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满城尽辱再嫁女（上）
“臣不这么认为。”谢冼掷地有声。
余迟似叹了口气，“何故？”
“秋氏已嫁帝尊，帝君再娶她，是不忠不义。”
余迟手一伸，旁边早有人将一张绣有蟠龙纹的文书放入他手中，“这是帝尊亲手所书的告示书，上面讲明跟秋辞再无关系，并将她嫁与我为妃。”
“可是——”
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余迟道：“律法从未规定男子不可娶二嫁之女。”
的确没有这条规定，这位一向以律法制度为尊的年轻长老可比谁都清楚。
他紧接着道：“您是一洲之君，一个容貌尽毁的女子怎可与您比肩？”
“谢长老什么时候学会的以貌取人？”余迟声音是一贯的温和，如春风，接下来的话却让在场所有人都屏住呼吸，“要是这么算的话，我身负残疾，岂非不配找一白首人？”
“臣不是这个意思。”谢冼连忙道，在这位年轻的官员眼中，他们的帝君摆明了就是被帝尊胁迫着娶秋辞，只是碍于帝都压力不能明说，但他身为云泽官员，又怎么能让帝君就这么闷声咽下此等委屈。
必须想办法找出足以让秋辞无法嫁到云泽的理由。
可那位羽族公主有什么弱点呢？
年轻的长老心念闪动，忽然眸色一动，他瞥了一眼凤尾车方向，胜券在握：“《云泽洲法》有云：非修道者不堪为帝妃——那么请问这位羽族公主是否有修道根骨？”
经他这么一提醒，在场的许多官员才反应过来。云泽帝君不能娶无修为根基的女子是在《云泽洲法》确立时的古早规定，云泽洲帝君这一脉是拥有天赋血统的蓝血族，出于血统的保护才会立法。
数千年之后，因为历代能嫁给帝君的女子都是极具天赋的修真者，这条律法便逐渐被人忘记——直到此时此刻。
秋辞早就试过了自己的修为，可以简单总结为“这个真没有”。
可是修为和修为能力确实是两回事，云泽洲这条律法是要看婚配给帝君的女子具不具备修为能力。
这个答案，秋辞心里没数。
她在上一个世界是很有名的医修，天赋相当不错，但这不代表她在这个世界就具有同样的天赋。
谢冼声音高了几度，“恳请羽族公主下銮车查验根骨。”
他的请求可以说是合情合理，余迟想不到能够反驳的点，默然片刻，“你要怎么查？”
谢冼一字字顿，“堪问道。”
人群哗然。
堪问道是云泽洲赫赫有名的法器，形状似藤蔓，可用来感知一个人是否具有修真天赋。使用时堪问道会缠绕待查证者的身体，若藤蔓开花，表明此人具有修真天赋，且花朵越大颜色越鲜艳，证明天赋越高。反之当藤蔓枯萎蜷缩则证明待查证者无修真根骨，即便在此道上兢兢业业也终究落得一个一事无成。
这么多年，堪问道从没看走过眼。
百姓们大喊：“验、验、验！”
秋辞无法再装作事不关己了，她撩开车帘，人群看到她出来，声音降了下来。有人将堪问道置于一处高台上，“公主，请吧。”
秋辞透过面纱看见余迟投来的眼神，无奈又自责。
她轻声笑了一下表示没什么，却后知后觉意识到对方大概看不到自己的表情。
秋辞走上去近距离观察这株鼎鼎有名的植物，它的颜色近于墨绿，根部埋在微微发光的灵石中，茂密的藤蔓沿着花盆中间的银色立柱尽情地伸展着，长度足足有七八米。
她试探地伸出手触碰了一下它的叶片，深绿欲滴的叶片一个战栗，立刻反攀住她的手指，向她的全身探去，很快七八米的茂密枝叶将秋辞裹成了一个绿粽子。
秋辞认为自己现在的造型简直可以pk绿巨人。
所有人都在等待堪问道能给出秋辞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就连秋辞自己都很期待。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
堪问道绿色的枝叶开始收缩，如同被泼了一盆卸妆水的美人脸开始迅速褪色，几乎转眼之间，它就从一株茂密的植物变成了一株光秃秃的枯枝败叶。
“”
秋辞垂眸看着挂在自己身上的零散枝叶，有些无措地看着底下的人群，“秃了的话，是什么水平？”
谢冼猜到了堪问道会枯，但也被这么迅猛的枯萎速度震惊了一下，这不只是没有天赋，这是前无古人的没有天赋啊。他望向秋辞，“修道无望，毫无潜力。”
秋辞点头，“我也觉得是这个意思。”
