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山顶

“赵大少爷杀了他的妻子？”

        方辕不禁吸了口冷气。

        那位大少爷确实行止诡异，但方辕最多以为他脑子有毛病，疯疯癫癫，可没想过会有害命这种事。

        洛兰笙道：“是周氏娘家报的案，眼下还没有一点眉目，周氏已失踪了好些日子，现在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赵家大少爷名叫赵天戎，娶的是览城一个老裁缝的女儿。

        这桩婚事门不当户不对，起初赵老爷并不同意，老裁缝也不愿高攀，是赵天戎狠下心去裁缝铺子做了半年小工，才如愿娶到周氏。

        那周氏生得雪肤花貌，是览城出了名的美人，未出阁时，天天有人跑去裁缝铺一睹她的芳容。

        她成亲后锦衣玉食，又很得赵天戎宠爱，可谓十分如意。

        但也有一桩不如意之事，那便是成亲多年也未生养。

        周氏始终无出，赵天戎却始终对她宠爱不减，身边连个通房侍妾都没有。

        大约是半个月前，周氏忽然一病不起，大夫说是久婚不孕、愁思郁结所致，须开阔心怀，疏通郁思，否则难愈。

        赵天戎便将周氏送回娘家养病，请岳母和妹子多多开解她。

        赵家派马车把周氏送回娘家，但是马车进了周家院子，车里却是空的，并没有周氏的人影。

        周家吓坏了，周氏的哥哥急忙去找赵天戎。

        赵天戎得知周氏失踪之事，震怒异常，责怪岳家弄丢了人。

        周家不敢得罪这个贵婿，有冤也说不得，又顾及周氏声誉，更不敢声张，只能暗中打听寻找周氏下落。

        赵天戎怕也此事传出去，不仅坏周氏名声，更会让自己和赵家颜面扫地。

        他便跟周家议定，只当周氏不曾回过娘家，仍在赵家养病，赵家那边他会打点好，只要周家的人不走露消息就行。

        周家哪里敢违拗赵大少爷，自然答应。

        不久便有风声传出，周氏的病传染性极烈，大夫吩咐不可见人，为了避免传染别人，赵天戎亲自伺候周氏汤药，其他人等一概不许接近。

        他家富庶，本就请了护院防盗防贼，周氏病后又加派人手守卫，以避免过病气的理由不让别人靠近，因此周氏失踪之事并没有传出去。

        全城都赞赵大少爷重情重义，直到五天前，有人在城外的青牛河边发现了一具女尸。

        方辕皱眉道：“周氏的尸体？”

        “不是。经过尹伯伯验尸和周家人反复辨认，已经确定，死者是周氏唯一的陪嫁丫鬟饼儿。”

        周家贫寒，周氏原本并无丫鬟伺候，还是她高嫁赵家，周家才咬牙买了个小丫头给她做陪嫁。

        饼儿紧随周氏失踪之后无故浮尸河里，让周家人起了疑心。

        周家想到赵家送来的空马车，以及赵天戎对周氏失踪一事的竭力掩饰，他们怀疑，这一切都是赵天戎设的局。

        有可能周氏早就被赵天戎弄丢甚至害死了，如今又害死了饼儿。

        但是没有证据，又慑于赵家的势力，周家不敢声张。

        周家来县衙报案都是大晚上悄悄来的，周母跪在洛兰笙面前哭诉，请知县大人还她女儿一个公道。

        光有怀疑和推测，没有证据，衙门的人自然不会直接上门找赵天戎。

        此事只能从饼儿的死亡入手，洛兰笙已派了张县尉去调查。

        张县尉查证，这饼儿是览县大渔村人，十四岁时被人牙子卖给了周氏做陪嫁，今年二十岁，父母早亡，家中无人。

        有人看到，饼儿死的前一天去乌脚巷找了一个人称“癞头阿发”的人，两人有过剧烈争执。

        饼儿当天回了赵府，但第二天就有人在青牛河里发现了她的尸体。

        据赵府的下人说，那天是饼儿父亲的忌日，她父亲葬在青牛河畔，那天她跟主人告了假，一大早出门给父亲上坟，就没有再回来。

        尹洲验过尸后，确定饼儿系溺水而死，难以断定他杀，但不排除有被人推下水的可能。

        嫌疑最大的人就是癞头阿发，他已经被拿住，关押在县衙大牢了。

        “阿发还没招供，这人跟他的名字一样，是个无赖，滑头得很。”

        洛兰笙把披风裹紧了些，“我们调查这个癞头时发现，他跟赵家颇有关系。”

        赵家如今的当家主母刘氏，和癞头阿发是中表之亲。

        刘氏是赵老爷的继室，育有二少爷赵玉勋。

        阿发经常上赵家打秋风，时常给赵玉勋跑跑腿，没少干欺男霸女的坏事。

        “不过还是没有直接证据证明阿发杀了饼儿，这些信息庞杂琐碎，似乎没什么用。”

        方辕道：“这些讯息看起来无关紧要，但凑到一起，一定能拼出完整的证据。”

        “嗯，”洛兰笙点头道，“而且就算没有阿发这条线索，赵家的案子也得破。”

        方辕道：“没错，我觉得牢牢盯住赵天戎，会更加容易。”

