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57章

李大婶听完二丫回来的描述，越发心疼安常，对明渊与云泽就没有什么好脸色。有一次，明渊与云泽从外头回来，路过二丫家院门口。李大婶正在院里挑拣豆子，瞧见他们二人，砰的一声就将院门给关上了，真是明明白白的嫌弃，毫不掩饰的气愤。

        明渊倒是觉得没有什么，云泽可就不大能接受被这样对待了，想当初他可是这一条街众人追捧的对象，这大婶之前不是还想让他当自家的女婿吗？

        “她至于吗？”云泽有些恼火道，“我不过就是不娶她的女儿，她就这样对我，人怎么都这样小气？”

        明渊安慰道：“你好歹是个上神，跟个凡人计较什么？”

        云泽道：“这不是什么计较不计较的事儿，你也说了我是个上神，这段时日被一群凡人指指点点，我这面子往哪放？”

        明渊不再继续跟他多言，快步回了自己家的院子。云泽看着薛府的门匾，不知道多少次打趣道：“你这上门女婿当的委实是有些憋屈了，自从来了这郦城，你那小媳妇就被这花花世界迷了眼，经常见不到人，哪里还是冥府那个对你形影不离的鬼使哦。”

        “既是上门女婿就该有上门女婿的觉悟。”明渊道，“她想做什么去做便是，只要不是什么过火的事情，我都能替她兜着。”

        云泽快步跟了上去：“你这样说，是知道她在做什么了？我提醒你，人鬼殊途，你仗着自己是上神兼冥主，将冥府搬来人间已经是于理不合，可你若是再任由她干扰人间之事，怕是要惹得众神不满。”

        明渊不甚在乎道：“他们不满那是他们的事，与我何干？”

        还是那个没心没肺的冥主大人，云泽知道说再多也没有用，他负手，怪里怪气，大摇大摆地往前走道：“谁说冥主大人无情无义，现在叫他们来瞧瞧，可不就能见到冥主动了情的样子。”

        刚一拐角，就与安常撞了个正着。

        云泽看了一眼她，又看了一眼明渊，知趣的离开了。

        明渊看安常的脸色不太对劲，又敏锐地察觉到安常袖下的手在微微的颤抖，他疾步上前，将安常拉回自己的房间，低声道：“没事，有我在。”

        安常站在那里，脸色苍白道：“明渊，我……”

        “怎么了？”明渊好像怕吓到她似的，温声道，“安常，你冷静一点，先告诉我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么多年，他从未见过这姑娘这样惊慌失措过。

        安常抬眼看着他，疑惑又震惊地说道：“她、她好像能看见我，这怎么、怎么可能？”她抓着明渊的手臂，急切道，“明渊，人死入轮回不是没有前世的记忆吗？可是为什么她好像不仅能看见我，还像记得、记得我的样子，为什么？”

        听安常话中的意思，应该有凡人能够看见她。可是，按道理来讲，紧张害怕的难道不应该是见到鬼的人吗？可为何如今看来，倒是这几百年的鬼魂反而更害怕呢？真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明渊努力想要安抚她的情绪，闻言也没有感到奇怪，只是淡声说道：“有些人是可以看见鬼的，人间将其称之为阴阳眼，但事实是，他们在转世投胎的过程中，无意中吸收了一些忘川中的浊水，所以投胎之后，眼睛受其影响，能看见一些不干净的东西。”

        他牵着安常的手，将她引到窗后坐下：“但这样的人少之又少，你说的那个人应该就是这种情况，至于你说的前世记忆，应该是不可能的。”

        “可是她的眼神，跟几百年前她看我的时候，一模一样。”安常微微皱眉，“我不可能记错的。”

        明渊坐在她的对面，幻了两杯热茶来，递给安常道：“她记不记得你又怎么样呢？安常，那都是很多年的事情了，即便你仍旧是从前的你，她却再也不是从前的她了，你既已做了冥界鬼使，就会同我一样获得永生，莫说你那短短的一生，就是冥界这几百年，也不过是弹指一瞬的事情。”

        安常握着那杯热茶，许久之后，方才缓缓笑道：“大人说的是，是安常自苦了，有些事情本来就该忘记了。”她偏头看着他，“若是我也能与大人一样，说忘记就忘记，大概就不会被这些俗事所扰了。”

        明渊缓声道：“神生漫长，我记得的事情本来就很少。”

