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郁青回来了

飞机晚点，本来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却让等待变得焦躁起来。三十分钟的等待，却好像过去了一整个世纪，好漫长。好煎熬。我不停地看着表。

        可能是老天看我可怜，五年后，把我的郁青给我送回来。郁青所在的公司要将主要业务拓展到二三线城市，郁青也就跟着回来了。

        姐夫，淡定，要淡定，刘郁青有那么好吗？郁榕却丝毫没有急切期盼的思念，耳朵里塞着耳机，正随着音乐的节拍有韵律的动着自己的身体。郁榕是郁青的妹妹，还在大学读书。郁榕和郁青一样漂亮，虽然没有郁青的优雅和端庄，却比郁青更加活泼、灵动和纯真。同样郁榕也毫无选择的被父母留在了自己的身边，大女儿到最后还是逃离了他们的控制，于是他们不得不把希望寄托在自己的小女儿身上。对于有些父母来说，子女就好比是自己的私有财产，容不得有失和侵占。

        我在候机大厅里，来回地踱着步，怀里抱着一大束红玫瑰。紧张与兴奋占据了我的整个心脏。见了面第一句要说什么，要做什么？她对我的爱是否还一如往昔？要不要当着众人的面深吻她？甚至婚后琐碎平淡的生活该如何进行？无数个念头在脑子里不停的旋转。对于爱情，近乎疯癫执着痴迷的我，得到了应有的结果。五年的等待宣告结束，我们的爱情还会有很多个八年。

        我远远地看到了郁青，刚开始的紧张和兴奋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从容和平和。如潮水般的情感在瞬间变成涓涓细流般的温暖。是亲人般的温暖，我已经把她当成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

        她真的成熟了很多。时间会在潜移默化中改变了身上的某些细节，这些细节会形成现在的那个自己，怀念以前的，还是喜欢现在的自己，只有自己心里知道。

        蓝色的雪纺连衣裙，黑色的墨镜，细跟高跟鞋，头发烫成大波浪形，散乱着披在脑后，随着步伐的移动，轻舞着，周身散发出职业女性咄咄逼人的气势。在那一刻，我脑子里突然浮现出，扎马尾、穿t恤的那个青春十足的她，心里滋生出难以名状的复杂情感。惊喜？惊讶？失望？还是一丝隐隐的担忧？

        姐夫，你想什么呢？想得这么出神。郁榕推了我一下。我回过神来，没事，刚想事呢。郁青已经走得离我们很近了。我看到她，已经摘下了墨镜，脸上露出了微笑。姐夫，你在干嘛？还不冲上去。郁榕在旁边踹了我一脚，小声的跟我说。啊！对！我赶紧走过去，接过郁青推过来的行李车。

        一切都跟我想象的场景完全不一样。五年间，短暂相聚后，不忍分离的炽烈情感，就在这一刻变得平淡了。难以名状，不明所以。

        面对着面，相视一笑。欢迎回家，我说。然后抱在一起，像电影上的镜头。身体上那熟悉的味道，被浓烈的香水味掩盖。

        吻她啊！姐夫！你今天是怎么了？怎么这么肉？郁榕古灵精怪地笑着。

        我俯下身吻她。

        别这样，想哲，这有这么多人看着呢!郁青躲避着，让我精心准备的热吻变成了礼节性的亲吻。

        看到怎么了，我就是要让他们看到我有多爱你。

        还不好意思，那我转过头，你们继续。郁榕继续说。

        你个死丫头，这么长时间不见了，不想你姐啊，还不快过来抱抱。郁青走到郁榕面前。

        想啊，当然想啦，想的都是小时候你是怎么欺负我的。郁榕双手插在裤兜里，耳朵里塞着耳机，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其实她的内心有和我一样无法抑制的思念。