        冬日昼短夜长，两人说了这许久的话，天色已慢慢暗了下来。

        山谷里做木工的人似乎已经收工了，暮色苍然，从山顶看下去，已经看不清山谷里的情形。

        方辕见洛兰笙踏平了一片草，从包袱里拖出一块绿色的油布铺到上面。

        那油布一展开来，竟如充了气一般，撑成一个半人高的布棚，内里还支架支撑，不会塌软下来。

        看起来跟军帐甚是相似，但比军帐要简易方便得多。

        他不由赞道：“这个好！”

        不仅实用，还能随身携带，无比方便。

        洛兰笙道：“这是我祖父做的，他说叫做‘帐篷’，睡在里面可以避风雨虫兽。”

        “洛老先生好巧手！”

        方辕想了想，又道，“你准备了这帐篷，是打算在这山顶过夜么？”

        “不是你要看他们挖土锭铁吗？”洛兰笙道，“他们夜里出来挖，那我们只能在这里过夜了。”

        “那我们看一会儿就下山……”

        “下山后走回城里？”洛兰笙朝他翻了一个白眼，“你忘记今天从城里到这山里费了多久工夫了？”

        方辕赧然道：“是，夜里走山路又累又危险，还是你想得周到。”

        他微低下头，掩住眼中的笑意。

        他做梦都想不到，有一天竟能跟这女子单独待在山顶——待一宿！

        正躲在面具后面傻笑，忽听洛兰笙道：“别愣着呀，过来把这些草弄倒，我祖父也给你准备了一个帐篷。”

        “哦，我也有份？”方辕受宠若惊。

        “你如果不想要也可以。”

        “当然要！”方辕已习惯了洛兰笙的说话方式，心里乐开了花，“洛老先生有心了！”

        架好帐篷，又见洛兰笙从包袱里取出一口锅，打开锅盖，里面还有一口无盖的小锅。

        小锅里装了几个油纸包，洛兰笙麻利地撕开纸包，把里面的面条、豆干、香菇、木耳、萝卜丝等物倒进小锅里。

        方辕心道，这姑娘真是不嫌麻烦，来这么远的深山老岭还要带家伙煮饭。

        他连忙去拾捡边上的枯草枯枝，很快就抱了一大堆过来。

        洛兰笙奇怪地看着他：“你很冷么？想烤火？”

        “不烤火，”方辕指指她正在鼓捣的锅和菜，“你不是要煮东西吃么？”

        “这个不用柴火，”洛兰笙笑道，“这也是祖父准备的，叫自热火锅，不用烧火就热了！”

        “不烧柴火？”方辕诧异，“那是靠什么发热？”

        洛兰笙捏着一小白包在他眼前晃了晃。

        “靠这个，这个叫自热包，里面装的东西遇冷水就能放热，把水烧开，效果跟烧柴火差不多。”

        “是不是装的石灰？”

        “主要是石灰，还有些别的东西，具体我也不太清楚，你想知道的话可以去问我祖父。”

        她说着把自热包丢进大锅，又从水囊里倒些水进去。

        方辕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动作，由衷赞道：“洛老先生真了不起！”

        “那是，”洛兰笙不无得意道，“我祖父还会做许多别的玩意，大伙儿见都没见过呢！”

        方辕不禁神往，如果这些能够由个人随身携带的帐篷、自热火锅能在军中普及，该会给将士们带来多少好处啊！

        他想到他们在冰天雪地里直接睡壕沟、啃冻成冰疙瘩的饼子的情形，胸口顿时一阵堵闷。

        “有机会我一定去拜访洛老先生，向他请教这些技艺，”他突然站起来，对洛兰笙深深作揖，“还望他不吝赐教！”

        洛兰笙扑哧一笑：“你向他请教，对我行礼干嘛。”

        方辕道：“若不是你，我便不知洛老先生有这些本领，自然要感谢你。”

        洛兰笙笑道：“要感谢我，不如把面具摘下来我瞧瞧？”

        “这……”方辕闷声道，“不是我不肯，是时机未到。”

        洛兰笙哼道：“不看就不看。”

        她想，等下吃面时，看你摘不摘面具。

        大约煮了一刻钟，洛兰笙揭开锅盖，一股夹杂了鲜美香味的热气扑面而来。

        在这种寒风刺骨、荒无人烟的冬日深山里，能吃上一顿热乎乎香喷喷的面条，简直是人生特大享受。

        方辕平素并不好口腹之欲，但在此刻，他看着小锅里的面条香菇，不禁格外期待。

        洛兰笙只带了一只碗，她给自己夹了一碗面条，把煮面的小锅子和一双筷子推到方辕面前，笑眯眯道：“吃吧！”

        她倒要看看，他是宁可戴着面具狼狈不堪地吃呢，还是摘下面具从容不迫地吃。

        方辕也注意到她在看自己，不禁犯了难。

        不过，他很快就有了主意。

        他说了句“谢谢”，端起小锅子就钻进了旁边的帐篷。

        帐帘一锁，整个人就不见了。

        “……”洛兰笙顿时被自己蠢到，“我这么早搭好棚子干嘛！”

        她敲敲额头，正想着要不要闯进去瞧一瞧，忽然瞥到山下的谷地里浮起了一束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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