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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8章


李琼昨夜睡得不好,一早便醒了,只觉得腰酸背痛,脑袋昏胀。他单手扶额,另一个只手撑着床,勉强坐了起来,慢慢回忆着昨夜的事。

        想了许久,李琼才觉着自己完全清醒了,掀起被子,正准备起身时发现床上有一蝶戏花嵌珠银簪,一眼便知,为女子之物,思忖片刻,心中有了些猜想,对着门外呼喊:“南星!”

        南星进,见李琼面露不悦,赶忙行跪礼:“属下在。”

        “昨天除你之外,可有人来过?”李琼眉毛一挑,带着慵懒的嗓音问道。

        南星心中疑虑担忧:“回王爷,昨夜月见姑娘曾来过。”

        “哦。”李琼抬高音调,皮笑肉不笑,“有意思,把她叫来,替我梳洗。”

        “是。”

        不多会儿,南星领着月见来到李琼房中便退下了。月见知夜里之事十有八九已暴露,忐忑不安,却保持着表面自然,想出了无数结果与应对方法。

        “上前来。”李琼坐在镜前。

        “是。”月见深吸一口气,上前几步,来到李琼身后。

        “我想你是会伺候人的,替我梳个头吧。”

        “自然。”月见拿起桃木梳,将李琼如墨般的长发分成两半。

        李琼突然从怀中掏出银簪,狠狠抛到桌上,将月见吓了一跳。

        月见只是淡淡看了一眼,便又镇定自若梳起头来,轻轻握住一把秀发往李琼头上摆弄,她俯下身,对上镜中李琼不善的眼神:“这样的样式,王爷可喜欢?”

        “不想说些什么吗?”

        “王爷不是都知道了?”月见放下头发,又拿起一绺编起了小辫。

        “你不怕?”李琼很是不满,眼神又凶狠了几分。

        “怕,可又不怕,月见无牵无挂,大不了一死。”月见顿了顿,“啊,差点忘了,四哥还在王爷手中,不过这些日子月见也想通了,小女生性薄凉,他人生死与我无关,再说凭小女一人之力怕是也救不了他那愚蠢顽固的品性,受了那么些苦,早早去了,说不定才是最好的。”

        “论蠢钝,你同他有过之而不及。”李琼冷哼:“不过你倒是出乎意料的冷静,一切都拿捏到位。”

        “王爷谬赞,月见还能在此胡言乱语,多亏王爷仁善。”李琼脸色越难看,月见笑得越欢。

        李琼见惯了大风大浪,自然不会对这种事情束手无策,心中早已有了对策,脸上却故意换上难为不已的表情:“罢了,本王问你,你当真想让本王死?”

        “若真心想要王爷死,王爷也不能毫发无损的在这同月见说话。”月见望着镜中的自己,缓缓吐出回答,既像是应了李琼的话,又像是解开了心中的一个结。

        “你恨我吗?”

        “不恨。要恨,该恨这个国家的法,害我家破人亡,要恨,该恨我那不争气的父亲,谋财害命,自毁前程,要恨,就恨月见命贱。”月见说这话时那么冷漠果决,但眼中又分明是带着泪的。

        “这事作罢,我信你是个聪明人,定不会再做蠢事,只要完成你该做的事情,日后想要何物本王都答应你,下去吧。”

        “是。”

        月见走了已有一刻之久,李琼仍盯着自己的新发型发呆,这时南星推门而进,来到李琼身旁,一眼便看到了那银簪,认出是月见之物,但心中仍有疑虑,便开口问:“王爷,这?”

        “夜里,那小丫头欲用此物行刺。”

        南星听了这话,慌张不已,连忙下跪:“王爷恕罪,小的保护不周……”

        “起来吧,不怪你。”李琼将银簪握在手中,大拇指一按,那银簪便折了,“猫儿不听话,要么拔了它的尖牙利爪,要么驯服它。”

        草长莺飞二月天。

        春光和煦,雀鸟落在换了新枝的树桠上叫得正欢,清脆悦耳。誉王府中的草木鲜有开花的,倒是从墙外伸进数枝桃杏来,开得正盛,引得蝶蛱相争,清风掠过便飘落一场春雨。

        暖和的日光晒在身上如同羽毛落到地上般轻柔。月见闲暇时最爱在院中晒太阳,搬来一张摇椅,往后院一角一摆,一躺,打上半日盹儿,好不惬意。

        天青云洁,远远升起几只纸鸢,高高低低飞着,生动有趣。

        李琼路过后院见到了已经睡着的月见。细细算来,两人从初见到现今,已过九月,难得见到她如此安静放松的模样,李琼忍不住多留了一会儿,这小姑娘长大了,越发标志,似乎还长高了些,一改初进府时的消瘦无力感,墨发玉肤,朱唇一点,恰似出水芙蓉。

