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1白日黑天

夜间冷空气骤降，雨细的像蛛丝。

        滨江十字路口，许青柠裹了件黑色短款羽绒服在等红绿灯。

        这里离大桥近百米，风刮过来带着水底的清冷，她娇小身姿臃成一团，合起手靠嘴边哈了口气，暖和些才将手揣进兜里。

        顺利过到马路那头时，许青柠才发觉有些不对劲。

        她忘记自己要去干嘛了，突然之间，一切都变得模糊，她一点记忆好像都没了。刚想要仔细推敲，脑中突然乍现一团白光，遮住了所有，阻止她一探究竟。

        偏偏她越想头越痛，痛到要昏厥之时。有两个人一左一右搀扶住她。

        准确来说不是人。

        他们一黑一白矗立着，倒像黑白无常来索命。

        许青柠听说过，人死之后会游荡在人间，若长时间弥留，会被阴差接去阴曹地府。

        所以，她这是已经死了吗。

        “喂，你们是来带我走的？”许青柠侧头去看他俩。

        他们站得笔直，衣着黑白搭配，面容不好看，但也不难看，只是吐着两截跟猪大肠似得白花花的长舌头。

        突然间，许青柠有些恶寒。

        她嫌弃地皱着眉撇嘴道，“你们总得告诉我，我要做些什么吧。”

        虽然是地府来的人，倒也不用这么不称职，一点都不爱干净，还不给她这死了的人做个书引。

        两侧的鬼依旧紧绷着身体，没说一句话。

        一阵风吹过来，舌头顺着风晃荡在许青柠眼前，许青柠又冷又恶心。

        做得什么孽，为啥她死后变成一只鬼，没记忆，恶心也就算了，为毛冷也能感受到，这都什么事儿啊，这也太不符合逻辑了吧。

        正当她实在受不了得时候，两只鬼好心放开她，走到她面前，唱双簧似的一人一字往外衔接成一句话。

        “你、得、去、找、陆、离。”

        “陆离？？？”

        陆离是谁

        陆离。

        两个字如珍珠穿线，串联成精致华丽珍宝。

        脑海里白光揭开一小块，丝丝烟雾萦绕，环成一个男人的模样，他身姿笔挺，身穿白衣，眉眼间温柔带笑，左手正轻轻摩挲右手虎口，定定站着看许青柠。

        那双眼睛黑如泼墨，却带着温情。

        记忆一股脑灌输入识海中，许青柠头有些胀痛，她想起来了，陆离是她男朋友，不，应该是前男友。

        随即，她将男人抛掷脑后，冷酷地啧了声。

        "哦，我不去。”

        记忆中的雨夜。

        瓢泼大雨倾势而下，许青柠被雷惊醒。

        窗外可怕的蜿蜒划破天际，手机上显示着两条未读消息，来自陆离。她睡一觉都醒了，男人还没回家。虽然不满，手却迫不及待点开屏幕上的红点。

        “宝宝，睡了吗。”

        男人那边风呼呼灌进话筒，声音嘈杂。

        许青柠心紧，朝窗外撇一眼，狂风仍在咆哮。语音持续放出，兹拉几秒后，停了。大概是陆离走到了安静的地方。

        低沉嗓音侃侃而出，像大雪后毅力的松木毅然不倒，他说，“宝宝，晚上睡觉不要踢被子。”

        黑夜中，许青柠突突跳的心安静下来。

        她期待地点开最后一个红点，接下来的话却把她砸得浑身冰凉。

        男人音色沉寂。

        他说，“柠柠，对不起。”

        “柠柠，我们分手吧。”

        上条语音温情不复，陆离如同换了个人。许青柠不可置信地摁开听了一遍又一遍，泪珠如丝线般坠落手背涟漪成搁浅水渍。

        想着男人最近早出晚归，深夜对着短信发笑，甚至把手机拿进浴室一待就是很久。许青柠着魔般给陆离打电话。没人接，没人应，她疼到心尖发颤。

        她不敢信陆离是这样的人，男人的冷酷无情狠狠打她脸，真相永比自己地幻想残忍，陆离就这样消失了。

        回忆至此，许青柠愤恨红眼。

        她不知道自己刚刚为什么身临其境体验了段过去的经历，虽然涌入的记忆不全面，她还是不受控制哭出来。

        她对着黑白两鬼大喊大叫宣泄情绪。

        “所以我是因为一个渣男自杀，还游荡在人世间久久不走，甚至我最后的心愿还是要找到他”

        一黑一白重重点头。

        许青柠万分唾弃自己，这该死的恋爱脑。

        擦擤鼻子，她凭着刚恢复的那点记忆推敲，“我现在应该去渣男家里等他？”

        “不。你、应、该、往、那、边、去。”

        “哪边？”

        黑白两鬼指了一条小巷子。

        记忆中。

        那里好像是以前她经常拉着陆离逛的小夜市。

        夜深雨稀，人群松散了。

        霸占街头摊位是卖花小姑娘，她穿的褴褛，眼睫弯弯，脸上笑容一点也不悲苦，可以看出来她很幸福。

        回忆像绵绵细水，一点一滴涌入许青柠脑中。

        她再次被吸入进过去。

        许久之前，许青柠带陆离来这儿的时候，小姑娘也在这卖花，当时有两个喝醉酒的男人扯架，踩碎了所有，留下一片狼藉和不知所措的小姑娘。

        许青柠下意识往那两个男人那走，陆离拉住许青柠。

        他从地上捡起一朵白玫瑰，掸了掸沾染上的细小灰尘。他不爱管闲事，却也哄着许青柠，他抚平她细腻柔软的手掌，将花放进她手心处。

        许青柠盯着手中娇弱病残的花，听到他不急不慢道，“去告诉小姑娘你很喜欢她的花。”

