人命案。我们一定要用法律让何友明付出代价,你不能因为一个人渣放弃你自己的人生。”

        “何友明已经进入s市,跟一个被警方盯了半年的毒枭碰头,我今天来,就是希望你可以配合我们的行动,”林涎顿了一下,眼神变得隐忍,“十四条,最大的年纪二十岁,是一个帮亲戚值班的大学生。”

        郁篱手抖了一下。

        林涎又点了一支烟。

        “什么时间,地点,怎么做。”郁篱问。

        “对方一直在调查你的信息,不出意外很快就会找上你,最多七天,为了缩短时间,我们会故意放出你的消息。”林涎说。

        “其他呢?”郁篱又问,口袋里的信封扔向林涎。

        “其他人会因为拐卖妇女,涉黄□□,将会被一网打尽,”林涎边拆开□□,“你今晚上一出现就被盯梢的便衣看见,如果不是我刚好在,知道具体情况,你现在就应该坐在铁椅子上接受审问。”

        林涎拆开□□,手指一顿,将照片翻过来。

        “我会把这些交给这边的人,我来这的目的是逮捕何友明,”林涎用余光看了下郁篱,“接下来我会联系你,我希望你什么都不要做,就正常的生活,像一个正常人。”

        郁篱微微偏头,与林涎对视一眼。

        “郁篱,我向你保证,这一次,我一定会逮捕何友明,让他为所有人付出代价,”林涎一字一句的说,郑重认真的保证。

        郁篱垂下眼,轻嗤一下,“三年前你师父也这么说,可是一千多天过去了,何友明依然逍遥法外,并且再次杀人。”

        林涎咬紧牙关,“这一次不一样,我一定不会再让他伤害任何人,包括你。”

        郁篱抬眼看他,平静而沉寂。

        对视许久,郁篱移开眼睛,拉开车门下了车,关门的那一瞬间。

        “最后一次。”

        -

        十二点多,一辆玛莎拉蒂停在猫耳巷的停车场,隋安匆匆的跳下车,弯腰透过车窗看了一眼驾驶座上面容清隽俊秀的年轻男人,弯唇一笑:“俞洱,我会给你打电话,还有,别在开这一辆招摇过市的车。”

        俞洱歪着头看他,挑着薄唇笑了下,“遵命。”

        隋安瞪他一眼,总是这样,一副下次还敢的模样,摇头叹口气,隋安急匆匆的往前跑,路过老柳树的那几秒,思绪电光火石般闪了一下,立马被他压下去,脚步一下不停的一直到隋安家门口。

        从口袋里掏出钥匙,隋安打开了门,院子里漆黑一片,一抬头就对上墙角的红点,静静地看了两秒。

        隋安推开客厅的门,就看见一个在手机微弱光下模糊又诡谲的王缪。他睁大了眼睛,张着嘴,维持着一个僵持的姿势躺在沙发上,像是一个任人摆放的雕塑,如果不是微微起伏的胸膛的话。

        隋安什么都没说,熟练的打开暖气,关掉小机器人,打开灯调成比较温和舒心的暖黄色,去厨房烧水,端了一杯热白开走出来,放在茶几上,才蹲下来,摸了摸王缪被汗浸湿粘在额头的刘海。

        “缪缪,好了,现在没事了,表姨已经不生气了,我把监控都关了,一切都没事了。”隋安放轻声音说,“现在没有人监视你,你可以放松一点,我们一起去阁楼上喝酒聊天好不好?”他的手覆盖上因惊恐症发作引起的僵硬,轻轻的按下王缪半举着的手,挪开卡在喉咙试图抚顺呼吸的手指,一点一点将手指关节顺开抚平。

        凌晨一点多,王缪才活动了下麻木的手臂,视线移到隋安身上,对上隋安眼中的担忧不安,想要扯扯嘴角露出一个笑。

        “别笑了,丑死了。”隋安松了一口气。

        “隋安,”王缪声音异常的沙哑,带着撕裂感,“为什么他不带走我?”