        忽地起风了,飞得最高的一只纸鹞挣断了线,失去了控制,摇摇晃晃飞舞着,顺着风,轻易便越过红墙,不偏不倚正中酣睡中的月见额上。

        “啊!”月见小腿一抽,身子一颤,便被吓醒了。

        先是发现地上躺着只风筝,又觉得左额疼得厉害,一摸,竟有些肿了,她像只猫儿般伸了个懒腰,舒展了身子,起身捡起了那只精美的大鹞,疑惑地四处张望。

        “这是谁的风筝?”月见翻看着手中纸鹞,以绢为面,金竹为骨,饰五彩,鹞首有一小巧精美的玉笛,约莫有十二尺之大,做工之讲究,用料之精良非寻常人家所有,细看那玉笛上刻有一字,“郑……”

        墙外人声嘈杂,月见本能往墙边走去,隐约能听到两个男子的对话。

        “少爷,慢些,别摔着……呼呼呼……”

        “云实,你看清楚啦是往这方向来啦?”

        “嗯,好像飞进去墙里去了。”

        “哎呀,麻烦!都怪你……”

        “可是……是您非要拉长线,才……”

        “云实!你还敢顶嘴啦!”

        “小的不敢……”

        “哎,那有道门,我们去看看。”

        月见愣在原地,眼底泛起水光,一张小脸绯红,紧咬下唇,欲泣不成声。

        “少爷,这门是锁着的。”门外小童扭头对着身后人说。

        “喂!有人吗?”

        “砰砰砰——”

        “到前边看看,再找找。”

        月见仔细听着门外人说的话,双眼发红,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发不出声来,门外没了声音,想来是跑了,月见脑子一热,也跟着往前门跑,努力追上去。

        李琼从未瞧见过这丫头如此古怪的模样,心中有些说不出来的滋味,竟也跟了上去。

        那二人从后门绕到前门,却被拦在府外,那家童模样打扮的小仆正忙着解释,另一个看着十五六岁大小的英俊公子手握折扇,背手而立,站在不远处,神色焦急。

        月见来到前门,站在稍远处的怪石后,朝门外张望,真真切切看见了那旧人,他个子窜得极快,怕是比自己要高出半个头了,脸蛋也添了锐气,眉眼愈发清俊。

        “郑不卓……”月见悄声唤出这名字,往事不堪回首,鼻头一酸,那眼泪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滚,我见犹怜。

        她失了神便要冲出去,刚走出两步忽被一人拉住,回头望见了那人才意识到自己失了分寸,愣愣停住了,双目失神,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只是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淌。

        月见,你莫要害人。

        伤心到了极点,月见也顾不得其他,顺势扑进了李琼怀中,掐着他的大臂,肩膀一颤一颤的。

        李琼有些吃惊,瞧着怀中哭得梨花带雨的人儿,瞬间心软,收起了警惕。他别扭的搂着月见,并夺过她手中的风筝,带着她向前走。

        月见的心情起了变化,不愿见人,始终将脸深深埋在李琼身上。

        “何事起喧哗。”

        “王爷!”门卫见来人,便行礼回道,“这小娃非要进来寻什么风筝,纠缠不休,轰都轰不走。“

        郑不卓与李琼对视一眼后,认出来人正是誉王,便赶忙转过身去。李琼似乎也觉得那公子哥眼熟,却不知在哪里见过此人,不作过多理睬,将风筝递向门外,对那被吓愣的小童说:“这可是你弄丢的?”

        “额,哦,是我们的,谢谢,谢谢。”小童痴痴望着李琼,带着几分畏惧又带着几分敬仰,接过风筝。

        郑不卓以扇遮脸,拉着云实,一溜烟儿便跑了,丝毫未注意到李琼怀中的美人竟是自己日思夜想的神仙姐姐。

        “哎呀呀,公子,跑那么快干嘛?”

        “快走,被我爹发现我不去上学,偷偷跑出来玩,咱俩没好果子吃。”

        待郑不卓走远,月见便一把推开李琼,哭哭啼啼朝房间走去了。

        “你怎么了?”李琼站在虚掩的门前。

        “王爷莫怪。”月见抹了一把泪,“院里风沙大,迷了眼,方才有些失态,还请见谅。”

        “可是有难言之隐?”

