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终章（十五）
场面静止了一瞬。
众人都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不可思议地看向莲。
“joker，怎么了？难道你不是……”龙司哑然失声，但他未说出口的半句话，大家都明白。
难道你不是最希望她回去的人吗？
“在最开始找你的时候，我的确想着无论如何都要把你带回身边。但那是我个人的自私。”
莲沉吟了片刻，又抬起视线，目光沉沉地看向她。
“现在，我没有资格要求你，回到那样的世界。”
【所言甚是汝终于意识到了】
空灵渺远的声音自天际回荡，淡金的光芒如风浪般涌动，充盈了整个空间。他们仿佛置身于碎金色的汪洋之中，回过神才望见不远处浮于空中的身影。
银白如雪的发丝，端庄秀美的容颜。
在看清她面容的时候，除了莲和弥生之外的同伴们都瞠目结舌。
“咦咦？有两个弥酱？”
双叶用力擦了擦眼睛，祐介则在惊艳过后，迅速用眼睛精准地对比了一番：
“不，气质不一样，虽然很美，但那一位并不是弥生。”
莲暗暗捏紧了手指，弥生则并不意外地对她点头行礼：“阿卡莫特大人。”
看得呆怔了的龙司被她这一声唤回了神：“这是真正的神明？？为什么你们会长得一模一样？”
【汝等所在之地有神明凭依一说汝等可作此理解】
被指着的阿卡莫特也并不恼火，以和煦的微笑平易近人地回答道。
弥生露出有点无可奈何的表情，解释道：“这并不是她的真身。”
她确实不明白阿卡莫特为何要选用她的模样，不过，真神并不存在像人类那样固定的实体，他们的真容也不是轻易能见到的，这是她来到这里之后了解到的诸多事情中的一件。
望着与自己的伙伴容貌相近又感觉迥然的神明，众人一时之间都感到很别扭，难以理解现状，更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和态度。
唯有莲态度明确，他冷冷地问道：“你又来做什么？”
【汝似乎怀有不满】阿卡莫特道，【吾只是与汝开了一个小小玩笑】
“那真的是玩笑吗？”
气势莫名剑拔弩张，弥生上前一步：“阿卡莫特大人，请不要为难他们。”
对她而言，真神大人不是危险的，却是善变、难以捉摸的。
阿卡莫特看向她，眉目温柔，带着淡淡的忧虑。
【吾之神使汝之心在动摇汝不愿告诉他们实情么】
“……不是的。”
“什么实情？”
众人齐齐看向她，弥生顿了顿，犹豫道：“我……”
【她不会再回归由‘物质’所造的世界了在来到吾身边之时她便与汝等所在的世界切断了联系】
阿卡莫特带着恒久不变的微笑。
【这孩子的灵魂已经归属于普雷罗麻了】
“哈？谁说没有联系的？！弥生是我们的伙伴，她和我们这里的每个人都有联系！”龙司愤愤道。
【那只是存在于梦中的经历】
“也许对于你们真神来说只是像游戏或梦境之类的东西，但对于我们来说那就是宝贵的记忆。”杏也毫不示弱地争辩道。
【记忆么】
银发白纱的少女如同在星间漫步一样，不经心地说着。
【汝等如此信任自身记忆难道已然忘却记忆曾对汝等的欺瞒么况且人类的记忆并非可信之物】
他们一时间语塞，即使再想要否认，他们也确实曾忘却了关于弥生的记忆。
“……但是，我们的记忆消失是因为你在作怪吧？！”龙司责问道。
【并非如此】阿卡莫特摇了摇头，【这只是汝等所在的时空之因果所致本来这孩子会在汝等面前显现就已是难得的奇遇了】
她的目光落在弥生身上，迷离的眼瞳中带着慈爱、嘉许，近乎沉醉。
【汝等身躯尚存尚且为属魂者可这孩子已是属灵者了她早已脱离了躯体的束缚不再需要借助物质而存在就算回归汝等的下位世界也与她并不相容】
莲漆黑的目光死死地锁着她。
他们听得懵懵懂懂，双叶眨了眨眼，忽然醒悟过来：“诶？你是说弥生如果回去的话，身体状况会变得不稳定……？”
这话一出，她多希望自己推测错了。可是，弥生的颔首沉默却恰恰验证了推测的正确性。
不是不想回去，而是回不去了。
就像抵达了死亡的彼岸便无法返回生的河流一样，她从做出选择的那一刻起，便已经与那个世界割裂了联系。
即使因为与怪盗团产生联系而暂时显现了存在，但伪神被消灭之后，她也同样失去了留在那个世界的意义。
或许是反应不过来，又或许是不愿接受这种答案，众人开始想方设法地找漏洞。
“这些只是你的一面之词吧？你只是想阻止吾辈们带弥生小姐回去。”摩尔加纳严峻道。他们都意识到这位神明虽对他们无敌意，却也没有什么好心。
【吾只是在给予忠告万一汝等的记忆再次封存这孩子将彻底不复存在汝等要冒着这样的风险将她带回去么】
阿卡莫特的目光缓缓扫视过众人。
【而且躯体回归之时感情的负累也将如影随形汝等能确定悲剧不会重蹈覆辙么】
