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桃子

种下的红豆种子，还没发芽，在地里打着瞌睡。温年给它们铺上了厚厚一层枯草，希望它们不要偷懒，快些长。

        裴向景抄好一卷书后，停下笔歇了歇。窗外透了点阳光进来，金光里浮动的粉尘，看上去似乎很快活。窗户正对着红豆田，少年卷起衣袖正在浇水，露出的胳膊很白，还带着点粉。

        砚里的墨还剩一些，裴向景取了张宣纸铺好，笔尖沾了点墨。

        裴向景擅长作画，绘得一手好丹青。先前，他只能在梦里见到少年，想对方的时候，就会画上一张，家里的书房，画室，堆满了少年的画像。

        温年消失了两年，裴向景也消沉了两年。他曾好几夜不合眼，呆在画室，不停的画，不知疲惫，死气沉沉，像台快报废的机器。

        桃树下的少年笑的很欢，怀里抱着几颗桃，年少，活泼。

        裴向景题上日期后，放下笔，朝窗外看了看，红豆田里已经没了少年的身影，日头也高了些。

        卧房里，温年正在缝制坐垫。桌上堆着一些旧衣服，还有一些旧棉絮。

        裴向景进来时，温年正在裁布，剪子有些钝，不太好剪，费了好些力气。

        少年神情专注，睫毛微卷，轻颤了一下。等到手里的布裁好，才抬起头。

        “阿景。”

        温年看向他时，眉目舒展，唤的一声阿景也软的厉害，甜丝丝的，掺了糖。

        裴向景坐到温年身边，拿起桌上的旧衣服，轻声询问，“年年这是要做什么？”

        “这些都是我从柜子里翻出的旧衣服，衣服太旧了，也小了，阿景已经穿不上了，我想着你每天抄书，要抄上好几个时辰，椅子太硬了，怕你坐着累，所以想用旧衣服做一个坐垫，这样的话，阿景抄书时会舒服一些。”

        温年表情认真，说话时小脸一鼓一鼓的，像只贪吃的小松鼠，很可爱。裴向景俯下身，亲了亲温年的眼睛，少年的情意太暖，裴向景心中悸动不已，抵住对方的额头，低语，“年年好乖，好贤惠。”

        温年喜欢阿景夸他，亲他，心里甜的厉害，纤长的睫毛颤了颤，放下手中的布，环住了对方的脖子撒娇，“阿景，还要亲。”

        少年小脸红扑扑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嘴角勾起的弧度很撩人。裴向景心里软的厉害，发出一声轻笑，笑声很愉悦，又亲了亲温年的额头，眼睛，脸颊……

        环着他的手收紧了些，少年眼尾泛红，眼里带着点儿湿意，轻唤他，“阿景。”

        裴向景抚了抚对方的头发，温声回应，“我在。”

        温年在裴向景怀里窝了好一阵才起身，全身都软趴趴的。

        “年年，我待会儿要去一趟后山，挖些野菜，你乖乖待在家中，好不好。”

        “我想和阿景一起去。”

        衣袖被扯了扯，少年重新趴到他耳边撒娇，声音更软了些。

        裴向景眯了眯眼，嘴角挂着笑，心情很愉悦，少年小嘴不停，好话一个劲儿的往外冒。

        温年说了好多好话，他的阿景还是不答应，有些烦了，揪了揪对方的耳朵，气呼呼的，“要早些回来！”

        少年手很软，指腹肉嘟嘟的，被揪着的耳朵一点也不疼，裴向景亲了亲对方气鼓鼓的脸颊，温声回应，“知道了，年年待会儿缝完了记得午睡，醒了再去练会儿字，要是饿了就吃些红豆泥，乖乖呆在家里，锁好门，知道吗？”

        温年放下了揪着的耳朵，轻轻揉了揉，他刚刚好像有些凶，脸上的小鼓包消了下去，软声道，“嗯，我知道的，阿景莫要进到深山，要小心，早些回来。”

        “好。”