        “小睡正酣时,鹞趁东风来。青天白日昭只,三分追忆一分痴。

        珠泪续续垂。飞絮白头桃红落,叹墙外春色。”

        月见轻叹,又断断续续哭了起来,“少年多烦忧,感时伤事,最爱凭空生愁,算不得大事,王爷莫要挂心,让月见静静就好。”

        被人下了逐客令,李琼知趣的走了。

        “姑娘,外头天可真好!要不要我陪你出去走走?”阿苗抱着一大捧花进了屋,又把支摘窗稍稍打开了些,“总闷在屋子里,人会闷坏的。”

        “坏了好,就这样去了倒好。”月见从床上坐起,欲起身。

        “你也是受过苦的人,该明白吃饱穿暖,好好活着才是最要紧的。”阿苗将鲜花放在桌上,连忙搀扶起月见,“姑娘就别说气话了。”

        月见来到桌前,低眉垂首,随手摘下一朵砖红色的虞美人别在耳边,扭头回望,“好看吗?”

        “人比花娇。“阿苗拾掇着几株白玉兰递给月见,“姑娘嗅嗅,这可都是这季节里城中最好的花。”

        “哪来的呀?”月见接过花闻了闻,有了兴致。

        “王爷一早命人买的,特地送来给姑娘。”阿苗眯起眼,满是笑意,“还未见过王爷对哪位女子如此上心呢。”

        “为何要送我花?”月见摘下耳边的花,眼底染上了几分失意。

        “说是姑娘思春,故添些花在房中,装饰装饰,多些春色……”

        “思春……”月见心思敏感,一气便扔了手中的玉兰,“这戏弄人的玩意儿,不要也罢。”

        “姑娘好好的同这花置气作甚?”阿苗不解赶忙捡起那花,又好声安慰起月见,“莫恼,莫恼,若心中不顺,大可找些解忧的法子,何苦糟践这春花。”

        “春光易逝,更何况这无根的花儿。”月见捋起额前碎发,叹了口气,“我不该如此多情较这个真,罢了罢了,咳咳。”

        阿苗上前轻轻拍打着月见的后背。

        “阿苗,替我寻把小锄头,再弄枝海棠花树苗来,哦,再拿把剪子。”

        “姑娘要栽树?”

        “是。”

        “那要剪子干嘛?”阿苗有些紧张。

        月见不语,阿苗又问了一次:“那姑娘要剪子干嘛?”

        “修剪枝丫。”月见蹙眉斜睨,“怎么,连栽个花也不成?”

        “成、成。”阿苗憨笑,“他人不成,但我想姑娘是特殊的。”

        阿苗笑着便出去了,半日后,拿着月见要的东西来了,想要帮忙却被打发走了。

        此时天稍稍阴了,月见抱着桌上散乱的花枝慢慢悠悠朝后院去了。

        墙头垂柳碧绿柔软,随微风轻轻摆动,树影婆娑,花燕衔草斜飞,轻快地扇动自己的翅羽,墙边堆着凋零的花瓣,宽边黄粉蝶停在青绿色的草尖上,一动不动,就那样静静地扮演一朵花。

        月见着蓝白暗纹襦裙缓步穿过竹林幽径,挑了一不起眼的角落,放下手中发蔫了的花枝,半跪在地上,掏出别再腰间的锄头和剪子,捻了一把潮湿的土,拔掉了杂草,扬起锄头,一点点挖开了泥土。

        背后起了薄汗,她面无表情地撸起了衣袖,露出了雪白的小臂,又抹了一把前额,柔风吹起她散落零碎的秀发,有婷婷袅袅之姿。

        挖了约半米深,月见扔下锄头,将那花骨朵一朵一朵揪扯下丢入坑中,她跪着向前挪了一步,又拿起剪刀对着泥坑将枝桠剪断,不小心划破了手。

        “嘶——”月见倒吸一口冷气,却剪得更用力且零散。

        她轻轻捧起土,掩起残枝,随后轻轻拍了拍手上的灰土,又往裙子上抹了把手。接着月见拿起剪子对着自己的头发,双眼无神,轻声吟唱着:

        “风簌簌,柳依依。墙头谁家春燕啼,葬花掩相思。

        青丝裁,新枝栽。海棠开落人何处,东风总不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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