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私矿

“在赵家？”方辕大吃一惊，“那他们现在是死是活？赵家为何把他们抓去？你有何证据？”

        “他们不在赵家宅子，而是在赵家的另一个地方，没死，但也没好活。”

        洛兰笙满面凝重，“这事说起来又是一桩大案，我先不跟你说，一切等你自己去现场看了再做判断。”

        “也好，”方辕沉吟道，“等收集到更多证据，一举将赵家击倒……”

        久未出声的扮鬼女突然冷笑着打断他的话：“白日做梦！”

        洛兰笙道：“是谁白日做梦还不好说，但我知道，你在这个地方白日黑夜都可以做梦，随便做。”

        扮鬼女大怒叱道：“你休想！”

        “你就等着瞧是我休想还是你休想，你现在不配合朝廷命官查案，他日案犯归案了，你受牵连时可别后悔！”

        扮鬼女哼了一声，走到角落里两块并排的木板上躺下，脸对着另一侧，不再说话。

        方辕道：“她似乎满心觉得她的同伙还会来救她出去。”

        洛兰笙道：“就怕没人来，来得越多越好，来一个抓一个。”

        她瞥了扮鬼女一眼，“对方肯定也在暗中行动，所以我们得抓紧时间，明日我带你去看那些失踪的人，你早点来衙门找我。”

        方辕点点头，两人一起出了地道，各自回去歇息。

        翌日清早，天色还未放亮，方辕就到了县衙。

        本朝地方衙署都是按前衙后邸的布局来建造，他想着时辰还早，前衙不会开门，便直接去了后面的府邸。

        洛兰笙已在院子里等待，一听到门环敲响，便开门走了出来。

        她束着高高的马尾，穿一身干净利落的黑色劲装，手上拎着一个大包袱。

        方辕向她点头示意，顺手把包袱接过来挂到自己肩上。

        沉甸甸的，不知装了些什么东西，方辕也没多问。

        看到他还戴着那张骷髅面具，洛兰笙秀眉一蹙，从怀里摸出一张折成方块的宣纸丢给他，大声道：“把这个贴到脸上！”

        方辕打开宣纸一看，上面画了张胖嘟嘟的猫脸。

        这猫脸轮廓用浓墨描成，左右各三道粗黑胡须，胖脸颊上还各点了一个朱砂红点，嘴唇咧成开怀大笑状，看起来非常讨喜。

        嘴巴和眼睛那里，还细心地剪了三个洞，让人透气和视物。

        洛兰笙道：“我天生爱美，见不得丑东西，你那个面具实在太丑了，这个是我连夜做的，再怎么样也比你的面具强，你快贴上去。”

        说着又递过去一只小小的盒子。

        “这是什么？”方辕瞧清是只胭脂盒后，忙将小盒子推回去，“我不抹胭脂。”

        “不是胭脂，早用完了，里面是浆糊，给你贴面具用的！”

        她还真是细心。

        方辕微微一笑，顺从地把宣纸摊开，糊了点浆糊，把猫脸贴到面具上。

        洛兰笙打量他一阵，又沾了些浆糊将猫脸稍稍移位、抹平，再仔细瞧了一遍，这才满意：“这还差不多。”

        轻轻绽放的明艳笑容像涟漪一样从她的嘴角蔓延开来，一直漾到方辕的心里，带着轻柔的温度，一圈又一圈，久久不息。

        洛兰笙走了好几步，一回头，发现方辕还傻站在原地，叫道：“走了啊，你怎么了？”

        “哦哦，来了！”方辕一惊，慌忙跟上去。

        出城时天刚放亮，正赶上开城门。

        刚出城，就远远看见两匹红鬃马低着头在啃路边的枯草。

        洛兰笙打个呼哨，两匹马闻声，立即撒开蹄子向她跑来。

        这马是她安排人一早备下的，她随手拽住一匹马的缰绳跃上马背，转头对方辕道：“马鞭在包袱里，你需要的话可以取。”

        方辕道：“要去的地方很远么，还要骑马？”

        洛兰笙道：“你也可以不骑马，走路跟在我后面也行。”

        方辕笑了笑，翻身上马。

        两人骑着骏马，一路往西驶去。

        不一会儿，平地变成了山丘，平整的大路变成了坑洼不平的山道。

        这览县地处大荣西南，和大景国交界，已属边陲。

        这里山多地少，石多土少，种不出多少庄稼，雨水又勤，常闹洪灾，正是那穷山恶水之地。

        隔壁的大景国始终觊觎大荣的国土，但大景的兵马宁可绕道几千里找入口，也不肯直接翻过这片山，从览县入侵。

        冬日万物凋敝，两人越往山中深入，越是满目萧瑟。

        枯树荒草，灰云白石，劲烈寒风在天地间肆虐咆哮，让人生出这个地方永远也没有春暖花开之时的感觉。

        骑马行到午时，前方山路已经狭窄崎岖得不成样子，实在无法骑马，只能步行了。

        洛兰笙一拍马屁股，让两匹马自行沿路返回。

        两人坐在路边石头上吃了干粮，歇了两刻钟，洛兰笙招呼一声，起身往前带路。

        穿山越岭，一路攀援，又费了差不多小半天工夫，两人终于赶在天黑前爬上了一座陡峰。

        这山峰不算太高，峰顶狭窄但平坦，长满齐人腰的荒草，往前是悬崖深谷，已无去路。

        方辕环扫四周，除了悬崖峭壁就是峡谷石头，不禁纳闷道：“你不是说要带我来看失踪的那些人么？”

