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相思绫无甚相思（上）
秋辞想起余迟在冷傲雪心疾发作时的样子，心想：“他必然无法拒绝我。”
果然，余迟下一句话是：“假如你没有将她治好呢？”
秋辞回他一个笑：“命给你。”
余迟看了秋辞许久，答：“好。”
“还有一个要求。”
余迟道：“你说。”
秋辞看着余迟的眼睛，露出点一言难尽的表情，“在我面前，别装了。”
余迟表情一滞，一点悠冷的笑意从唇边溢出，“公主的意思我不明白。”
“你之前对我温言好语是为了安抚我以便用我的血养花，但现在我们话都说开了，你就不用假装对我好了。”秋辞叹气，看着脸上笑嘻嘻，之前心里指不定怎么盘算弄死她的死病娇，“况且，你这个样子还挺瘆人的。”
余迟脸上的那一层柔软渐渐消弭，唇边的笑也冷了些，片刻后他道，“很遗憾，恐怕没办法让公主如愿。”
秋辞表情错愕，“为什么？”
余迟眼神玩味，温声道：“公主能亲手撕掉自己的皮吗？”
等他走出去，秋辞才缓缓发出疑问，“蛤？”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秋辞用自己的血滋养清晨烟花的事没有跟唤月流云说，只告诉两人在她每日的饮食中加些补气益血的药材。
流云眉头一皱，如临大敌：“公主身体又不舒服了？！”
这个“又”字就很有灵性，秋辞摆手，“没这回事儿，我最近努力练习引气入体，对精神消耗很大，需要补补而已。”
流云松了口气，“谢天谢地公主没事。”
唤月则已经将炖好的药粥放入秋辞手中，秋辞笑了笑，“唤月啊，你真是我见过的最贤淑温柔的小姐姐。”
唤月浅浅一笑，“公主快别打趣奴婢了。”
秋辞手掌朝向她，做出制止的动作，“说过许多次了，不要在我面前自称奴婢，也不许再称我是主子。”这次她视线落在流云那边，后者身体一顿，表情微微僵硬，像犯了错乖乖认错的样子。秋辞叹了口气，语气半是认真半是嗔责，“你们再这样叫我，我真的会生气的。我们成长环境不同，但都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存在。你们和我一样，不需要依附旁人，也不需要做小伏低，想要什么自己去争取就是了。假如你们哪天要离开这里去更大更远的地方，尽管告诉我，我一定想办法成全你们。”
秋辞看着两人，语气不自觉缓和了些，“我嘛，可以有朋友、亲人、知己，但我永远不会有奴婢或下人。你俩好好想一下，我去修炼了。”
待秋辞走出去，流云无措地看了唤月一眼，扁着嘴，“这公主是不是不想要我们了？”
唤月出神片刻后摇了摇头，“公主的意思是我们可以自己做选择。”
“什么选择？”流云喃喃道，随后信誓旦旦道，“切！不管什么选择，我都只有一个，选公主啊。”
唤月莞尔一笑，目光似失落似开心，应声道：“嗯。”
余迟正在跟官员议事，忽然听到什么好玩的事情，眼角一点凉薄的笑意。
旁人或许都没注意到，但段长风准确捕捉到这细微的情绪变化。
等官员们走后，余迟懒懒地往后斜去，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眸，“这么久了，像废妃这么好笑的人真不多见。”
段长风眼角一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见余迟没有继续说话，片刻后还是按捺不住问道：“帝君，废妃知道您的意图，您真打算就这么任由她去？”
余迟不答反问：“你觉得该怎么处置她？”
“关起来片刻不离看守。至少不能让她做帝都奸细，泄露云泽的秘密。”
余迟淡淡“嗯”了一声，“你说的对。”
他撩起眼皮，而后往段长风的方向伸出手，定在他眼前。
段长风不解其意，还当余迟是要给他什么东西，连忙伸出双手恭敬地摊开在他伸出的手之下。
空气安静了几秒。
段长风就听见余迟温和的声音，“段长风，你是想死吗？”
此此话怎讲？
段长风视线往上挪去，先是看到余迟那张一贯温和的脸，毫无异常。但等他视线碰上余迟那双带着冷冽气息仿佛下秒就要让他去见阎王的眸眼后，一股寒气从脊梁凉到脑子，离家出走的智商总算回笼了。
他定睛细看，只见一条若隐若现的丝带缠绕在余迟伸出的手腕上，发出浅淡的银色光芒。段长风立刻意识到那是一条相思绫。
可是不对，相思绫明明是成双的法器啊。
段长风琢磨了片刻，忽然知道怎么回事了。
另一条相思绫在秋辞那里。
相思绫是不世出的法器，由两条绫带组成，一条为主，一条为辅。分开后两条绫带可以互通讯息，只不过辅绫出于弱势地位，要受主绫的监督，且一经戴上，除非主绫操纵者个人意愿，辅绫将无法离开辅绫佩戴者身体半寸。
这就相当于从今以后秋辞的一言一行都被余迟随时监听着。
