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终章（五）
“真的？”
莲的胸口轻微起伏着，平和与冷静一瞬间全部被打碎，蜷曲的墨发下掩藏着居高临下的目光，宛如深邃丛林中的兽瞳，不动声色地锁定住猎物的一举一动。
被攫住无法动弹。
“一旦开始了，我可不会让你喊停。想好了吗？”短暂的沉默后，莲缓慢地确认着，低沉的声线像是换了一个人。
她仿佛拉下了最危险的破除理智的闸门。但也是蓄意煽动的结果。
弥生缓缓笑了，她眸中雾气氤氲，疏冷的眼梢如同被雨水濡湿的花朵，漾出一弯妩媚的弧度。
“嗯。”她应答道。
亲吻落了下来。
他的呼吸略微加重，动作却异常地温柔，柔软的唇瓣反复地缠绵碾压着，牙齿一下下轻咬着她的下唇。
弥生的气息逐渐变得断断续续，他的唇缓缓移向她的耳垂、脖颈、锁骨，炙热的掌心紧贴着颈窝的肌肤，被触碰到的地方如灼伤般滚滚发烫。
因为眼镜有点碍事，莲摘下眼镜作为中场休息，略微调整了一下呼吸，失去遮挡的视线中充斥着不加掩饰的掠夺欲。
但他的行动仍然十分地小心慎重，如同品鉴师确认瓷器的完好般，纤长的手指耐心地、不紧不慢地一点点划过她雪白的肌肤轮廓，所至之处引起一阵阵轻微的战栗。
像是刻意在吊人胃口，这一过程缓慢得令人焦灼，却又被他牢牢地把持着绝对掌控。
这算是糟糕的恶趣味吗？
她咬着下唇面色嫣红，忍不住瞪视他，而莲也双眸沉沉地注视着她，宁静的面容之中掩映着一丝疯狂，既拼命克制，又蠢蠢欲动。
他们没有交谈，如同无声的角力。
大衣外套早已脱下，胸前的衣扣也不知何时解开了两颗，他的手终于探向她的衬衣下摆，勾起了一角。
弥生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手臂。
莲忽然低低地轻笑了一声，反捉住了她的手，发现罪证般冷冷道。
“弥生果然在说谎。”
“……什么？”
“你的手指在颤抖。”他将她的手拉至面前，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她的指尖，“既然没做好心理准备，为什么要勉强自己？”
“我没有勉强，只是有点紧张而已。”被咬的手指传来一点酥麻的疼痛，弥生抖了下眉，仍然坚持道。
莲摇摇头：“你的反应骗不了我。我们约好了，要对彼此坦诚的。”
——被识破了。
想要躲过莲的察觉果然很困难，再争辩下去说不定会让他生气。
“你在害怕些什么吗？”他问道。
弥生垂下眼睫，犹豫了一下说道：“因为回想起那些事，我的心情很复杂。虽然已经不再有放不下的疑虑和执念，但每当过去的记忆在我脑海里浮现，我还会感到……恐惧。”
这份恐惧出于习惯和本能。
恐惧到想要全部忘却、想要确认自己的存在，想要用短暂的、未知的欢愉覆盖掉。
但这只是自我满足式的逃避而已。
她侧过脸避开他的视线：“抱歉，我没有想要利用你。”
“怎么利用我都没关系。”
莲搂住她的背将她抱起身来，拉着她与自己的额头相抵，认真地说道。
“但你要相信我，我只想知道弥生真正的心情。”
一下冰冷，一下却又变得如此温柔。那样纵容的眼神，仿佛要将人溺死其中。
“别怕，那些已经过去了。从现在开始，有我陪在你身边。”
他一下下地轻抚她的后背，缓缓地低沉磁性的语调，像在哄做了噩梦的孩童般耐心温和。
伴着心口的鼓动与胀痛，弥生的情绪如水底的沙砾般一点点沉淀下去。
“要澄清一点。”她顿了顿，似是羞赧地小声道，“……我……并不是不愿意……的意思。”
莲绕在她后腰的手臂忽地收紧，沉默了好一阵。
他轻轻咳了一下，努力绷着脸道：“我知道，是我想要好好地珍惜弥生，所以没有那么……心急。我想让你答应另一件事。”
弥生有些茫然地看着莲牵过自己的左手。
“请收下我的礼物。”
话语轻盈地落下，略微冰凉的触感在指缝间穿梭而过，他温热的手掌离开之后——
一枚银白色戒指套在她左手的无名指上。
弥生蓦然间怔住了。
她的视线一直停留在上面，精致小巧的铂金圈环，散发着冷白的金属光泽，圈环漾着奇妙的弧度，中心镶嵌着一粒瑰丽的钻石，一闪一闪地折射出熠熠璀璨的光芒。
她呆呆地看着，整个人仿佛静止了，直到莲又握过她的手。
“弥生，我爱你。”
