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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3章


到了酒店的原漫倒头就睡,一觉醒来已经天昏地暗,她半夜打开手机才发现——凌晨五点半。

        凌晨一点多时为她灵感操碎了心的薛林给她发了好几张人体模特的形体照片,原漫看了眼,退出来发现薛林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

        不止薛林,还有周跃和工作室,以及画室打扫阿姨,都是些找不着她的人,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消息陆陆续续发过来,都被原漫选择性忽略了。

        原漫下床拉开窗帘。临夏,昼来得早,天边已经初露霞光,刚刚跃起一轮鱼肚白。

        她从手机里乱七八糟的消息往下滑,很费劲地找到了原闳的遗产委托律师张颂。

        洗漱完毕,上午十点,原漫简单地收拾了一遍自己,一件鱼尾半身裙,一件简单干净的t恤束进衣摆里便出了房,下楼到就餐区。

        刚到一楼便看见了坐在餐区的一身西装的中年男人,男人看起来年龄在三十五往上,头发打了发蜡往后梳得一丝不苟,人十分精神,手边提着公文包。是个律师作派。

        原漫远远看见便一眼认出了他,朝位置上走过去。

        张颂便起身朝她伸手,“原漫小姐。”

        原漫握手,不卑不亢,“张律师,请坐。”

        “原小姐——”

        原漫说,“叫我原漫就好。”

        律师坐下后一阵寒暄客套,“原先生的事我们也感到十分惋惜,造化弄人,明明上个星期我还见着……老爷子人还是好好的……”

        不知道这种寒暄是不是作为律师的国际惯例,但原漫见这律师的伤心不像假的模样,安慰道,“是这样的,世事无常。”

        她顿了一下,继续道,“您也不必太伤心,有些人活着活着就死了。”

        这波反客为主让张颂愣住了,一时之间让他呆若木鸡。

        旋即,张颂收回悲嘁的神情,从公文包里拿出几分文件,边偷偷打量她,“原漫小姐,这是原老的遗嘱复印件,请您——”

        原漫跟服务员要了杯冰美式,转而对张颂说,“不用再确认了,手机里拍给我已经看过了。”

        张颂一诧,忍不住一直打量着这位素未谋面的乡镇企业家的女儿。

        张颂处理过这么多遗产分配案件,眼前人给他一种很鲜明的感觉——

        这个女孩看起来年纪不大,看起来还十分年轻,并没有为这份天上掉下来的遗产感激涕零,也没有表现出一丝的受宠若惊。

        总之,跟想象中很不一样。

        张颂华把准备的资料拿出来,还是按照遗产处理惯例交代说,“这份是远郊一座庄园、这份是原家代持有股份的百分之10,以及岑江酒店、还有两张卡。”

        服务员把咖啡端上来,送到原漫手里,原漫低头抿了口咖啡,“原家老宅呢。”

        张颂很诧异,这些递过去的价值千万的条例她看都没看一眼,似乎一点也不感兴趣,他敛了敛神色,“你说富民路那处房产?噢,移到了他们母子名下。”

        原漫思索片刻,手指轻叩大理石桌面,“有没有办法用原家百分之10的股份换老宅庄园。”

        张颂神情十分意外,继而一脸不赞同,“可那庄园是上个世纪建的,有一段时间了,那地段现在已经折价,完全不值这个价。”

        意思就是,原家持有百分之10的股份每年分红都可以把这姑娘养到退休,要什么样的房子没有,实在不是明智之举。张颂心说,到底是年轻,还是缺了点远见。

        原漫放下咖啡杯,杯底轻碰大理石发出噌一声,她抬眸,头顶吊灯在浓密的长睫下覆盖了淡淡的阴影,她以一种温和却不失力度的目光睨着张颂,“劳烦您交涉一下,张律师。”

        张律师有些出神,心说这可真是他处理过最奇葩的遗产委托。

        临走之际,张颂依然没忘cue流程,“那好,今天就先提前告诉您这些是后天您在公证处要签的继承协议,您回去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没问题我们后天上午公证处见。”

        原漫起身,“好。”

        离开之际,原漫被叫住,“那个……原漫小姐,冒昧问一下,您的名字和一位画家的名字一样……”

        原漫转身,略一挑眉。

        年轻女孩这反应让张颂顿时明白了什么,他突然神情抑制不住的高兴,“一开始知道原先生有继承人是原漫,我还以为是同名呢,那个,我的女儿今年十三岁,也是学美术的,是您的忠实粉丝,因为您的画都在国外代售,我们这边渠道慢,我太太总是买不到您的画。那个……我能不能走个后门,请您……废稿也没关系。”

        张颂只是没抱希望一问,但他从来没想到,那个“原漫”就是这个“原漫”,竟是这么年轻的女孩。

        原漫莞尔一笑,“那您跟我来吧。”