        她抬头，表情茫然，有些不解。

        陆离用指尖点了点她额头，两人视线连接，“那边，让男朋友去帮你解决？”

        他目光温暖和煦，身上散发着名叫心安的氧分子，许青柠被蛊惑到，她重重点头，乖巧的像一只猫。

        “好。”许青柠说。

        陆离低笑，“乖乖等我回来。”

        交谈的时间不算长。

        许青柠把小姑娘从地上拉起来安慰不到五分钟，陆离就回来了。

        而那两个酒醉的男人则双手抱头不动蹲在地上，略显滑稽，许青柠不知道陆离用了什么方法，让他们听话。

        陆离也没解释，蹲下来捡拾还未毁掉的花，他没什么手法，只是胡乱凑成一团，包裹成一束卖相极丑的花。

        他站起身，走近许青柠。

        将花束递给她，“宝宝，我们回家吧。”

        那天，陆离买下了整个花铺破碎的花，直到警察带走两个醉酒男人，他们才从夜市离去。

        从过去实景中剥离。

        许青柠盯着卖花小姑娘心绪变得惆怅起来，过去的陆离怎么看都不是渣男啊，长得又帅，会解难，重要的是也不小气。

        现在的许青柠很好奇那时候的陆离到底给那两醉鬼说了什么，却又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变成鬼也是个恋爱脑。

        她心虚地咳了咳，回头瞅了眼杵在旁边的两位黑白大哥。

        “你们真的不给我点提示？光靠我自己进去回忆，再出来，那不得猴年马月了，不耽误你们抓我去阴曹地府嘛？”

        黑白大哥摇摇头自顾自跟在她身后，完全没有帮忙的想法。

        许青柠认命扶额。

        她漫无目的走着，抬眼看到一家“潞河”餐馆。脑中若隐若现记忆捕捉到零星画面。

        她和陆离来过这儿。

        要不进去看看？

        饭店大门口处摆着两盆富贵竹，旁边倚着两小盆金钱橘。只是现在这个季节，金钱橘枝上只有寥寥几片叶子，而富贵竹最高顶枝叶上缺了个角。

        许青柠下意识偷笑。

        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进入了当时的场景中。

        大概是她们第一次在这吃饭，许青柠玩心渐起，轻敲筷子吸引他看她。“陆离，你说门口的树是不是真的。”

        陆离抬起眉眼，狭长眸子扫过，漫不经心道，“柠柠，那是仿生花制品。”

        低咧深沉嗓音随着动作，几块肉分类落在许青柠盘中。男人戴着一次性手套，修长手指继续动作，剔下的碎骨摆在盘中，动作干净利落不失斯文。

        许青柠看的心中一击，蹦出火花。

        她觉得他腕骨处的黑色袖扣显得无比碍眼，因为限制了他魅力的自由。

        舔了舔唇，心思回拢，夹起陆离剥好的肉塞入口中。她鼓着腮，像只小仓鼠。觉得自己愈发欢喜眼前人，细细碎碎蹦出几个字。

        “好喜。”

        欢。

        你。

        啊。

        没说出来。

        因为陆离堵住了她的嘴，用纸巾。他修长如玉的长指认真擦拭着许青柠油乎乎的小嘴，拦住了那半截话。

        陆离不知道许青柠想说什么，他锁着眉，表情不悦。吃这些爆辣食物已经是他对许青柠宽容了，他不想看她等会肚子疼的死去活来。

        偏偏许青柠不老实，吃饭还要闹。

        他抿唇，几秒后沉吟道，“柠柠，好好吃饭。”

        好嘛。

        在男人投喂下，许青柠吃撑了，她眼珠子咕噜噜转，将想法落在了门口金钱橘上。趁男人结账功夫，偷偷摸摸溜到门边。先是摘下一颗金灿灿的果实，后好奇心重地掐了把富贵竹叶子，金钱橘是真，富贵竹是假。

        陆离线条锐利的脸终于松懈，他唇角微勾，宠溺道，“宝宝，馋了？”

        许青柠摇头，抓紧陆离的手，跑出门崁。

        “请您放心，咱们这的鱼，就算是拿回家养着也是没有什么问题的，非常好活，就是不能跟家养鱼混合在一起，它们会有点残暴。”

        回忆与现实穿插。

        许青柠晃神间又从记忆中出来，她没想到陆离是个这样细心的人。

        难怪自己过去迷恋他。

        服务员还在介绍着那种鱼，许青柠也跟着扫视过去，目光触及到大厅中央坐落的鱼缸上。

        几条黑色小鱼游来游去。

        她冷不防心跳加快，那些鱼太眼熟了。她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盯着看了好一会。

        这时。

        鱼缸里自由自在的小家伙们聚集在一起，其中一条盯着她站的方向，它的脸正在慢慢变成陆离的脸。

        表情严肃威严。它好像皱着眉，凝视着她。

        它似乎在说：

        “柠柠，这么晚了，该回家了。”

        许青柠拍大腿喝彩，兴奋地指着那条鱼转头看黑白大哥，“看到没，陆离在那，我找到他了。”

        黑大哥：……

        白大哥：……

        你找不到也大可不必这样敷衍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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