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55章

所谓的游戏，就是他们站在高台上，看着下面的人厮杀。

        苏元从未见过这样凶残的场面，那些跟她差不多大的少年人，毫不犹豫地将刀剑刺入同伴的胸膛之中，只因为在这场战斗中，他们只有一半的人可以活下来，进入接下来的训练。

        那些鲜血和尸体，让苏元忍受不住地想要作呕，她偏头看着那些跟她一样站在高台上的人，包括一刀，他们对于这样的场面似乎已经司空见惯，不但没有半分不忍，甚至还会对某个人的招式进行点评。

        这个世界怎么会是这样的？她无法理解，也无法再看下去，转身狂奔起来。可是，吹过来的风中都带着鲜血的味道，她觉得这一切都太魔幻了，好像他们杀的不是跟自己一样的人，而是一只只蚂蚁。

        “你想往哪里去？”

        一刀掠了过来，抓过她的肩膀，问道。

        苏元抵抗道：“这是什么地方？我要离开，你们这些魔鬼，到底将我带来这里做什么？”明知自己不是一刀的对手，但她还是用尽全力。只因她知道，这一次如果她不走，可能就会变成跟他们一样可怕的魔鬼，而那绝对不是林彦愿意看到的。

        但是她没有办法了，她很快就被一刀给抓了起来。她听见那个男人用阴森而恐怖的声音说道：“我给过你机会，你没有走，现在进了这里，你想要离开的唯一办法，就是从这些人中杀出去，明白吗？”

        她不明白，她怎么可能会明白？她不知道自己明明从来没有做过错事，为何却被这些人盯上？林彦现在在哪里？他是不是也在面临同样的遭遇？

        苏元被关在了地牢里，里面昏暗而潮湿，只有头顶有一扇小小的地砖可以移动。一刀让人来送饭或者他自己出现的时候，苏元才能透过这块挪开的地砖看到一丝天光。

        地牢里还有其它人，但是他们都不说话，似乎都已经被这暗无天日的日子，折磨的失去了说话的欲望和求生的本能。

        一刀告诉苏元，只有她愿意加入他们，她才能从这间地牢出去，否则，她就要永远呆在这里，直至死亡的来临。末了，大概是知道苏元不会在乎自己的生死，他说道：“你别忘了，林彦还在等着你。”

        苏元不知道自己在地牢里待了多久的时间，她只记得，自己出来的那天，是个下着小雨的日子。

        一刀将她带到了她住的地方，她房间的窗后，刚好有一树芙蓉开的正好，她微微抬头看着快要伸进屋内的芙蓉，怔然问道：“听说郦城的芙蓉是常开不败的，是不是真的？”

        一刀道：“郦城气候和土壤都很特殊，芙蓉的确是一年四季都开的。”

        苏元哦了一声，说：“那郦城应该是一座很漂亮的城。”

        后来，等苏元终于历尽千辛来到郦城后，方才发现，这座城虽然漂亮华丽，但底下却是肮脏而丑陋的。也是那时候，她才终于明白，为何林彦从没有说过要带她来郦城的话？

        苏元在出那间地牢前，一刀给她带来了一星半点关于林彦的消息，他带来了一张林彦写的字帖，上面写的是一句关于芙蓉的诗句：芙蓉如面柳如眉，对此如何不泪垂。

        在真正下决定之前，苏元必须再确认一件事情，那就是，一刀究竟知不知道林彦的去向？之前所有，都是一刀的一面之词，如果他只是撒了一个对他而言无关大雅的小谎，苏元却要因此付出几年，甚至一生的时间去帮他们做事，那可真是亏大了。

        苏元虽然不是生意人，但这个亏也是万万吃不得的。

        所以一刀带来了林彦的字帖，他说：“林彦教过你写字，你应该很了解他的字迹，也应当知道他写字有一个习惯，落笔重一点，最后一笔又很飘逸。”

        苏元自然不会不认识林彦的字，她说：“每个月我要见到一样可以证明林彦还好好活着的东西，否则，我不会再继续下去。”

        一刀看她半晌，冷笑道：“那你就保佑我每次任务都能成功，这样我就可以活得久一点，因为换了别人，可就不会由着你了。”

        苏元在那个叫沉潜的院子里待了整整三年的时间，从十四岁到十七岁，一个女子最好的青春年华，都是在没有尽头的训练和厮杀中度过的。午夜梦回，她也想过要放弃，可是只要一想起那个少年，她就又有了坚持下去的勇气。

        而也正如一刀所说，苏元的确是个练武的好苗子，她甚至只用了短短一年半不到的时间，院子里除了一刀和几个领头的，其余都已经不再是她的对手。

        后面一年半的时间，都是一刀在亲自带她，有些时候出任务，也会带着苏元。她还记得，她杀的第一个人，是一个三十多岁的青年人，她甚至不知道为何要杀他。那个人大概知道自己逃不掉，只求苏元放过他的妻儿。

        苏元接到的指示是杀他一个人，其它人自然不关她的事。

        但是没想到那个人只是假意示弱，在苏元动手的时候，他突然抽出腰间的软剑刺伤了苏元的手臂。她本来以为这个人手无缚鸡之力，就没有防备，此时倒是被他偷袭了。

        苏元有些气恼，但终究是第一次杀人，她在用长剑刺穿那人胸膛的时候，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她终究还是有些不忍的。后来，她就慢慢养成了一个习惯，杀人的时候都覆着一张白绸。为此，她还吃过不少苦头。但是时日久了，她也就练成了听风辨位的本事。

        要是从前，让她闭着眼睛，从廊下走到卧室，怕都是极其艰难的事情。如今倒是能在刀光剑影中来去自如，也算是厉害的很了。如此看来，人嘛，只要想，很多事情都是能够办到的，端看你愿不愿意为此付出时间和努力了。

        不知道是不是格外想念林彦的原因，苏元在进了沉潜院后总爱穿一身青色的衣裙，是跟林彦从前如出一辙的青衣。但是出任务的时候，她会穿比青色更浓厚一点的颜色，那样鲜血溅在身上，不仔细看，也看不分明。

        几年时间过去，苏元也大概摸清了一刀身后究竟是什么人。每次他们杀的人要不是朝廷官员，要不就是牵连朝堂势力的相关人员，如此看来，一刀身后的人也决然是跟朝堂有关系的人，而是应该是一个地位很高，很厉害的人物。如此推算下去，那林彦的身份应该也牵连到朝堂的哪方势力才对。

        但是即便已经在沉潜院待了三年，苏元也没有获得进郦城办事的机会。听一刀说，只有在沉潜院里排名前五的人才有机会进郦城。

        那之后，苏元的目标就是进沉潜院前五。

        但是这个目标，她很快就实现了，并不是因为她多么厉害，虽然她本来就不弱，而原因是因为在沉潜院排名第四的那个人，爱上了自己的任务目标，所以她不愿意再当一个杀手，想要金盆洗手，退隐山野。

        可是有些路，一旦走了，就很难再有回头路。

        沉潜院和沉潜院背后的人自然是不会放过她的，苏元跟着其它几个人接到了将她拦在山野半道截杀的任务。

        在那姑娘死前，苏元曾经问过她一个问题：“为了一个认识不到三个月的人，值得为此付出自己的性命吗？”

        那个姑娘当时的眼神，苏元后来记了很多年。她眼神苍茫而悲伤，只缓缓说了两个字：“值得。”

        值得什么呢？苏元想，她在离开沉潜院时，曾偷偷送给那个男人一封书信，但他并没有出现，早已经逃了。所以，她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就知道，这个姑娘的付出，是不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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