        “叮”一声,电梯到达三楼。

        回到3029,原漫取下昨晚倒头睡前临时起意画的稿,完整度高挺,又在背面签上名字,拿到门□□给张颂。

        张颂笑眯眯地道谢,“谢谢您,谢谢您。”

        目送张颂离开两秒,正要关门的原漫突然一顿,看向那边迎着张颂反方向朝3029走来的一行年轻人。

        是昨晚那几个。

        其中走在一边的人身形惹眼,正双手插袋闲庭信步走在最侧。

        他虽走在最侧,却好像是那行人的注意力所在,尤其是后门跟着的一个女孩子,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他却似乎没匀一个眼神给那个女孩。

        突然,正巧此刻他朝这边看过来,和原漫四目相对。

        身后曲蕊碰了碰今天早上才赶高铁到达的郑妙妙,朝这边看过来,“那个就是我跟你说的,昨晚一起坐车的。”

        郑妙妙疑惑地看过去,“那个就是你昨晚微信跟我说的投诉司机的刻薄女?”

        曲蕊的脑回路里觉着要不是她,自己也不会跟许风红着脸吵一架,“就她。”

        郑妙妙看了眼徐以钛,发现他的目光也落在了那边,小声嘀咕,“也不是很好看啊,也就普通水平。”

        “你管这叫普通水平?”同行的另外一个女生诧异。

        女生昨晚也在他们的小群里听曲蕊颇不高兴又添油加醋地提了昨晚打车遇见的“奇葩女干的奇葩事”,同为女生,虽然不想承认,但遮住脸这腰,这腿,光这身材就已经让人十分羡慕了。

        曲蕊砸砸嘴巴,碰了碰郑妙妙的胳膊,给她挤了个眼色,让她抓住机会。

        郑妙妙收回目光,鼓起勇气看向徐以钛侧脸,“那个……徐师兄,我听说这阵上有一家十分出名的老字号糖油糕小吃,等会看过场地后我们一起去吧……”

        徐以钛的目光和原漫对视不超过三秒,她便移开了目光。

        像是故意地一般,看他不超过三秒。

        他收回唇边噙着的一抹似笑非笑,看向郑妙妙,“恩,没听清你刚刚说什么?”

        郑妙妙心里直打退堂鼓,可想到这次这么好的机会,错过了就真的没有了。

        曲蕊见她磨蹭,也帮腔道,“师兄,我们说这阵上有家小吃店很出名,还上过电视美食栏目呢,要不我们去吃吃看。”

        曲蕊趁机掐了男朋友一把许风,许风瞪她一眼跟着附和,“行啊,反正明天下午过了场地也没事,是吧师哥,一起去看看。”

        郑妙妙紧张地看着徐以钛,不由心里心跳自主加快。

        但后者一个眼神也没匀过来,只是对许风点头,算是答应了。

        几人这次出行,学校那边公费没批下来,但因为徐以钛有四季连锁的vip,负责订房的许风就订了个大套房,套房里有四个房间,大家都住一起。

        本来是许风和他女朋友一间,其他还有两个女孩占了一间,两个男生占了一间,剩下徐以钛一间,但郑妙妙来了,就变成了郑妙妙和曲蕊一间,许风知道徐以钛不习惯和别人一起睡,于是昨晚主动提出睡客厅沙发。

        几人这会儿在客厅,曲蕊提出一起打牌,但牌发了没多久,就有人来敲门。

        坐在一边没有参与他们,腿上放着本书的徐以钛开的门。

        来者胸前工作服挂着酒店经理的小牌,点头哈腰一脸抱歉,“先生,你好,有个事……可能得麻烦你们一下。”

        ——据说是酒店失窃了。

        原本挂在大厅的一副画于今早不见了,虽然是今早才发现没有的,但酒店管理层去查了监控,发现昨天晚上就不见了,正是他们一行人入住的那段时间。

        一行演奏专业的学生懒懒散散出了房门被领到大厅内小喷泉,徐以钛一眼看见“案发现场”已经站了个熟悉的身形。

        她头发被随意地用一根钢笔盘到后面,头上粉色兔子发箍压住稍显凌乱的发梢,像是刚洗完脸就被酒店经理拉来辨认失窃现场了,整个人充斥着匆忙又随性的感觉。

        这会儿,原漫正抬头打量着失窃现场,侧对着一行人过去的方向,几缕发丝从耳后跑出来,她专注得好似不察。

        徐以钛跟着走了过去,听前面带路的经理说,“诺,就是那两副画,都是出自同一个画家之手。”

        那里现在只挂了一幅油画,旁边的位置空荡荡,连画带框一起没了,不过因为常年挂画,那块位置和旁边墙皮的颜色不太一样。

        许风觉得奇怪,便问经理,“怎么这小偷就偷一副啊?还留了一副。”

        经理忙解释,“是的,我们也觉得奇怪呢,所以耽误您一些时间,您几个昨晚入住的时候有没有留意到这副画还在不在。”

        郑妙妙转过头来问,“这是哪位大师的真迹啊,很贵吗?”