        “你没看见吗？”洛兰笙指着下方的山谷，“在那里。”

        方辕定睛一瞧，果然见得下方的谷地里，有些手指大的人影在忙忙碌碌。

        他们举着些木材木板敲敲打打、比来比去，似乎在做木工活，身旁到处是大堆大堆的木材。

        洛兰笙问：“你看到他们在做什么？”

        方辕如实答道：“做木工。”

        “嗯，他们白天就做木工活计。”

        “什么意思？”方辕不解，“晚上呢？”

        “晚上挖石头，”洛兰笙声音一冷，“不是真的石头，而是土锭铁。”

        “土锭铁？”方辕大吃一惊。

        在大荣，盐、铁、玉等矿业都由朝廷严格管控，乃是绝对禁止私人开采的。

        若有人私自采矿买卖或者自炼自用，被朝廷知道了，那是死罪。

        方辕顿觉一个头变成两个大，连声问：“你如何知道他们晚上挖土锭铁？如何确定这些人就是失踪的人？又如何确定这件事是赵家所为？”

        这些事情无论哪一桩拎出来，都是杀头的大事，他一点也不愿意洛兰笙跟这些破事沾上干系。

        洛兰笙道：“眼见为实，你等到天黑，就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了。至于我如何发现的，哎，真是一言难尽。”

        这览县实在太穷，她刚到任时成天琢磨着如何打开一条让百姓发家致富的路子，有空就四处跑，挖掘有发展前途的当地吃食手艺、勘查地貌植物土质水质什么的，经常在深山里转。

        有一天她在山里迷路了，天黑还没走出去，心想反正是夏天，便打算在山里过夜。

        晚上，她胡乱找了棵大树，跃上去打算睡一会，忽然瞥到了远处的一丛丛光亮。

        有光亮处自是有人，她急忙寻过去。

        那光亮看起来不远，要走过去却十分不易。

        但她还是想过去看一看，万一能跟着别人出去呢。

        然后她就找到了这处山谷。

        大晚上的，山谷里却亮如白昼。

        这谷地十分开阔，足有几十亩宽，但地面上不生草木，遍地是碎石头。

        约有上百号精壮男子在山谷里忙碌，有的凿有的挖，有的专门提灯，有的挑选矿石，有的装车运输。

        人们脚下，已经挖出了数条又宽又深的壕沟。

        她又惊又怒又怕，据她所知，览县从未向朝廷报备采矿事宜，朝廷也从未给览县任何授权，这里竟然有人私自采矿！

        当时她怕打草惊蛇，什么也没做，就悄然离开了。

        不久后她又悄悄去了一次，因为是白天，见到的是汉子们做木工的场景，她一直等到晚上，果然又看到了他们挖矿。

        洛兰笙指指谷地上的木材堆，“你看那些木材，其实都是幌子，一到天黑就被移开了，下面其实是矿沟。”

        “那你如何确定这些人就是失踪的人？”方辕语声沉重，与那张咧嘴大笑的快乐猫脸十分不搭。

        “我得知红棺游街的传言后，调出失踪人员的卷宗看过，上面有他们的画像。”

        “就是那一次看他们做木工的时候，我离得很近，发现了十来个跟画像十分相像的人，比如嘴角长痣、眉角生瘤这种明显的特征，都对得上。”

        方辕沉声道：“难怪赵家富庶，地道里用黄金塑像，原来竟在私开铁矿！”

        洛兰笙道：“不然你以为他家怎么发财啊，光靠明面上的那些什么布料铺子胭脂铺子酸菜铺子？”

        方辕忧声道：“可是眼下还是没有确凿证据把这些采矿的人和赵家挂上钩。”

        赵家既如此胆大包天，肯定做好了和朝廷殊死反抗的准备，不知道私下里养了多少兵马。

        这次他只带了两个人来，而县衙的人手，统共就那么几个。

        就算他们明日凑齐所有能用的人手来这矿场捉人，也肯定拿不下对方。

        “是啊，所以我一直没敢打草惊蛇，只一直在按中查探。”

        洛兰笙瞥他一眼，“这次若不是得知你——贺昭要来，我还会按兵不动，哪里敢搞昨日那种阵仗。”

        方辕也转目看着她：“那你可有什么打算？”

        “总要找到一个入口，才能用细棍子把铁板翘起来。”

        洛兰笙吐了口气，“我和皮皮昨天把你引到赵家，并非冲动之举，而是出于天时地利人和的考量。”

        方辕道：“怎么说？”

        “赵家在搞大图谋的事是证据不足，可赵家最近发生了一家怪事，我们可以从那里入手，把他们的狐狸尾巴揪出来。”

        方辕立即道：“是不是跟赵大少爷有关？”

        他想起赵大少爷拿枕头当妻子喂药、说话的事，心里不由得一阵恶寒。

        “正是，”洛兰笙冷声道，“前几天衙门已接到报案，赵大少爷杀了他的妻子周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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