不知怎么的，她觉得被自己弄枯的堪问道竟有些可怜巴巴的。
百姓们看到这个结果，顿时不干了。
“废柴女，快点滚蛋！”
“就你这个水平连我刚出生三个月的儿子都比不上！”
“丢人现眼，真是”
声音戛然而止。
秋辞还没弄清什么情况，有人指着她，指尖颤抖，“这，这是什么意思？”
秋辞侧目，只见骤缩成一块灰黑枯枝的堪问道竟缓缓结出一个小果核，果核越长越大，最后成为一个有苹果那么大的黑色果实。
扁圆形，上面折射着诱人诡秘的色泽。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上面。
“什么东西？”“简直不敢相信！”“从没见过这种的！”
众人没见过，秋辞就更没见过了。她看见无数茫然的面孔，人群中的余迟目光也落在那个黑色的果实上，幽微的冷光像是要刺破什么一样的诧然。
“未知果。”余迟轻声道，“从古至今，堪问道检测出这种结果的不超过十人。”
秋辞满腹疑惑，“未知的意思是堪问道也看不出来我有没有修真潜力吗？”
余迟点头，“是。”
会是什么原因呢？
秋辞心想，“或许因为自己是从其他世界来的，所以对这个世界来说像是一团看不透的谜题，才会有这种结果？”
谢冼紧抿双唇，片刻后道：“但那几个人中，大部分都终生都未曾证道，所以在我看来，羽族公主有这种结果已经表明她于修道无望，这样的女子是不能入主夕颜宫的。”
余迟瞥了他一眼，“可是这几个人中也出了一位修炼至大道至尊境的能者。”
修真界共分为七个境界，每个境界又分为三个阶段，分别为前期、中期、后期。而大道至尊境是七个境界之外一个至高无上的境界，能够修炼到大道至尊境便意味着飞升成仙，成为不死不灭的神。从创世以来能达到这个境界的仅有两人，因为过于稀少，所以大家评价修者的时候往往只谈及七个境界。
听到这个消息的秋辞表示震惊，有人在拿到未知局的情况下竟然成为傲视天下的修者。
谢冼似有动容，但立刻道：“文心愁前辈是云泽远古传说，没有人能复刻他的传奇。”
“对，就算是未知果也不能证明她能有什么修为潜力！”
“二十二岁还没洗髓成功，她有个鬼的潜力！”
“退婚！二婚废妃给爷爬！”
一把弓箭隔空刺来，秋辞头皮一凉，头纱连带着右脸的面具一块被刺中，掉落在地。所有人在这一刹看到了秋辞面具下的长相，沉默，然后是爆发。
“我他妈这么丑！你配吗？！”
“丑女离我们帝君远一点！”
“对着这张脸吃饭都咽不下去，你嫁人，你嫁个屁！”
秋辞这次重生没别的，就是挨骂多，多到她已经数不清有过类似多少次这样的场景了。一群人看着她的脸，指指点点，用尽能够想到的污言秽语攻击她。
秋辞看到一张张厌恶的脸，他们跟她萍水相逢，毫无过节，却比谁都骂的狠。
流云和唤月哭红了眼，被身边人按着不能冲出去。薄瑾的脸色也很是不好，但不是因为大家骂秋辞，而是因为秋辞背后代表着的帝尊的权威受到挑战。
马嘶声破空而来，秋辞未及细看，头顶已经被什么东西罩住。
如血色般的外袍将她的脸包严实，只露出一对眼睛，秋辞静静看着将她挡在身后的余迟，听到他说：“不用看，不要听。”
好温柔的语气。
秋辞心想：“要是再年轻一些，说不定她已经当场感动到满面泪流了。”
透过余迟，秋辞看到长街上多出一队声势浩大的军队，那支军队着银色盔甲，军容肃整，有人失声道：“是冷将军，冷将军回来了！”
冷傲雪提抢下马，所有人都不自觉为她让开路，竟是一位英姿飒爽的女将军。
马尾高高束起，她的身上无丝毫女儿家的饰物，反而令她的美更加难得。
冷傲雪执礼，“帝君，臣自南境换防回随都，听闻此事立刻赶来，希望不至于来晚。”
自从看到冷傲雪，余迟因为过于温柔而时常显得软弱的眸眼瞬间失去流动的神采，不知怎的，面容竟变得有些刻意的嘲笑，“冷将军再晚一些，今晚或许就可以为我上坟了。”
冷傲雪表情一滞，但很快肃然道：“待臣将帝君送回夕颜宫，甘愿受罚。”
她随即跃上高台，“君护其民，民尊其君。各位随都子民，今日你们当街拦阻帝君銮车已是罪不可恕，倘若不尽快散去，冷家的将士们便不会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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