        还记仇，还不赶紧过来抱抱，真能装，郁青一把拉过郁榕说。两姐妹深深地拥抱在一起。

        姐，快松开吧，咱们能不能别这么肉麻，你得多抱抱姐夫，这个男人等了你五年，好不容易熬到今天，你得好好慰劳慰劳他。

        说什么呢，女孩子家家，说话一点也不注意。油嘴滑舌、没心没肺。

        爸妈，怎么没来？

        在家给你准备丰盛的大餐呗。咱妈真偏心!我一次也没有这样的待遇。

        你天天吃妈做的饭，这待遇你姐我，能比得了吗？

        这倒是。谁让你不顾全国人民的反对，跑到那么远的地方。

        人活着，总要有点追求。郁青说。

        姐，你可拉倒吧，你不就向往成为呼风唤雨的商界女强人吗？有什么好的，人前光鲜，人后寂寞的。还是做个小女人幸福。

        看你那点追求吧！好了，想哲，不听这丫头臭贫了。咱们走吧！赶紧回家吃好吃的。

        姐妹俩你一句我一句的互相挤兑，深深的情谊，却在字里行间堆得满满当当。

        今天的天气很好。阳光如精灵般跳动，风轻轻掠过，有一丝清凉的惬意。流动的人群，热闹非凡的店铺，干净的街道，广场上的人正享受着周末带给他们的休闲生活，这就是我生存的空间。没有大城市的喧嚣和污浊的空气，闲适、安逸，没有那么快的节奏，物品丰富，空气清新、水质甘甜，靠山临海。我如此深爱这座城市。

        车飞速的在楼宇间穿梭，我从反光镜里看着郁青。

        姐夫，好好开车，人回去慢慢看。郁榕又开起了玩笑。

        忘了，车上还有个美女，殉情没有仨一块的。我也迎合郁榕开起了玩笑。

        想起我们之间的点点滴滴和离别时的无尽思念，我突然有种上岸的感觉。能和自己心爱的人共同走进婚姻的殿堂，这恐怕是现在的我最大的理想，有时候会觉得这样的理想和自己现在的位置不太相称，说出来也不是多么值得炫耀的事。

        为此金辛曾无数次苦口婆心的“劝导”我，天下的好女人多了，以你的条件还不是想要多少就有多少，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简直是浪费资源，浪费才是最大的可耻，不是寻花问柳。然后又说一大堆的古诗词，什么“人生得意须尽欢”、“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花落空折枝”、“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只要是跟寻花问柳沾的上边的，不管对错，金辛都用的理直气壮，丝毫不惧先人们气的晚上从地底下钻出来找他算账。

        从高中时，金辛就尽显其花花公子的本色，一路拈花惹草走过学生时代，工作后更是变本加厉。几年时间里，被他“糟蹋”的良家女子不计其数，欠下的情债，够他死好几回的。他在自嘲诗中写道，“梦中桃花园，醉于桃花边，生来桃花乐，死亦桃花仙”。

        郁青，凌风和阿箩两口子，还有金辛，他们知道你要回来，老早就说要给你接风，让你在第一时间就感受到亲人般的温暖，他们都想死你了。

        是吗，凌风和阿箩两口子我信，姓金的，我可不太敢奢望，你以为我不知道啊，这家伙没事就背着我给你介绍美女。

        哪有啊!

        你看脸都变色了，还说没有。郁青话锋一转又说，但我知道你是不敢红杏出墙的。

        有这么好的老婆，别人家的我就不惦记了。

        哎呀！肉麻死了，你们当我不存在，好吧？要不，前面找个地把我放下，我坐公车回家。郁榕开玩笑的时候，样子十分可爱。

        好，这么大个电灯泡晃得我们都眼晕了。我说。

        我看行，郁青也笑着在一边帮腔。

        你们这对狗男女，郁榕笑着用手指着我们。

        哈、哈、哈，我们都笑起来。

        我看，我还是赶紧找个男朋友吧，省的你们这对狗男女笑话我。

        对呀，你这么漂亮，肯定有好多男孩子追你。我说。

        是有好多人追我，都是些歪瓜裂枣，哪能配得上我，好男人都被人抢光了。姐，真不知道你哪辈子修来的福，能遇上我姐夫这样的好男人，你说妈怎么就不把我先生出来呢？郁榕愤愤不平的说。

        把你先生出来又怎么样？我说。

        那还能有我姐什么事。

        我可不一定能喜欢你啊！

        我会让你喜欢我的。

        我和郁青都哈哈大笑起来。

        凌风和阿箩，还有姓金的，他们现在都过得怎么样？郁青说。

        他们都很好啊，凌风和阿箩的孩子马上要生了。工作还那样，普通白领，以前没孩子过得还行，孩子马上有了，他们要撅起屁股拼命赚钱了，他们感情一直很好；金辛，现在生意越做越大，也没结婚，还是整天流连于百花丛中，早晚死在“花园”里。我说。

