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同坐一車

哥哥與石磊他們出發了沒多久，蕭瀟便來找她了。蔓蔓見無事可做，便跟她外出逛逛。蕭瀟家裡在老城區開了一間花布店，她自幼對布料和服飾穿搭特別有興趣，在美術學院修的也是時裝設計。

        「剛發了這月的薪水，陪我買衣服去！」

        蕭瀟和蔓蔓走進了一間叫「菟絲女蘿」的小店。店內不只專賣裙子，還有居家衣物、鞋子手袋和小飾品之類的。店主品位好，定價又合理，這便成了她們最愛逛的衣服店。

        「你就不知道把錢儲起來。」蔓蔓笑道。

        「儲起來，變老婆子了才買裙子？」蕭瀟站在一排裙子架前，回過頭看了她一眼。「我才不要呢。有那一天我腰板都挺不直，滿臉都是皺紋了，我就躲在家中不見人。」

        「那你到時只得隱居深山，才能見不著人。」蔓蔓也挑起了裙子來。

        二人說著說著，蕭瀟已選好了兩套裙子、一件薄外套和一雙高跟鞋。她喜歡簡單清爽的設計，但天生的好身段，也架得起不同類型的衣服，高冷濃豔的、活潑可愛的、甚至中性型格的，穿在身上都沒有違和感。

        不似蔓蔓，穿什麼都一個模樣似的，大概是人本身出眾的氣質已勾住了他人的目光，衣服不得已淪為了裝飾品。

        付錢的時候，蕭瀟瞥眼看蔓蔓手上的衣服，發現不覺間她也買了兩件連衣裙，一件是淡黃色的無袖束腰裙，一件是紫色的中袖短裙，還有幾雙襪子，兩套湖水色的睡衣。

        「你平日總是陪我逛，怎麼今天都跟著買上這麼多了？」

        蔓蔓沒有答話，自顧自掏錢包。想到了那雙燦若星辰的眼睛。

        她不知道怎樣告訴蕭瀟。直說是因為家中來了客人才要注意起打扮嗎？一旦起了話頭，便很難向好友隱藏自己與石磊這兩天的事。連心裡的悸動都要如實交代嗎？可是冷靜一想，自己與他不過見過三兩面，撇除自己心中的翻江倒海，就是兩個陌生人，又有什麼可以說的呢……