莲如宣誓的骑士一般垂下头，虔诚地亲吻了一下她的手背，仿若倾注了全部的感情般，缓慢庄重地说着。
“我想和你定下婚约。我发誓，一定会给予你幸福的未来。”
“所以从今以后，弥生只需要把一切都交给我、只看着我就可以了。”
“我会全心全意地守护你……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莲的神情沉静，目光笔直地注视着她，发烫的掌心却有一层薄汗，蜷曲的黑发中露出的一点耳梢轮廓微微泛红。
弥生看着他，他的眼眸比以往还要的清澈明亮，透着毫无动摇的坚定决心。
她仿佛失去了语言能力，半天才缓回神来，刚要启唇，一滴晶莹的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
莲捧起她的脸，有些手忙脚乱地替她擦拭，温柔的指腹在她的眼睑划过，泪水却越涌越多了。
他爱怜地半哄半开玩笑地轻声呼唤她的名字：“弥生……”
“……真是的……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弥生沁满了湿润水光的眼眸清澈透亮，眼角泛红，声音有点哽咽，面容上却带着一抹平静的微笑。
“我曾经觉得无法体会幸福的定义，但是此刻……我好像明白了。”
就像大人们说的那样。他们这样的年纪谈及婚姻或者永恒的誓言什么的都太早了，这是因为年轻才会有的一腔热情的产物，或早或晚会被盖上轻率、幼稚、缺乏考虑之类的印戳。
但是，天羽弥生知道，如果是雨宫莲一定可以做到。
此时此刻瞬间的光芒，足以延续至永恒。
“谢谢你，莲。”她笑着说道，“我真的觉得很幸福哦。”
莲握着她的手指有一丝颤抖，他竭力维持平静道：“我可以将这视为同意的回复吧。”
她望着他点了点头。
盛大的喜悦怦然绽放，莲的眼中漾出了脉脉神采，他双臂抱紧她，再次吻了上去，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地厮磨着。
……
直到两个人的心情都平复下来，已是夜色深沉，窗外寂静无人的街道上只剩下呼呼的风声，纯白的雪花还在飘落。
但他们谁也没有去看时间，或者说出道别离开的话，似乎不约而同默认了今晚不会分开。
莲关掉了灯。两人躺在他由箱子和床垫搭成的简陋的床上，因为单人床的大小有限，他们面对面地侧躺着，凝视着彼此的脸。
他们双手交握着，屋内被炭火熏烤得暖呼呼的，又因身边人的体温而更上了一度。
“莲很擅长做出这吓人一跳的夸张事情呢……这个比手链还要贵重吧。”弥生看着在黑暗之中也闪烁着光泽的戒指小声感慨道。
“在我的负担范围之内。”
“你还真是有谜一样的小金库。”
“之后会上交给你保管的。”莲拨弄了一下她的手指。
“……咳，我没有在说这个。话说这个戒指指圈的形状，是莫比乌斯环？”
“嗯，我就知道你会发现。”他唇角微扬。
莫比乌斯环是由德国数学家发现的一种拓扑学解构，它只有一个表面和一个边界，是一个无限循环的环。若是与情感相联系，能引申出永不停止、永无止限的含义。
同时，这与他们两人的境遇吻合，有了另一层特殊意义。
在重复的时间中再次相知相恋。
弥生心领神会，轻轻地说道：“劳烦你这么费心思，我却没准备合适的圣诞礼物。”
“你的答复就是最好的回礼。”
如此说完，莲的视线又不禁飘了一下。她微微敞开的领口勾勒出的锁骨弧度，以及白皙柔润的肌肤，因朦胧夜色而更添一层清韵，他嗓子微涩，顿了顿道：“现在收‘礼物’还有效吗？”
“嗯？是莲说了不用着急吧。既然你这么体贴，那我们就慢慢来好了。”
……挖坑自己跳的莲感到了有苦说不出，不过，立了誓言的他也没有真想现在出手的意思。他伸出手将弥生那边的被子往上拉了一点，扎扎实实地盖好她的肩膀。
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会天，弥生打了个呵欠，困倦地闭上了眼。莲温柔地久久端详着她恬静的脸庞，不知不觉也陷入了睡眠。
寂静无声的雪夜，时间如静止了一般，极其缓慢地流淌着。
不知过去了多久。
看似已经睡着的少女，又缓缓睁开了眼。
咫尺之间，面前的黑发少年沉沉地安睡着。