        安常点头：“大人生来就是神仙，自然与我等是不一样的。”她起身往外走，走至门口，突然停下脚步，问道，“大人为何不问我，我究竟看见了谁？”

        明渊道：“安常，你应该清楚，有些事你不说，并不代表我不知道。我如果想知道什么，是没有人是瞒住我的。”

        安常不解：“那你为何不阻止我？”

        “阻止你做什么？”这下倒是明渊有些不明白了，他不可察觉的笑了一声，“阻止你上一生帮助那个女子一路高升？从贫贱女一朝变凤凰，成为皇宫得宠的妃子？还是阻止你现在又帮她从农家女一步步走到京都城，嫁给皇上最为宠爱的臣子，让他们一家人鸡犬升天？”

        明渊道：“我为什么要阻止你？你想做的事去做就好。”

        安常默了一下：“你竟然都知道？”

        “我说过，我想知道的事，我都会知道的。”明渊道，“但你和她什么关系，我并不知道，有些事我等着你亲自来告诉我。”

        安常没有说话，出门离开了，那夜她坐在一间陌生的房檐上，冷坐了一夜。

        苏元终于如愿入了京都城，她终于见到林彦口中那个繁华熙攘的郦城，也见到了大片大片的芙蓉花，她时常采上一朵别在自己的鬓角，看起来漂亮极了。

        她在京都城待了大半个月，一刀将她安置在一间新买的宅院里。她在这里比在沉潜院自由，没有人再管着她，她可以想什么时候出门就什么时候出门，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但是苏元清楚，在看不见的角落里，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她。

        可她并不在乎，每天都会在郦城的大街小巷里，找一个叫林彦的男子。可是，无人告诉她，郦城从来就没有什么林彦，有的只有皇城王府中，平民百姓轻易不得见的彦王爷。

        在苏元来到京都的整整一个月后，她接到了来郦城的第一桩任务。来给她派任务的人不是一刀，而是另一个陌生的人，苏元听见一刀叫他：赵绝赵大人。

        安常在看到赵绝的那一刻，眼神微动，有一瞬间的惊讶，但很快就被掩藏了下去。

        赵绝在给苏元下达任务之前，问道：“听闻你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喜欢双眼覆上白绸，是害怕看到人死时的惨状？”

        苏元摇头道：“只是不喜欢看见人死前的眼神罢了。”

        那样的眼神让人感觉到很不舒服，绝望而不甘，痛苦而哀恸。

        “遮住双眼还能进入沉潜院前五，不愧是一刀夸赞过很多回的人。”赵绝道，“欢迎你的到来，苏元。”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苏元在听到他叫自己名字的那一刻，产生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让她生出不适来。

        令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赵绝给苏元下达的第一个任务竟然是入王府，杀陆彦。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一刀知道，明渊与安常他们也知道，陆彦就是苏元心心念念的林彦。可苏元并不知道，她决然想不到有人会这样步步为营，引她入局，只是执拗地问道：“杀了他，你们能让我见到林彦吗？”

        赵绝定定看着他，突然放声笑道：“你放心，杀了这个人，我保证你能见到林彦。”

        一刀追着赵绝出来，低声道：“你们怎么可以让她去做这件事？你们明知道……”

        “知道什么？”赵绝道，“我只知道这是我接到的指示，而接受指示是我的责任和义务，一刀，你也应该记得自己的身份和职责才是。”

        一刀还是不肯放弃：“为什么要这样？何必如此残忍？”

        “那件东西我们还没有找到。”赵绝道，“如果他们再不交出来，我们如今苦心经营的一切就都将化为乌有，现在是该拿出苏元这枚棋子了。”

        一刀还想再说什么，却被赵绝打断：“我要回去了，家里的妻子还在等我给她带芙蓉糕和蜜饯。”

        前一秒还在说杀人，后一秒就说要给妻子带吃的。这转化，连明渊看了，都得说一句：服。

        然后赵绝果然绕了两条街去给自家妻子带芙蓉糕和蜜饯，回家之后，妻子正在大厅等他，他笑道：“不是让你早些歇下，不必等我。”

        那姑娘眉眼温柔：“忙了一天，累了吧，我让人准备了热水，可以洗漱了。”

        赵绝应了，将芙蓉糕递给她道：“你最爱吃的那家，但不许多吃，否则以后不再给你买了。”

        明渊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安常的神色，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故事看着看着，竟然将所有人都牵扯进了郦城这个大圈子里。而赵绝的夫人，就是安常那位前世的故人。

        果然，人间之事是真的狗血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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