        他那首诗怎么念来着？梦中桃花园，醉于桃花边。生来桃花乐，死亦桃花仙”。

        你还记得呢？

        流氓写的流氓诗，怎么能不记得。

        终于到家了，郁青下了车，连行李都顾不得拿，就冲进楼道。我停好车，提着郁青的行李箱，跟在郁青的后面。郁青此时的兴奋，却让我有些伤感。流浪的人回家了。相见的场面总是感人的，泪水、拥抱、嘘寒问暖，一股暖流流遍我的整个身体。我的鼻子也有些发酸，我也好长时间没回家了。

        想哲，中午就在这吃饭吧，郁青的父亲挽留我。见郁青的母亲没开口，我委婉的拒绝了。叔叔、阿姨，我今天还有事，下午要见一个重要的客户。

        哦，那你去忙吧，年轻人要以事业为重。郁青的母亲说。

        郁青的家庭是一个典型的知识分子家庭和市井小民结合的家庭。郁青的父亲生于书香门第，虽然只是个中学老师，却有着极高的涵养和学问，为人谦和、儒雅、与世无争；而郁青的母亲生于普通的工人家庭，成天在小的利益得失中算计，虚荣、挑剔、强势、尖酸刻薄。这样的两个人结合到一起，实在是造化弄人。

        常听到她母亲抱怨，当初我也是我们厂的一朵花，追我的人排队都排到巷尾了，其中有几个现在都成了有钱有势的人了，怎么嫁给你这样一个不知道长进的男人，当初都是都被你的外表给迷惑了。而她的父亲则从不争辩，只是低头看自己的书报。于是她母亲就把期望放在两个女儿的身上。提到刘家这对姐妹花，周围的人没有不竖大拇指的，人长得漂亮，学习也好。

        姐夫，真是不好意思啊，耽误你们的二人世界了，人岁数大了，就罗里吧嗦的，一点也善解人意。等用完了再把我姐还给你，郁榕拍着我的肩膀，一脸坏笑。

        小屁孩，一边去，会用词吗，我是东西吗，还用完了。郁青瞪了一眼郁榕。

        对，你不是东西，哈、哈、哈、郁榕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你这个死丫头的嘴还是那么损，一路上还没损够吗，到家了还不放过我。你等着，等我倒过时差来，看我怎么收拾你。郁青拍着郁榕的脑袋说。

        我的妈呀，好怕怕啊！你欺负我，有人给我撑腰。郁榕攀着我的肩膀说。对了，你说打算什么时候嫁给这个男人啊？

        刘郁榕，你到底哪头的啊！郁青笑着和郁榕抬杠。

        我看得出来，郁青很从容地岔开了郁榕的话。虽然是一句玩笑话，但我看的出郁青转瞬即逝的微妙眼神。

        我哪头也不是，我就想着把这个男人变成我这头的，可咱妈向着你啊，把你先生出来了。

        是你游的慢，好吧？

        女孩子家家，怎么连个正行都没有。大的、小的都一样。郁青她妈瞪了她们姐妹一眼，打断了她们越来越离谱的玩笑。

        怎么没正行了！要不是我姐下手早，我还能放过这么优质的男人啊。说完郁榕咯咯的笑起来。

        你个孩子，越说越没正行！

        要不现在吧。我开玩笑说。

        戒指就在我的口袋里，我多么的渴望，就在此刻，把这枚象征我们爱情的戒指，戴在我深爱的人的手指上。自从买了这枚戒指，我始终带在自己的身边，幻想着有一天，郁青会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为此还看了很多超级烂的爱情剧，照葫芦画瓢准备着将来的求婚桥段。这些烂的电视剧的这些桥段，对于女孩子是十分受用的。可今天的场合和气氛不允许我这么做。

        走出郁青的家，我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对于他们家，我只是个外人，这种若有若无、时有时无的感觉，让我十分的不爽。自始至终，郁青得母亲都没看好，我这个未来的女婿。我达不到她未来女婿的标准，但她又不是坚决的反对。看起来像是尊重女儿选择的民主，又像是先拿我填补空缺，等将来有更好的，再一脚把我踢开。在我的内心里，好像后者的感觉更强烈。我经常会觉得，在郁青面前，在郁青的家庭面前，我的自信被摧毁的荡然无存。爱到极致的我，却不知道我们的未来是什么结果

        而郁青的父亲，在我看来，还是十分赞成的。我们性情相近，有很多共同爱好，也好多共同语言，每次去郁青家，都能和老头儿聊上半天。老头儿有一套与现实世界相悖的人生之道，每次畅聊，我都受益匪浅。而他这样的人生哲理，与这样一个女人，这样一个家庭，甚至于这样一个世界，格格不入。但对于这个家，她父亲从来只有发表意见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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