今晚的月光与雪色辉映，更加纯澈清亮，使他的面庞几乎一览无余。莲细密的睫毛安稳地垂落着，呼吸均匀平和。高挺的鼻梁与优雅的脸部线条，有着令人赏心悦目的清秀。
他沉静的脸上并没有明显的表情，却让她感觉到非常的宁静柔和，就像他平时面对她的感觉一样。
弥生想到，所谓幸福的时刻一定是各有不同的。
有像刚才那样在突如其来的惊喜之下，如惊涛骇浪般汹涌袭来的、言语无法表达的惊讶与激动交织的喜悦感。
也有像现在这样凝视着恋人的脸庞，内心自然涌出的如涓涓细流般安定绵长、源源不断的充盈感。
但相同的一点是，与亲爱之人紧紧相连。
她不知道莲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想法，但他应该是在休学那段时间准备的。戒指的尺寸不大不小刚好合适，他定是寄宿在她家趁她睡觉时偷偷量了指围。
为了攒足够的钱买戒指，他那段时间才会不说明理由又暗中接连不断地打工吧。
真是……可爱的男朋友呢。
他们的双手还交握着。弥生想要抽出手抚摸一下他的脸，但刚动了一下就又被握紧。她心跳一紧，发现莲仍在沉眠着，这只是下意识的举动。
在梦里还这么独断专行。
弥生不禁轻轻笑了一声，过了一会，她唇角的弧度慢慢拉平。
“抱歉，我说了那样的谎。”
她静静望着他，轻声呢喃着：“莲君真的已经很努力了。终于，一切都结束了。你不用再背负沉重的命运枷锁，真是太好了。”
“你的未来，还有大家的未来，一定会是无限光明的。”
“所以……”
……
只说一半的真话，算不算谎言呢？
“好好地安睡吧，我一直都……最喜欢你了……”
少女温柔的声音，渐渐消逝在空气中。
时钟跨过了十二点。
雪停了。
……
光阴流转，几年以后。
面对镜子反复调整了领口的蝴蝶结和右边撩上去的额发，确认笔挺的燕尾服已没有一丝褶皱后，他推开门走出房间。
万里晴空碧蓝如洗，清爽惬意的微风拂面而过。
洒满阳光的茵茵绿地上，缀着鲜妍绽放的粉白色玫瑰花束，半空中色彩缤纷的气球悠悠飘扬，人们聚集在丝带装饰的纯白桌椅旁欢声笑语着。
伴随婉转的鸟鸣与风动，悠扬欢快的礼乐盘旋在耳畔。
他穿过一道道绚烂的花门，穿过周围伙伴们的欢呼、庆贺、笑闹声——
“哦~你这家伙今天超帅诶！我承认比我还要帅那么一点点。好了，快去等着迎接她吧！”
“这可是值得珍藏一生的幸福画面，我会好好记下这一瞬描绘下来的。”
“绝对要让她幸福！不然饶不了你哦！”
“终于到了这一天，以后也要继续好好相处下去，恭喜你们！”
“可喜可贺的婚礼end！准备好之后令人激动的崭新篇章了吗~？”
“呵呵，如果是你们两人一定没问题的。”
“要遵从吾辈教给你的怪盗守则，好好守护自己的秘宝啊~”
——带着笑意，一直走到最后那一道金色的拱门之下。
他站定之后立了几秒，欢呼与乐曲声陡然变得更加热烈。
抬眼望去。
这是他一生都不会忘记的场景。
若隐若现的娇妍面庞，遮掩在轻盈垂落的细纱之后。
碎金色的阳光洒在华美优雅、纯白似雪的婚纱裙上，曳长的裙摆轻轻扫过落满一地的花瓣。
她从光芒之中走来，宛若天使的化身。
步态优美地一步、一步向他靠近。
他的目光牢牢地追随着每一帧动人心弦的画面，仿佛世间全部的幸福都在向他走来。
在几步之遥时，他迫不及待地向她伸出手，看着那只带着纯白蕾丝手套的纤细的手缓缓地覆盖在他的掌心。
满心喜悦紧握住的刹那，手中的温度一瞬间消失了。
万千雪白轻盈的羽毛与花瓣在骤风中遮掩了视线，漫天散开，纷扬洒落，如梦如幻。
……
雨宫莲从梦中醒来。
他迷迷糊糊地抓了抓凌乱的卷发，梦境的记忆在脑海中恍惚回顾。
虽然只是美梦而已……但视作未来会发生的事也未尝不可。
他这样想着，目光柔和地望向身侧，但身旁并没有人，被窝里只有他一个。
楼下隐隐传来细微的交谈和响动。
难得是她先醒了，是怕被大家发现留宿所以先一步早起了吧。
回想着昨晚甜蜜的细节，莲换好衣服，收敛了一下情不自禁扬起的唇角，一步步地走下楼梯。
得早点对她说句“圣诞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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