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果真，说话的功夫，便听到有马蹄声传来，少女从马上翻得太快，下来时双腿一软，跌倒在地。

        慎宁急急扶起人，楚君一把将她推开，提着裙子连着跑去，女人站在原地没有跟上，却是抬头朝城楼东南角看了一眼。

        她还喘着粗气，见了人，便是扯着她的衣袖，恨声道：“你要去哪，你告诉我，你要去哪？”说到后面，已是声音尖锐，快成喊叫了。

        楚琳头上的流苏被摇得乱晃，面前的妹妹快被她气得如疯魔了一般。

        她擦拭干净眼泪，终愧疚道：“楚君，是姐姐对不住你。”

        “是他逼你的，是不是？我去找他。”

        楚君口里的他正是木敏，可楚琳急忙拉住人，说：“没人逼我，我是自愿和他回去的。楚君，你别管了，回去吧！”

        少女怎么还听得进去，拉着她哭道：“什么叫我别管了，你知道我盼了你多少年吗，十三年啊，我盼了你十三年，可现在你告诉我，叫我不要管了，你怎么能这么说，怎么能这么说！”

        她哀到极致，跪坐在地上哭泣：“我没有想到你会想离开长宁府，是我对你不好吗？是你不开心吗？你为什么要离开？”

        像个得不到糖吃的孩子一样，倒在地上嚎啕大哭，希望父母能得偿所愿。

        来解围的是木敏，男人将她扶了起来，叹声道：“木氏好像没有给你留下什么好印象，我多说无益，只有一句话留给你，楚琳这次随我回去，我定好好待她，若有违此言，当得天诛。”

        他说完这话楚君就明白了，原来是为了这个男人姐姐才回去的，少女怒目相视，只恨不得一口把他吃了。

        男狐狸精，她要扒了他的皮。

        幸好旁边的秦时风眼疾手快，才见楚君张牙舞爪朝面前人扑去，就赶紧抓住了她的手腕，别在腰后。

        少女一直扭着身子，秦时风不敢放开，抓着人不动，楚琳把随在身上三十余年的玉环取了下来，挂在妹妹身上。

        “这玉环不值钱，不过与我有缘，今日我把它送给你，就让它陪着你吧！”

        她上了马车，脚步坚定却再不回头，楚君明白她意已决，不会悔改，少女又放声大哭，却是不挣扎了。

        木敏对秦时风点点头，也要上马车离开，可才无意偏头，就见车队边角站了一个男子，眉目俊美，眼有深意，非同凡人。

        男人一怔，终还是上了马车，原来是许久未见的老熟人啊！

        楚君悲极，却是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亲人步步远离，或许往后再见，都是白霜两鬓，佝偻相见了。

        等车队完全消失在视野里，少女才收起泣声，摸着胸前的玉环，慎宁走来，思来想去，难得逼出一句“走了比留着好”这样的话来。

        秦时风不满这个人总在不合时宜的时候出现，不屑道：“易慎宁，不会说话就闭嘴，你没看她哭成这样吗？”

        他一开口，少女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个人在，想到方才他抓着自己不让她打木敏，少女怒从中来，一个转身就是狠狠一脚。

        秦时风被踢得连连退后，只捂着裆部龇牙咧嘴，疼得话也说不出来。

        她也不内疚，留下一句活该就离开了。

        慎宁扬扬眉，可怜地看了他一眼，也摇摇头走了。

        方才哭得太狠，到现在也没缓过劲儿来，少女一直打着哭嗝，停不下来，走至善桥时，她才闷闷问道：“你那句走了比留着好是什么意思？”

        慎宁停在桥边，看着一艘一艘的小船从桥下过去，平心静气与她解释：“你爹娘不与你姐姐见面是为了你薛家好，若与她太过亲密，迟早会被有心人拿此为借口，对薛家不利。”

        “可他们想得也太过简单，他们以为不和楚琳见面，是告诉世人薛楚琳与薛家再无瓜葛，她再做什么，犯了什么错，都与薛家无关。可血亲关系是改不了的，避而不见也改不了她姓薛，是你薛家的人。”

        楚君虽机灵聪慧，可毕竟是女儿家，不懂朝政局面，不知官场黑暗，方才听慎宁这么讲，她急急问道：“你是说有人想借我姐姐对我家不利？”

        “可姐姐被掳去西北不是她愿意的啊，况且她能从那里回来，也是陛下准许的！”

        “她能回长宁府是因为有人想要她回来。”

        少女蹙眉，除了她还有谁想姐姐回来？

        “那人……今天也来了。”

        “到底是谁？”

        “王存之”，慎宁看了楚君一眼，慢慢道：“你姐姐能从西境回来，王存之功劳最大。”

        多余的话不能再说了，女人只道：“楚琳若继续待在长宁，迟早要成为插到薛家心脏上的那把利刃，到时谁都活不下去，可她现在离开，至少能保全一方。”