        蕭瀟就在一旁看著蔓蔓驟晴驟暗的臉色，直至一同步出服裝店。

        「說！」

        蔓蔓本就心神恍惚，被她這樣一喝，差點就拐到腳了。

        蕭瀟忙上前扶了她一把，想要佯裝憤怒，卻又掩蓋不了笑意。「快說，你一定有事瞞著我。」說完就想搔她癢，但她們手中都是購物袋，成不了事。

        「沒有瞞你，就是受了你的刺激，不想變成穿花裙子的老婆子。」

        二人笑笑鬧鬧，也沒吃午餐，在街上隨便吃了點小食，便結伴回了美術學院一趟，看了一場以戲服為主題的特展。吃過晚飯準備回家時，已是晚上九時了。

        「我們快吃完了，一會就在雲中館門口等，你快來啊。」蕭瀟有點走不動了，下午還在書局買了幾本雜誌，手上都是購物袋，便打電話使喚自家哥哥來接。

        兩個女孩走出餐館幾分鐘，蕭華的車子便到了。他比妹妹大上三歲，和蔓蔓也是認識的，不過不太稔熟。

        有次蔓蔓陪蕭瀟看他打籃球賽，完場了有幾個人來找她搭訕，還給蕭瀟笑話她招蜂引蝶。她不太喜歡滿是臭汗味兒的男生，於是就沒再去過籃球場了。

        蕭華把蔓蔓送回四合院時，下車打開車尾箱給她拿購物袋。蕭瀟還坐在車上刷著電話。蔓蔓取過購物袋，道了聲再見後，兄妹二人便駕車走了。

        石磊他們大概七時便回到四合院了。晚飯時葛家小姐沒有出現。子慕問起，他才從葛松夫婦口中知道她跟朋友在外邊吃飯去了。

        飯後各自回了房間。

        石磊把手提電腦搬到臨街的書桌上辦工，直至九時半，才看到了蔓蔓回家的一幕。他看到了一個高高壯壯的男人把她送回家。石磊心裡一沉，合上了電腦，轉身走進了浴室。

        蔓蔓幾天都沒有跟石磊碰頭。

        她沒敢在庭園作畫了，不是到電影院上班，就是躲在後院的小畫室。而他們也似乎很忙，早上便跟哥哥外出，總是吃過晚餐才回來的。

        就只有一回，她透過窗戶看到石磊在主間的書房和哥哥在低頭看文件，她看了一眼便走了。回到房中她就笑自己傻，人家在專心工作，她躲什麼躲呢？

        把狸狸抱在懷中的時候，她像是在貓兒的身上嗅到了他的味道。

        狸狸本是奶香奶香的，現在帶著了一股淡淡的像山間樹木的清香。是不是她產生了幻覺呢？

        狸狸的小腦瓜在想，主人又在發傻了，一個勁兒抱著自己在嗅個不停。難道這個夏天她都熱得不太正常了？

        子慕這幾天都有提起他。現在這小學生也學著歲晏，喚他「四哥哥」了。

        孩子滔滔不絕地向她說起自己找四哥哥玩的事，說到他在南城的家也有養貓，是一隻胖胖的白貓。然後四哥哥又告訴他很多城裡好玩的人和事，還說找機會帶他去城裡玩呢。

        連黃媽也幾次跟她提起了他。

        偏偏在她這裡，石磊成了一個只聞名而不能見面的存在。

        和歲晏倒是遇到過兩三回。聊的都是彼此的工作，或是鎮上吃的玩的。因為葛家的廚房夠大，黃媽有時會用柴火來蒸肉包子，既新鮮又好吃，歲晏嘗過便念念不忘。

        今早，她穿了新買的淡黃長裙，在庭園作畫。蟬兒在樹上聒噪不停。她也沒有什麼心緒。

        就在隨便畫著的時候，有人跟她說了聲早安。

        回頭一看，是歲晏。

        這次他們交換了微信。歲晏的頭像是一個動畫人物，好像叫海賊王，咧著大嘴巴的大男孩，跟他還有幾分相像。有了對方的微信之後，二人都沒有傳訊息。

        晚上，歲晏拿著手機在石磊面前晃。

        「看到了嗎？我拿到了葛家小姐的微信。」

        石磊本在畫著圖，聞言頓了一頓，便又低下頭去，只嗯了一聲。

        「她的頭像是個男的！」歲晏把手機屏幕塞到他的眼底。石磊果然往手機瞧了瞧，沒見到人──那是一幅畫，是一片森林，很有意境。

        「不是男的，就跟你說說笑。原來葛家小姐是搞藝術的，平日在電影院上班，就是你頭一天去看電影那裡。」歲晏自顧自說著。「我不曾遇過人這麼美，性情又這麼好的姑娘──」他故意拖慢了語速。「你說我追求她好嗎？」

        「我們不是來談戀愛的。」從小就認識，石磊當然知道歲晏沒有這個心。這句答話，他彷彿是說給自己聽的。

        「子慕那小屁孩說他姑姑沒想過嫁人，老了要出家的，叫我別打她主意。」歲晏苦笑了一下。「我看上去像色鬼嗎？」

        石磊又抬頭看了他一眼：「像色中餓鬼。」

        「你……少損我半句可以嗎？」歲晏氣得想搥他。「枉我替你做探子，知道小姑娘對你還有點意思。」

        石磊這下真的放下了繪圖筆。「別亂說。」

        「不要問我為什麼，就是給我情報費也不告訴你。」說完就吹起了口哨，走進了浴室。

        這天是星期五，電影院人潮如鯽。很多人冒雨來看這陣子非常賣座的電影，是一齣一鏡到底的史詩式戰爭片。

        散場以後，蔓蔓回到休息室換衣服，蕭瀟又湊了上來。

        「你看到了嗎？大帥哥啊！」

        怎麼這對白如此熟悉？

        「你又看不到了吧？你這個臉盲症！」蕭瀟覺得這人什麼都好，就是不能跟她分享帥哥這一點教她心塞。「是上回那個帥哥，又是開場了才來買票！」

        蔓蔓反應不過來了，心跳一下一下加快。

        會是他嗎？

        「開場後我就在另一頭走廊上換海報，沒看到人。」她小聲說。

        「那你動作快點，才剛散場，說不定人還未走！」她一把拉著蔓蔓。「我們去看帥哥！」

        走到戲院大廳時，人潮已散去了。

        見蕭瀟一臉志在必得的東張西望，蔓蔓不禁好笑。但當看到那挺拔的身影時，她就笑不出來了。

        同住一室一個星期了，本應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怎麼總碰不著臉？不在家了，卻又竟在戲院湊到一塊來了？