果然像余迟这样的人，又怎么会相信一个认识不久，还是被敌人派来的可疑女子呢？
段长风看着自己两只摊平的手，心想：“段长风你刚才在想什么，你他妈脑子被门夹了吧。”
于是缩回手，脸上尴尬的神色稍纵即逝，“这废妃也答应？”
当秋辞感觉到一点几不可查的气息游走在她的经络时，睁开了眼。
经过她旷日持久的努力，她好像终于摸到了引气入体的门槛。
刚才的气息虽然少得可怜，可总算让她看到一线希望。
她露出欣慰的笑容，转瞬又想起方才每当气息游走到她的气海时，仿佛被一扇门牢牢挡住，气息半点不得入内。
于是她重新陷入沉思。
假如气海开拓不出来，那她就是再引八百遍气还是白搭啊。
很久后，秋辞心想：“大概到了要用助修药剂的时候了。”
修真道路有七个境界，一个境界一重险。每当修者境界要提高时，除了自身修为的精进，也需要相应的药剂加成。对于修者是这样，对于从普通人到修者的转换更是如此。
但凡富贵人家的修者，身边常备助修药剂，他们往往比没有药剂辅助的修者成长更快，证道途中的死亡率也会大大降低。
想到这里，秋辞手往后扯了下缠在她发间的银色头绳。
“余迟，我要出宫一趟。”
对，秋辞懒得再叫那个小混蛋帝君了。
昨晚他走后不久再度折返，亲手将这条丑不拉几的头绳缠在她发间。
想起当时他一边说着头绳的用法，一边轻柔梳理她头发的场景，秋辞暗暗握紧了拳头。她当时就想给那小混蛋一个过肩摔，让他知道提出非分要求的人会遭到什么样的凄凉下场。
后来她忍住了，因为确实打不过。
秋辞吸了口气，在心中立下一个flag：“我、要、变、强、啊。”
片刻，那边终于回她，“好，公主万事小心。”
出宫前，唤月亲手为秋辞戴上她用天霰兽羽毛编织的面具，这些天秋辞换了几张面具，每次都会捂到她留疤的皮肤红痒难耐。唤月便在夕颜宫的异兽园花了大价钱买来一些天霰兽羽毛，一针一针为她勾出这张羽毛面具。
秋辞想，对一张面具最高的评价就是：“戴了又仿佛没戴。”
这张面具，好用极了。
秋辞转过身，“谢谢唤月宝贝。不过你真的不跟我们出去？”
唤月抿唇一笑，摇头，“我留下看家。”
余迟将他的侍卫段长风派出与他们同去，理由给得十分充分：“公主半点修为没有，需要有人保护。”
秋辞当然知道他说的保护是什么意思，无非是怕出什么意外她的血条掉了，也就默认了段长风的加入。但流云不知道这些，一路上对段长风颇防范，恨不得事事刺他几句。
此时此刻，三人站在随都街头，街边小摊无数，小吃与各类小玩意儿让人目不暇接。流云在一个饰品摊前停下，看到那些样式漂亮的朱钗玉簪，便挪不开眼了。
“公小姐，这些好好看啊。”
秋辞还未及开口，便听到一声冷哼。
流云仿佛被人踩了尾巴，差点跳了起来，“你什么意思？”
段长风眼观鼻，鼻观心：“没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你哼什么？”
“我想哼便哼了，云泽律法可没规定当街不可出声。”
流云嘴角都要气歪了，“你！你离我们远点！”
段长风平静道：“不走。我只听帝君行事。”
秋辞赶在流云炸开之前站在两人中间，“停，都给我打住。你，”她望着流云，“去挑首饰，喜欢什么拿什么。你，”她目光落在段长风身上，“去旁边吃两碗馄饨。”
“小姐。”流云委屈巴巴。
秋辞毫无商量余地地看她，“叫我没用，快去。”
等流云不忿转身，段长风干巴巴道：“不吃。”
秋辞勾唇，“哦忘了，你只听余迟的话是吧？”
段长风斩钉截铁：“对。”
“好吧。”正当段长风以为秋辞放弃时，后者勾唇浅笑，“余迟让你来保护我，也就是说我回去但凡有一点差池他就要唯你是问，对吧？”
段长风不知道秋辞葫芦里卖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药，迟疑地看着她。
“看你这反应大概八九不离十。”秋辞伸手勾了勾垂在肩旁的头绳，“假如我回宫后跟余迟说你不但不保护我，还让我的身心遭到了巨大创伤。余迟会罚你吗？”
段长风神情变得僵硬，“我何曾”
秋辞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小同志你还是太年轻。其实呢我好不好主要跟你配不配合我有关。”
你配合我，那我就好。
你不配合，我就告状。
段长风被秋辞的无耻惊呆了，“你，你帝君不可能听你一面之词。”
秋辞：“那就试试。”
就在此时，一阵熟悉的声音响起。
“听见了吗？就照公主的吩咐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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