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做梦

医院的病房里，浅蓝色的窗帘被微风轻轻拂动，坐在病床边上的年轻男子见状起身去将窗户关上。

        他一回头就看见躺在病床上的杜澜眉头紧蹙，十分不安稳的样子。

        年轻男子大喊着‘医生’跑了出去。

        时间似乎重置了，杜澜明明记得自己已经救下了周平，竟然又回到了他留下何优去救周平的时候。

        他冲忙赶到十二层，周平整个人已经连肉带血被吸食得只剩下血肉模糊的骨架了。

        不等他做出反应，天台传来张磊磊撕心裂肺的呐喊。

        他连忙跑到门口，却被无形的门挡在里面。

        天台上的囚犯正在排着队往下跳。

        一个接着一个……如同下饺子一般掉下去。

        他焦急的想要冲出去，疯狂的拍打空气，明明什么都没有，他却死活出不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张磊磊拼命阻止，却一个也没能拦下。

        最后，张磊磊回头深深地看了杜澜一眼，那个眼神里满满的全是绝望，然后他也决绝的跳了下去。

        “不要……”

        杜澜拼命撞击不存在的门，却始终没有办法打开，最后无力的跌坐在地上。

        张磊磊那个眼神像是把杜澜拉进了绝望的深渊，久久无法自拔。

        他是杜澜亲手送进监狱的，才刚好十八岁，却陷入了一起校园坠楼案。

        那时候警局接到红霓五中的坠楼案，两名学生一前一后坠楼，一个当场死亡，一个重伤昏迷。

        张磊磊留下的痕迹太多，警方不费吹灰之力便锁定了他。

        他自己也知道跑不掉，所以悄悄退出人群，回宿舍换了一件干净的校服。

        他想通过同样的方式了结自己的生命，所以爬上了宿舍顶楼。

        张磊磊走到边沿，却发现楼下已经铺上了救生气垫。

        杜澜也早已等在了角落里。

        “张磊磊，”杜澜慢悠悠的走到他身边，看了看脚下的气垫，道：“我知道你的遭遇，知道你满身的伤，知道你隐忍了很久，也知道你并不想杀人。”

        “你知道？”张磊磊嘲笑的问：“你知道什么？你是知道我每天餐盘里都能吃出一只死蟑螂？”

        “还是知道我来这里后每一节课都是站着上的，作业都是抵在墙上写的？”

        “或者是知道我上厕所必定会有一盆红墨水从头顶泼下来，因为害怕被保洁阿姨骂，所以只能待在厕所一整天，等晚上才敢出来，结果第二天还是被骂的狗血淋头？”

        张磊磊声嘶力竭的问杜澜，然后失望的摇头：“不，你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每周的升旗仪式都会被老师拉到国旗下，当着全校师生数落我和我的父母。

        “你不知道我每天要被多少人揍，更不知道他们一天要揍多少次才肯放过我。”

        滚烫的泪水从张磊磊脸颊滑落，他哭着蹲下，哽咽的说：“明明，明明我是以全县第一的成绩才考到这所学校的。”

        “就因为我们县又远又穷，所以我就活该被人踩在脚底下欺负吗？就因为我父母没权没势，不会到学校撒泼耍横的闹事，所以我就不配像个人一样的活着吗？”

        “即便成绩每况日下，我还是告诉自己坚持住，爸妈还在等我考个好大学，可是我根本学不进去了。”

        “再怎么努力都没用了，就算这样，他们还是不肯放过我，连……”

        说到这，张磊磊的声音戛然而止。

        “连只帮你说过一句话的女同学都不放过。”杜澜接着张磊磊的话说。

        张磊磊痛苦的闭上双眼，缓慢的问：“她告诉你的？”

        “她想帮你。”

        “谁需要她帮？”张磊磊情绪激动地说。

        他还有不到一个月就高考了，默默隐忍了三年，好不容易就要看到曙光了，可是……

        “不对，”杜澜平淡的说：“你很感激她愿意帮你，因为她是第一个对你伸出手的人，不然你不会放弃三年的隐忍，选择救她。”

        张磊磊大声哭泣起来，杜澜没有打扰他。

        良久之后，张磊磊才继续道：“我看到她从教室里被拉走了，立马就追了上去，赶到的时候……”

        “他们一个正在脱她的衣服，一个拿着手机录像……”意识到问题，张磊磊赶紧补道：“我去的很及时，她只有外套被脱下来了。”

        “我知道，”杜澜点头，问道：“所以你就把他们都丢下楼了？”

        “对，”张磊磊毫不犹豫、恶狠狠的说：“我抢了他们的手机狠狠摔在地上，他们对我拳打脚踢，所以我故意逃到边沿，趁他们不注意用力推了下去。”

        杜澜没有戳穿张磊磊逞强说的话，而是说道：“故意伤害致人死亡，最高判处死刑，我想你应该是不怕死的，那么你父母呢？他们也不怕永远失去你吗？”

        杜澜一直盯着张磊磊看，将他表情的变化尽收眼底。

        这种能忍辱负重三年的孩子，心里必定有支撑他必须坚持下去的信念，张磊磊什么都没有，能支撑他的，只有远在穷山僻壤，却用尽毕生积蓄也送他到市里读高中的父母。

        张磊磊早已泣不成声。

        杜澜继续说：“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如果你还想活下去，那么自己下来跟我走。”