“诶？但是……”杏急着想争辩，却欲言又止。
莲手紧紧地握成拳，一言不发地低着头。
没错，他们一开始都带着非要将她带回去不可的心情。然而在看过那些记忆之后，他们才意识到加诸于她身上的枷锁有多沉重。那些痛苦随意一件都可以将人压垮，却堆积在她心中不断累积，他们或许都无法体会她真正的心情。
唯有在忘却这些记忆的那一回，她才有了快乐的回忆。可是回去那个世界便意味着，那些记忆都会卷土重来。
即使现在她的身边已经有了他们这些伙伴，可是，谁都无法代替她保证，快乐就一定能覆盖掉痛苦。
他们忽然全都明白了。
真轻轻叹了口气：“或许，我们弄错了来这里的目的。”
“嗯，就像joker说的那样，我们只能……要让小弥生自己来做选择。”春抿了抿唇。
祐介认真地望着她道：“那么弥生同学，你是怎么想的？”
所有同伴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尤其是来自身畔之人的那道尤为灼热。
终于还是到了避无可避的抉择之时。但事实上，她自己也想了很多遍这个问题。
提到那些记忆，她此刻的内心毫无波澜，但那只是因为身处普雷罗麻。坦白说，就连她自己也无法确定，回去会有怎样的结果。
弥生缓缓地舒出一口气，抬起脸，正欲说出自己的回答。
“弥生。”
她就知道他会开口。
所以她几乎是在他发出声音的那一刻就望了过去。
莲的脸上并没有悲伤、不安、紧迫的期待一类的情绪。他的表情就如同她最初见到他的时候一样。平静、释然、坚定的锋芒掩映于纯粹的眼瞳之中。
【唔嗯汝是想以汝等之间曾衍生出的情感来劝诫约束这孩子么】
“不是。”
莲并不理会出言干扰的阿卡莫特，只是眼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弥生。
周围的气氛一点点地安静、沉寂下来。拂动的光晕如同寂静的波浪，在他脸上投射出明灭的温柔。
弥生感觉自己的心跳声仿佛能清晰地听到。
在沉默了几秒后，他低低地说道。
“……在我眼前最黑暗的时候，曾经出现过一缕光。”
“我一直追逐着那道光，走到了这里。”
并不是那样盛大、炽烈、耀眼的阳光。
而是在极寒极夜的黑暗之中，唯一存在的，微弱却顽强的光点。
每当他隐藏在深处的疲惫、不堪、自暴自弃作祟之时，那道光的存在便会给予他抚慰，填补他内心残破的空洞。
让他觉得，自己可以继续下去。
“为了拥有这一缕光，我无论做什么都在所不惜。”
用尽方法提升磨炼自己，徘徊于死亡的边界，推翻所有重新开始，改变命运和黑暗的世界，曾经隐瞒被她忘却的过往回忆。
可是。
莲低下头，看着自己捏紧的手心，最终又一点点地松开。
“我一度以为自己抓住了，但却忘记了一点……光，是无法只是握在手心的。
不管怎样想要掠夺、占有，我都无法盗走光。
反倒是不知不觉间被盗走了一切。”
少年眉眼低垂着，唇角带着淡淡的无可奈何般的微笑。
看着他的神情，弥生感觉嗓子发紧，眼角微热。
她既感到害怕，又想要听下去。既喜悦，又痛苦到心脏发紧。
“所以，我不会再束缚你了。”他抬眼望向她，“我将选择的权利交给你。”
“这是说……”她深吸一口气，缓慢地说道，“无论我做出怎样的选择，莲君都会接受吗？”
雨宫莲点了点头，用最温柔、最平静的声音说。
“我的灵魂，我的身体，我的心。我的过去、现在、未来。全都属于你。
我会永远与你同在，【无论以什么样的形式。】
只要你能最后和我约定一件事。”
听到这里，摩尔加纳倒抽了一口气。他环顾四周，其他同伴们都在安静地听着、或沉浸或思索，但伴随在莲身边最久的他立刻领会到了其中可怕的深意。
【无论以什么样的形式。】
弥生也同样领会到了。她平复了许久狂乱的心跳，才用颤抖的声音道：“约定……什么事？”
雨宫莲一步步地走到她面前，牵起她的左手。
“为了自己的幸福，天羽弥生必须做出最自私、最贪婪的选择。”
他低下头，轻轻地亲吻在她左手的无名指上。
【精彩吾见识到了花言巧语之奥妙无怪乎会有人类单纯沉溺于虚幻的言语中】
【不过汝忽略了一件事】
阿卡莫特由衷地感叹，露出胜券在握的甜美微笑。
本质过于无私。由于过往的经历，哪怕不断地伤害自己，也绝不会选择再因自己的原因伤害他人。
阿卡莫特深深地了解她这一点。
所以，她是最纯粹的灵魂，是承担神旨的最完美的容器。
这是她会选择这位少女的原因之一。
【这太过沉重以葬送汝的人生为赌注的自私约定这孩子不会答应】
“我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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