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读书大善，儒生无用

赵构所在的镇子上孩子读书的很少，基本年少的时候都是跟着家里长辈学习打猎，也有在别的铺子里当学徒，端茶倒水做起，师傅若是心地好的，五六年就可以出徒；若是遇到想故意找个免费长工，也有在师傅家一待十五年的学徒，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镇上的人都是以务实为主，很少有去送自家孩子读书的。

        几十年的边境上，战乱多发，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悬剑豪饮酒的游侠不少，负篓读书的却不大见得到。但也不是说没有读书人，只是做官为士的途径都被大的士族把握，武将也都被宗亲瓜分，寒门想要出头，不仅仅需要上位赏识，还需要自身放下姿态，讨得门阀欢心，或许还有一两个差得以补缺。

        至于那些出身优渥的大士族子弟则占尽优势，善尽风流，曲水流觞，玄谈王霸，又有谢广道这样一批儒将因为玄谈声名大振，被提拔军中屡立战功，在朝堂如日当天，被当今皇帝所赏识重用。大族子弟苦昼短夜长，秉烛夜游成一时风气，一到夜里，整个街市遥相辉映，烛光点点如天上星位，若登高则可览烛火游动如星河翻涌。

        赵憨头在北地民风熏陶下，在赵构小时候并没有给他找夫子教授诗书，寒门一向被绝于达官显贵。但是赵构却不这么认为，那次找青衣碰到的儒生，说话时候的神态让赵构从心里感觉到想去亲近。但也只是仅仅亲近那个儒生。由于陆掌柜的事，赵构觉得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子首先得信守诺言，不负他人。再就是保护养育自己的家人，不受离苦，不感饥寒。再遇到秦衣赵构问了关于那个儒生是谁，得知是秦衣的父亲，赵构心底高兴，但是说不上来为什么。

        那天回家赵构去问赵憨头，村里那个野墅的儒生是谁，赵憨头有些吞吐，但是还是讲了一个让日后赵构不得忘记的往事。

        那个儒生原来是村里的一户寒门子弟，虽然生在北地却和大多数北地穷人不一样，书生认死读书仕途这一条路，家里有只有独母，靠着给人浣衣赚取平日开销，书生在家只是蒙头读书，书上的道理懂得越多，越是愧疚。但从来没有帮过母亲，哪怕一贫如洗，食不果腹。

        邻里也有好事的讽过书生，怎不去私塾某一份生计，书生一脸正色道：“君子远庖厨，小人近功利”听到之人往往哈哈一笑，也就当个茶余饭后的谈资，书生一般是要拉着调侃的人的衣袖好好论个长短，若是遇见邻居有心要为难看一下笑话的，不免争论个脸红脖子粗，书生本来就是皮薄，脸红起来就像个贴妆的待字闺中的姑娘，因此得了个外号叫秦罗敷，正是合着乐府的歌谣陌上桑。

        别称就这么一传再传远近皆知，书生也无从争辩。

        直到遇见青衣的娘，那个刚烈的女子，初时她也就是好奇这个镇上少有的读书人和人吵架红脖子到底是什么样，一来二去，没见着吵架红脖子，但见书生日日读书，分外勤恳。女子本来生的商人家，平日听的都是蝇营狗苟，突然见到满口之乎者也，圣人训的书生，难免好奇，若是凑巧听见不解的地方也会出口调皮询问关于不解处，书生满腹的墨水正是没有地方展露，好不容易有个宣泄口，就开始和来的姑娘说个没完。天南海北，三教真理，都在书生口中成了简单易懂的平常道理。

        那株枇杷树也是源自于此，女子父亲贩回来的江南道的水果，镇上人见着新奇，也都争相竞抢，她想着书生绝不能花半斤米钱去买那一个小小润润的果子，就偷着抓了一把，等再见面时果子已经成了糊状，原来枇杷是生涩青果时从江南运来，到北地就已经成熟差不多刚好售卖，女子，将果子放进口袋，跑的太快果子碰到一起就成了果酱状，书生笑意盈盈，用井水洗出果核，拿着对女子扬扬手，说道：“几年是吃不到了，我们可以种下果种，几年后就可以有很多果子吃。”

        女子点头虽然觉得南方的树到北方不一定能结果，但是没有说出来。书生像是懂得女子的想法一样说道："南方的树到北方就像外出的游子，想要结果就需要宾至如归，细心呵护之下就能结果的。”女子点点头，信以为然。

        一来二去，也就有了情谊。

        有些人初见时是不经意，但是再也见不着就会分外怀念。

        故事的后续在王朝处处可见，女子之父是利益至上的商人，商人厚利但多是非，书生两袖清风付不起婚娶用度，更加别提商人所提的千金之资。女子万千哀求，仍然是无果。在留下一封给书生的书信之后就投河而死，书生打开书信，里面言语极短，只有八个字：一别两宽，万千珍重。这一别，不是离别是生死。

        书生还是书生，但是性格已经大变，开始帮起母亲料理家事，也去私塾谋取了一份生计。再三年，书生母亲含泪去世，书生负箕去游历四方，十年再回来的时候身边多了一位小姑娘那即是青衣。

        书生回来用游历的积蓄办了一个只收女子的私塾，挨家挨户推门寻学生。这件事在北地一时间激起了不小波澜，有些穷苦的家里养不起的想遗弃的女孩子就交给了先生，书生也不推脱，承诺嫁娶之龄再返其归家，在此之间一应开销都由私塾承担。这件事传到了很远的京城，引起一时争议，有说书生行事狂悖不堪，也有些说不尊纲常，直到这件事传到皇帝耳里，皇帝兴之所至找来三尺宣布挥毫上书：书生无用，读书大善，让快马送到北地，京城成鼎沸之势。

        送到北地这边反而没见什么风浪，因这事上达天听，地方教育监事对书生的私塾多有照顾。那三尺宣布则被书生藏在家中，再不见拿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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