        说完杜澜头也不回的走了，真的就放任张磊磊一个人站在那里。

        他相信张磊磊，后者也没有让他失望。

        最终张磊磊以防卫过当和过失杀人罪收监。

        在杜澜和援助律师的努力下，张磊磊还减了刑。

        当时杜澜以为像张磊磊这样坚韧善良的孩子，出狱后迎接他的会是美好的生活。

        可是，他最终还是死于跳楼，他年迈的父母还是永远失去了唯一的儿子，毕生的希望总归亮了又灭。

        杜澜蜷缩在地上，难受的身体每一个部位都在揪着痛。

        周围的变异者围着他，却并不攻击他，似乎看着他难受的样子狰狞扭曲的五官也有了难受的神色。

        何优……

        杜澜在痛苦之中猛然想起他，艰难的爬起身来，推开变异者往楼下跑去。

        他使劲敲打六楼的门，但是门没有打开。

        即使近乎疯狂的拍打，可是何优就是不给他开，里面没有任何声音传出来。

        杜澜开始暴躁的撞击门，牢不可破的门居然在他三五下的撞击中破了，顾不上其他，他迅速钻进去。

        可是……何优不在六楼。

        他一层一层的找，不停地呼唤，从六楼到一楼，又从一楼找到六楼。

        何优消失了。

        杜澜找不到他。

        他找不到何优了。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就那么凭空消失了。

        杜澜来回找了无数遍，最后精疲力尽的趴在最后一台楼梯上，痛哭起来。

        他很累。

        身心俱疲。

        他很痛

        身心俱痛

        他很绝望

        可是……他还是强撑着虚弱无力的身体爬起来，一步比一步艰难的挪动。

        他要出去，他必须让上面的人知道这里的情况，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推开一楼的门，变异者并不攻击他。

        他甚至还轻而易举的推开了围墙的门，变异者也不追出去，只是目送他离去。

        杜澜被光刺得睁不开眼，等缓缓睁开眼睛时，映入眼帘的是医院雪白的天花板和淡雅的蓝色窗帘。

        “队长，你终于醒了？”

        杜澜听到声音，缓慢地转动头，看向病床边上的人。

        是周平，他满脸兴奋的看着杜澜，然后嘴里大声的喊着‘医生’，身上没有任何伤口。

        “周平，”杜澜嗓子沙哑的厉害，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周平赶紧应道：“我在，队长，你醒过来可太好了。”

        “你没事？”看到周平还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杜澜感到无比的庆幸。

        周平赶紧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已经退烧了，他道：“我能有什么事呀，出事的是你，你都不知道这些日子可吓死我们了，还得瞒着伯父伯母。”

        难道是梦？

        杜澜产生了这样的疑惑，试探的问道：“失踪的囚犯找到了吗？”

        “什么失踪的囚犯？”周平满脸不解：“什么时候有囚犯失踪了？”

        真的只是做梦吗？

        “我怎么受伤的？”

        “追击一个犯罪团伙，被他们围攻，被折磨的全身都是伤，还被他们从高空抛下。”

        周平愤愤不平的继续说：“你昏迷快三个月了，医生说再醒不过来，你就会变成植物人，几乎没有醒过来的希望了，好在你醒过来了。”

        “是吗？”杜澜回想在孤楼的点点滴滴，那么真实。

        周平试探的问道：“队长，你不会是失忆了吧？”

        失忆？

        杜澜难受的晃了晃头，他没有失忆，只是脑海里的记忆跟周平说的完全对不上。

        “医生，你快看看，我们队长好像失忆了，”周平看见医生走进来，连忙迎上去，道：“但是他还记得我。”

        医生检查了杜澜的身体情况，问道：“不记得受伤之前发生的事情了吗？”

        杜澜在脑海里搜索，确实没有周平说的记忆，他点了点头。

        医生继续说道：“你的头部受到剧烈的撞击，能醒过来已经是奇迹，失去记忆是很正常的。”

        别说失忆，就他受的伤能活下来已经是天大的医学奇迹了。

        “何医生，”周平不等杜澜开口，率先问道：“我们队长身体没什么事了吧？”

        杜澜听到‘何医生’三个字，瞳孔瞬间放大，他看向医生的胸牌，上面写着何杰两个字。

        “一切正常，再住院观察两天，没什么事就可以出院了。”

        “真的？太好了！谢谢何医生！辛苦您了！”周平脸上洋溢着开心的表情，点头哈腰的送医生出去。

        杜澜头痛难忍，脑海里的记忆过于混乱，他闭上眼睛企图整理一下。

        真的是梦吗？

        为什么那么真实？真实到他觉得自己亲身经历了好几遍。

        可是周平就活生生的站在这里，身上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甚至比刚入职的时候还要活泼阳光。

        他掀开被子看了看自己的身体，确实密密麻麻全是伤痕，但不是牙印。

        还是说现在才是梦？

        杜澜狠狠拍了自己一巴掌……

        经过两天的梳理，杜澜还是没有理出丝毫的头绪，他让周平去办理出院手续，自己则先回了警局。

        他将自己关进档案室里，二十四个囚犯，他只找到了十九个案卷，一个一个打开看，罪名跟他的记忆是相符的。

        杜澜翻到了张磊磊的案卷，上面写着因为故意投毒，导致室友死亡。

        不对！

        他又迅速找到何优的案卷，上面写着巨额受贿，故意造成手术失败，导致患者死亡。

        不对不对！！！

        徐凤，被病人辱骂，故意拿错药，导致病人死亡。

        三个人的罪名都对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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