        隋安沉默,这个他,不言而喻就是郁篱,怎么带的走,又不是小时候,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时候。

        如果是那个时候,郁篱肯定会一如往常一样带着王缪。

        如果是那个时候,王缪的母亲会一如既往的放心郁篱。

        隋安直接坐在地上,手心盖住王缪瞪着天花板的眼睛,慢慢的说:“睡吧,有什么事,我们等天亮了再说。”

        等到王缪陷入沉睡,隋安才站起来走到院子里,拨通了秋期女士的电话。

        “表姨,人没事了,你不用担心。”

        “隋安,你把监控打开,让我看看缪缪。”

        隋安回头看了一眼沙发上睡的并不安慰的王缪,“表姨,你知道的,这种情况下,你不能再继续从监控里看他,需要一段时间来恢复,反正没多久就放假了,到时候缪缪就会回去老家那边,这期间我会看着他,我保证不会出现什么问题的。”

        s市到了腊月的温度一降再降,清晨连一丝阳光都没有,冷风呼啸而至。

        王缪睁开眼,视线第一时间扫向四周角落里的监控摄像头,又往小机器人身上看,红点都没有亮,是冰冷毫无温度的机器。

        隋安靠在厨房的门框上,“放心吧,一直到寒假这些监控都不会再开了。”

        这时,王缪才有了其他动作,蠕动几下干涩起皮的唇瓣,讷讷地说:“谢谢。”

        这么多年,如果不是隋安处处为他兜底,他可能连眨一下眼,呼吸一下空气都在无处遁形无处可躲的监控里度过。

        缓了一会儿,王缪坐起来,小脸惨白一片,眼仁灰暗。

        倏地,他深深的吐出一口气,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突然伸出手臂,在隋安讶异的目光里直接将摆在桌子上的小机器扫到地上。

        啪嗒一声,小机器人被猛力击到地上,胖滚滚的身体与圆滚滚的头部分离,分成两半往不同的方向滚动。

        王缪弯起起皮的嘴唇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苦笑。

        渐渐的,他的眼眶红起来,嘴唇微微颤动,不知道是愤怒,还是解脱,亦或者是无处疏解的愤懑在爆炸。

        一个接一个,在眼前,在身体里,在脑子里炸成烟火。

        他像是栖息在高崖上的燕子,被秃鹫紧盯,每一次呼吸都要小心翼翼再小心翼翼,每一次挥舞翅膀都会失败再失败,永无止境的一天又一天。

        “嗯…”隋安张了张嘴,有点想笑又有点迟疑,只能踢一脚滚到拖鞋边的小机器人的头。

        “隋安,我想搬去郁篱那里。”王缪突然说。

        隋安怔住,“啊?”

        “有他在,我就觉得可以。”王缪认真的看着隋安。

        “你等会,”隋安心里一跳,郁篱那个人,怎么看都不正常,这总不能两个不正常的在一起,万一更不正常了怎么办。

        王缪真的就没动,就这么仰着头,静静地看隋安。

        在隋安漫长的沉默里,王缪再次开口:“谢谢你这几年的帮助,我希望你得尝所愿。”

        “不是,这没什么,”隋安拉回思绪,试图说点什么来,“宝贝儿,这段时间监控也不会开,你不一定要离开这里,而且你跟郁篱这么多年都没见,也没怎么相处,万一他跟以前不一样了呢?总是要联络一下感情对吧?而且,你问他了吗?人家方便吗?”

        王缪板着脸,抿着嘴,攥紧拳,一动不动。

        隋安等了一会儿,见王缪还是不说话,就明白,应该是郁篱拒绝,心里松了口气,转身去把早餐端出来放在桌子上。

        相默无言的吃完早餐,王缪洗完脸去换衣服,隋安收拾好厨房,提着垃圾站在门口等王缪出来一起去实验室。

        等了十多分钟,王缪才出来,隋安看了他一眼,用钥匙锁门。

        突然,王缪拉住他,神色前所未有的偏执认真,带着一丝丝疯狂,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声音:“隋安,他不会变,永远都不会,同样,我也是。”

        这样的王缪,是隋安认识他二十多年来第一次见。

        整个人顿在原地。

        王缪执拗的看着隋安,希望得到他的认同。

        他等了许久,久到要在再次说明,隋安开口。

        “那,如果,你是源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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