        都散場了，他還站在戲院大堂等著，等誰呢？這鎮上他又沒有熟人。歲晏也來了？難不成是在等她？但他也未必知道自己在這裡上班的啊？還是，還是約了別的女生？

        「就是那邊黑色上衣那個！」蕭瀟完全不知蔓蔓五內翻騰、心頭小鹿亂撞。

        「快過去！我們裝作不經意走過──」邊說便邊向前走。

        蔓蔓恨不得找個地洞把自己埋了，還走上前？她想掙開往後逃。蕭瀟不知道她在磨蹭什麼。兩個人在拉拉扯扯的時候，石磊就看過來了。

        不只是看過來，人還向著她們走過來了。

        蕭瀟還在拉她，見她忽然沒了動靜，才發現那大帥哥正往這邊走，掛著一抺清風霽月的笑容，原來他笑起來還有酒窩。

        他走得很近了，就停住了腳步。

        「下雨了。」他手上握著的那把黑傘，一直沒有還給蔓蔓。

        看見帥哥的眼睛定在蔓蔓身上，蕭瀟的下巴快要掉到地上了。

        蔓蔓心上亂糟糟的想法都一掃而空了。他不是在等著自己還能等誰？

        人都在眼前了，蔓蔓看進那滿眼星輝，就稍微回復了平靜，笑著說了句：「你來看電影了。」

        什麼？自己的好友在跟帥哥說話？還是一副熟人的樣子！

        「送你回去？」石磊清潤的聲音，給蕭瀟來了一下暴撃！雖然那不是跟她說的，但她的腿都軟掉了。

        「安叔來接我了。」蔓蔓握緊了手袋，徐徐地往前走。將近一星期沒見面，感覺竟會變得加倍濃烈。

        這份強烈的感情，沖毀了她的理智，一下子拉近了兩人的距離。

        蕭瀟看懵了，只得一步一步艱難的跟在二人後面。到了戲院門口，才見到哥哥蕭華撐著傘子在等她。

        再抬頭看向蔓蔓二人的時候，發現帥哥在傘下的臉色不知怎的好像低沉了點，蔓蔓絲毫不覺似的乖乖走進了他的傘底。

        四個人就這樣，兩兩成雙的在傘下站著。

        石磊定定的看著眼前高壯的男人。昨晚聽歲晏說完，他就想到，送蔓蔓回家的男人，不一定是她的男朋友，可能只是追求者，也可能是單純的男性朋友。

        「石先生，你也在啊？我來接小姐了，雨愈來愈大了，你也上車一起回去吧。」安叔撐著傘來了。今天戲院門外都是車，他只好把車子泊到對面街。

        這幾天他跟石磊等人一同進出，也很熟絡了。今天葛松有事出城了，他們才沒有到果林那邊去。

        「我們也走吧，剛才爸打電話來催了，說三姨母已經來了。」蕭華看了看石磊審視的目光，卻沒有在意，趕妹妹上車了。

        「那我走了啊。」蕭瀟看向蔓蔓，顧不上別人，只用力的比劃著，指了指手機，方上車去了。

        安叔先下去了。

        石磊和蔓蔓在同一把傘下，無可避免挨得很近。

        跟上一次下雨天不同，今次她清楚嗅到了他獨特的氣味。

        看到了蕭華兩兄妹肖似的臉，又見到蕭華和蔓蔓全無交雜，石磊知道，這幾天籠罩在心頭的烏雲已經隨著這一場雨徹底消散了。

        他先護著蔓蔓讓她走進了後座，收起了傘子後也進來了。他把濕漉漉的雨傘掠在一旁，空間便少了許多。

        他們坐得有點近。跟在雨傘底下無異了。

        車內都是他的味道，蔓蔓又變得緊張了，她快要溺死在其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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