        可保全的到底是哪一方，连她也不敢猜测。

        慎宁拍拍楚君的肩膀，说：“这几日我有事，不在长宁府待，你有事便找我爹去，由他来安排。”

        合塔人善远行，他们已经出城太久了，她不能再多待了。

        楚琳要比楚君好些，早已收拾好情绪，她有些羞赧地看着木敏，说道：“是我太狠心，她对我这么好，偏偏要被我辜负，要是有来世，可不要找我做姐姐了。”

        木敏摇摇头：“她现在年岁小，很多事不清楚，等以后她就明白了。”他把人搂在怀中，细细嘱咐：“我们回去的路上不会太顺，想要我死的人……太多了。楚琳，若此行我出了事，你便往东边去，回长宁府。”

        楚琳点点头，却不说话。

        出了长宁府便是鄞州，鄞州多山，路不好走，百姓穷苦，多生盗匪，山林相间，自成掩护，每一步都行得心惊胆战。

        这几日天黑得越来越早，前几日又下雨，山路泥泞不好走，车马都停了下来，找了块旷地休息，等天亮了再启程。

        月黑风高杀人夜，深夜寂静时，果然察觉到周边有异响，一只长箭射进车厢，被男人一手截住。

        木敏立即把楚琳压在车厢之中：“在这趴着，不准下来！”

        才说完，就听得周边脚步声嘈杂，已被惊醒的侍从全部站起来，将马车团团围住。

        约莫二十余个蒙面人跳出草丛，个个手持大刀，领头的那人往中间一指，所有的手下全部强攻，不留余地。

        他们不是山林的盗匪，不求财，只杀人，却不知是哪边派来的杀手，个个身手高强。

        清波在其中砍杀，他武艺精湛，连杀三人，让杀手不敢轻敌，可这些都不是寻常杀手，派他们来的人势必要他们的命，若非他带来几个武艺精湛之人来，这百余个侍从如何敌得过这些历练多年的杀手，即便敌得过，或许也是死伤惨重，前路漫漫，刺杀无数，若大半侍从死去，更难前行。

        木敏一直守在马车旁，那些杀手知道目标是谁，全部朝他杀来，毕竟他的人头可换千金呀！

        有人动了脑筋，刻意上马车去抓里面的人，木敏侧头，一个分心着了一刀，渐渐落了下乘，正要让清波带楚琳走时，却见原本大刀砍自己的杀手胸口中箭，直直倒下去，接连着，一个，两个，三个，不断有杀手倒下，可细看周边无人用箭相斗，想必射箭的人是躲在暗处。

        他们意识到不对，情势急转直下，带头的人比了一个动作，带着不足十余个残兵败将离开，跑进山林里，不见踪迹。

        木敏清楚感觉到有人在帮他，看向四周，树木高深，想要掩藏住踪迹太容易。

        男人拔下一具尸体上的利箭，仔细辨认，却没有发现端倪，清波上前，问他可要赶紧赶路，以免那些人再杀回来。

        木敏疲累摆手：“不用了，叫人收拾干净，今夜继续留宿休息，那些人暂时不会回来。”

        他正要上马车，却低头看见自己双手都是鲜血，兀自一笑，叫人倒了些清水，洗干净了手才上马车。

        楚琳声音都是抖的，木敏才上来，就被拉着看他可有受伤，男人弹弹身上的血渍，安慰道：“不是我的血，打斗间难免沾上些。”

        他把人搂进怀里，又盖上厚毯子，轻轻抚着滑腻的青丝哄人入睡。

        女人双手额头都是冰凉凉的，他还能感受到那颗心脏跳个不停，方才定是被吓到了，可她也不多说，乖乖听他的话，木敏心疼，只把人搂得紧紧的，可眼神却落在了被他摆在一边的长箭上。

        箭身涂了黑漆，没有任何花纹，箭头也寻常普通，看来用箭的人也不想他查出是谁射的。

        男人闭眼沉思，终未入睡。

        第二天天未亮，车队又启程，五日之后，赶到了鄞州吴县进行补给。

        吴县算不得繁荣，可粮食和水是够的，连日赶路，又防着刺客来袭，众人疲惫，除了值夜的士兵，其他人都沉沉睡去。

        他们这次包了一个小客栈，来时楚琳还有些担心，随便包一个客栈也太引人注目，木敏笑着摇摇头，说是没关系。

        可楚琳却睡不着，旁边的木敏一直睁着眼睛，定定看着帐子。

        他看着帐子，她看着他。

        耳边一声轻笑，男人转头笑言：“看什么？”

        楚琳凑近了些，他笑起来很好看。

        “看你的眼睛啊！”

        他不知所以：“我的眼睛有什么好看的？”

        他一问，楚琳又是一笑，只平躺着随他一样看着帐子。

        他不知道，曾有好几次在古离原见到这双眼睛，她都以为是小狼才有的，明亮生动，有人间花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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