        天气渐暖，山林凝出一片绿色，桃花带了点粉，讨人喜爱。

        裴向景循着之前做的记号，找到了埋藏的很浅的辰砂，亦称朱砂。

        朱砂颜色饱满，色正红艳，磨成粉后，可用作颜料。其性质稳定，可保持千年不褪色。裴向景擅丹青，亦钟爱于调配颜料。

        朱砂石的品质很好，虽掺有一些杂质，但颜色很正，想来，做出的朱砂颜色必定红艳。裴向景挖了一些朱砂石，小心放回背篓。

        装好后，快步往前走，因为不远处的山林里还藏有孔雀石。

        山上的桃花还带着花苞，香味还没散出去。背篓底下装满了矿石，中间隔了一层野草，最上面装了几颗竹笋和一些草菇木耳。

        天色渐暗，裴向景摘了一束桃花，慢慢往回走。

        “爹，娘，呜呜呜，救命啊，有野猪。”小孩的哭闹声乱成一片，听上去撕心裂肺。

        裴向景听到声音后顿了顿，想了一会儿，放下背篓和桃花，拿着锄头朝着哭声走去。

        “呜呜，旭哥，我们该怎么办啊。”小孩刚说完，野猪又撞了撞树，“砰砰砰”。

        树不算大，三个小孩的重量压弯了枝桠，还差点儿就掉了下去。

        “行了，别哭了，你能不能学学清清，抱紧树别说话，留着力气。这野猪现在上不来，我们在等等，天黑了，阿爷和阿爹会来找我们的。”李旭虽然害怕，但还是尽力安慰小伙伴，看了看下面的野猪，又看了看趴着的树枝，他有些担心。

        李清是个双儿，年纪最小，他虽害怕，但也不敢哭，小心翼翼的扯了扯李旭，“哥，我们跑了这么远，爹爹会不会找不到我们，这里好眼生，阿娘没有带我来过这。”说完，眼泪一个劲儿的往外流，他不敢哭出声，只能咬住嘴，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清清别担心，这是咱们村最靠里的那座山，离的虽然远些，但爹爹一定能找到的，别哭了。”李旭安慰着弟弟，虽然他现在脑子也乱的厉害。

        “呜呜，清清，你别害怕，我会保护你的。”

        旁边的小胖墩虽然哭的眼睛都红了，脸也脏的厉害，但还是努力做着承诺，想保护最小的弟弟。

        “谢谢铁蛋哥。”

        “啊。”野猪奋力一撞，李清滑了下去，小胖墩反应快，抓住了对方的手腕，可惜小胖墩看着胖力气却小，也往下滑了滑。

        李旭心一紧，赶忙爬过去，拽住了李清的另一只手，用力往上拉。

        野猪撞的太用力，獠牙嵌进了树里，正疯狂摇晃着身体，往外拉。树枝晃动的厉害，小孩身上被刮出了伤痕。

        就在野猪再次发力时，裴向景拿起锄头用力挥向了它的脖子，野猪发出惨叫，挣扎了几下，很快没了气息。

        裴向景手上沾了点血，腥味太重，他忍不住皱了皱眉。担心血腥味引来别的东西，裴向景看了看树上的小孩，询问，“你们可能自己下来？”

        小孩还有些害怕，满眼的泪，有些可怜。

        李旭最先反应过来，开口道，“可以的向景叔。”他是认识裴向景的，阿爷曾经带他去过向景叔家。

        “可以的话就快下来，我带你们出去，一会儿这些腥味可能会引来其他东西，到时候会很危险。”

        “好的向景叔。”

        几个小孩很快爬下了树，规规矩矩的站在裴向景面前，也不敢说话，小胖墩胆子最小，躲在李旭身后偷偷瞧裴向景。

        “跟紧我，我带你们出去。”裴向景说完，转身往外走去。

        李旭拉着弟弟，跟了上去。

        背篓上的桃花还泛着丝丝香气，裴向景用野草搓了搓手，等到上面的腥味散去，才小心的拿起了桃花。

        山路不好走，裴向景担心小孩摔着，让李旭拉着他的背篓，带着他们慢慢往山下走。

        小孩很听话，乖巧的跟在裴向景身后，不吵不闹。

        书房里的墨香味越来越淡，温年沾完砚里的墨，勾好最后一笔。宣纸上落满了笔画，横竖均匀，笔画练的很好。

        温年轻轻揉了揉手腕，像是想到了什么，眼里缀满了笑意，肉呼呼的脸颊鼓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可爱到不行。

        桌上铺着的画卷，墨迹已经干了，橘红的霞光透过窗户映照在了画上，衬得画中的少年更加灵动，就连少年怀里抱着的桃也镀了层淡淡的金光。

        温年又看了好一会儿的画，才慢慢起身，’唔，阿景在抄书时画他，阿景一直在想着年年！’心里化了颗蜜糖，甜滋滋的。温年忍不住弯了弯眉眼，他好想阿景。

        院里传来声音，温年怔了怔，随即嘴角翘的很高，快步跑了出去，他的阿景回来了。

        “阿景。”

        温年声音里是藏不住的喜悦，跑向他时眼底的笑意亮得晃眼。

        裴向景看到少年，眉眼不自觉的舒展，变得很温和。手中桃花鲜艳，递到温年手上时花枝处还残留着一点余温，暖暖的，很舒服。

        “桃花开的好，我摘了一些，希望年年喜欢。”

        温年轻嗅了一下桃花，脸颊微红，软声回应，“喜欢的，年年最喜欢桃花。”说完，抬头看了看裴向景，低声询问，“到了夏天阿景可愿给我摘桃回来？”

        “愿的。”裴向景回应道，“我还想为年年栽棵桃树。”

        少年明艳，像春日的灼灼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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