        一经提醒,曲蕊才注意到,画的下方那个印章上的名字是ym,中文落款,原漫。

        原漫?

        曲蕊心说这个画家有这么出名吗?怎么她大学室友喜欢就算了,这个酒店的大堂还挂着这画家的画,她本来还以为是个不知名的小画手。

        徐以钛没有开口,他双腿交叠随意倚在柱子旁,双手插兜,一言不发看着左前方画的方向,许风察觉到他看得入迷,不经意看他一眼,恍惚间,竟然一时觉得他不是在看画,反倒像是在看那站在画前的人。

        一行学生议论纷纷,也发表着自己的意见,其余两女生说自己昨晚下来拿了一趟外卖,其中一个隐约记得看见这儿昨晚是有画的,剩下一个坚持说没有。

        现场就两个一言不发的人,一个原漫,一个徐以钛。

        经理赶忙解释说,“不贵不贵,啊不对,也不是不贵,准确来说是贵不贵不重要,但是我们不能丢,丢了会丢饭碗的,画是我们董事长挂这的,您几个能不能好好想想昨晚经过时这画,还在不在?”

        经理虽然说话轻声缓语,但从他刚刚敲门的表情来看,应该是已经急得跳脚了。

        这种名贵的东西,失窃了也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到时候恐被追责。

        这时,柱子边上的徐以钛突然开口,“为什么昨晚的监控没有拍到?”

        他的嗓音和缓而悦耳,突然就让所有人把目光投向他身上,除了还在盯着那副画看的原漫。

        经理解释说,“昨晚十点到十一点检修,您几位前台登记恰好是十点四十”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徐以钛身上,可他对这目光视若无睹,漆黑的眸子幽幽地看着专注于画的原漫。

        郑妙妙也感觉到徐以钛目光视若无人地看向那边原漫,突然只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除去滔滔不绝地解释的经理,其实此刻安静地很。

        终于,原漫转过身来,对上徐以钛的目光。

        两人四目相对,很快她移开目光,对大堂经理说,“这画什么时候购入的,购入时间和购入渠道有吗。”

        经理一愣,似乎是没明白这什么意思,“啊?”

        原漫抿了抿唇,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考虑怎么措辞,“这幅画底下没有走线,签名盖章处歪扭,甚至整幅画落笔之处都是很刻意的模仿痕迹。”

        大堂经理懵了,显然接受不了这个消息。

        从失窃追回,变为了真伪鉴定?

        曲蕊这时缓缓出声,“你怀疑这副画是假的?”

        原漫点头。

        曲蕊轻声嘟囔,“这个画家也没有多出名,你怎么知道这些啊,你该不会是在胡说吧。”

        原漫无视这两个小姑娘,对大堂经理说,“报案了吗?”

        被无视的曲蕊面上挂不住,小声说,“装什么逼啊,以为自己是谁呢。”

        经理轻飘乎看了一眼嘟囔的小姑娘,觉得这小姑娘年轻不识货,没搭理,连忙点头,“报了,十五分钟前查监控的时候报的。不过,您是说……”

        下一秒,便听见一道轻哑的语调道,“你这两幅画看起来确实不真。”

        原漫转头看向说这话的人,眼里似乎还带了点微不可察的意外。

        徐以钛对上那双清亮的眸子,眉梢一挑,直起身来把手抄裤袋里,看向经理,“你这画是赝品,所以小偷偷的大概率也是赝品。”

        经理似乎没想到事情走向是这样的,他缓了许久,咽了几次口水才讷讷顺着这个可能往下道,“会不会是小偷偷走两幅真的,挂了副假的回来呢。”

        原漫看向经理,笃定道,“不会——”

        她微顿,勾唇道,“如果偷盗者真心要掩盖,为何不放两幅假的呢。这副是假的,至于那副……”

        原漫的语气带着存疑,似乎还没想好怎么告诉经理,话却被徐以钛接过,“那副也是假的。”

        原漫似乎讶异于他这笃定的语气,瞥了他一眼。

        但原漫这个人接受度很高,经过刚刚那句,原漫已经不再诧异于他的直接。

        徐以钛轻哂一声,“你说这画叫什么来着。”

        经理:“被偷走那副?春日夜宴。”

        徐以钛点头,眼眸低垂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原漫手机铃声响起,她掠过在场几人一眼,边接起电话边朝外面走了几步,“喂。”

        徐以钛目光追随着她离开的方向,被许风碰了碰,“师哥,那姑娘好不一般。”

        徐以钛收回目光看向许风,似乎也不在意这种明显,带着笑意说,“哪不一般?”

        许风怀疑的目光看向他,他给许风的感觉像是知道人家很不一般,只是接着这话下去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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