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无极阁练武场。

        孟戚戚左手连同马鬃缰绳一起紧紧抓住，右手抓过马蹬，抬高左脚稳稳踩在马蹬上，深呼吸一次后骤然全身发力原地起跳，右腿悬空扫过马背，转体上马，重重坐在了马腰上。

        马不安地动了动蹄子。

        陈风杰连忙抓住马鬃不让它乱动：“姿势很对，但你太凶了，发力要稳，落座要轻，不然马儿会受到惊吓。”

        孟戚戚点点头：“我不知道使多大力气才能上来，故而用了全力，多试几次便能斟酌力道了。”

        陈风杰道：“行，那你下来吧，多练几遍上马下马。”

        孟戚戚左脚发力，高抬右腿悬空扫过马背，转体轻轻落在地上。她转换重心用右脚撑地，左脚脱蹬踩地，松开了缰绳和马鬃。

        “下马就做得很好。”陈风杰拿了根胡萝卜过来，递给孟戚戚，“你刚才吓到它了，喂它点儿东西吃，培养培养感情。”

        孟戚戚拿着胡萝卜凑近马头，欲喂它。

        那马儿忙不迭往前跑了两步，要不是陈风杰眼疾手快拉住了缰绳，它就要跑没影儿了。

        陈风杰不禁调侃：“你对它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它这么怕你？”

        “我今天第一次见它。”孟戚戚心里有点郁闷，这匹棕红毛发的马生得身高体壮，怎么胆子这样小，会怕她一个没武功的普通女人。

        陈风杰：“我拉住它了，你再喂。”

        孟戚戚拿出十二分和善的表情，把胡萝卜递到它嘴边：“吃吧。”

        那马儿犹犹豫豫地张嘴，战战兢兢地吃完了。

        陈风杰在旁边笑得停不下来，孟戚戚勾起唇角眯着眼威胁他：“陈大哥。”

        “好好好。”陈风杰摆摆手，努力平复笑意，安慰道，“其实马怕你也有好处，你骑马时的命令它更容易服从，你要做的就是力道不要太冲，气势不要太胜，稍微放松一点、柔和一点。”

        孟戚戚第二次上马，情况就好了很多，马蹄子没再乱动了，第三次第四次上马，已经能完全掌握力道，第五次第六次上马，整个人便完全松弛了。她不紧着心弦，那马儿也放松了很多，乖乖与她配合，有了些默契。

        陈风杰：“很好，接下来我牵着马带你走一圈，你感受一下重心的位置，学会在马身上保持动态平稳。”

        孟戚戚双脚伸直，前脚掌踩住马蹬子，大腿夹紧马腹，上身挺得笔直，目视前方，双手握着缰绳。马走得慢，孟戚戚的身体也随之轻轻颠簸。她在这种小幅度颠簸里逐渐学会了如何动态调整重心，让自己的身体始终保持平稳。

        孟戚戚骑在马上，俯视着周围骤然矮了一截的风景，惬意道：“怪不得人人都爱骑马，这种居高临下的滋味真的很棒。”

        “非也。”陈风杰反驳道，“大伙儿爱骑马，主要是马的速度快耐力强，可以长途奔波。大多数人的内力并没有那么深厚，要留在关键时刻保命用，不能全用在轻功上，有了马更容易活下来，才不是像你一样迷恋在高处看风景呢。”

        孟戚戚低头笑道：“陈大哥说得对，是我狭隘了。”

        陈风杰松了缰绳：“你已经适应了马背，接下来就按照我说的自己骑一骑，先从走开始，然后学着小跑、快速奔驰，再缓缓降速、最后停止。”

        孟戚戚点点头，后脚跟轻叩马肚子，催动马走起来。她有点紧张，但一来陈风杰在旁边看着她知道自己摔不了马，二来她的记忆并不会因为紧张而失效，陈风杰讲的要诀清晰地在脑中回放着。

        她紧张而准确地用缰绳控着马，身体虽然僵硬但姿势正确，没过多久就适应了马背，逐渐放松下来。她保持着这个速度，在练武场走了一圈又一圈，越来越从容越来越自信。

        陈风杰扯着嗓子大喊：“跑起来，小跑起来！”

        闻言，孟戚戚后脚跟用力叩击马肚子，催动马加快速度。马由走变跑，四蹄跨步踏动，马背上骤然变得颠簸。

        孟戚戚险些被它甩出去。

        她紧紧地抓住缰绳，身体僵硬得活像马背上的一根石柱子，被马背的上下起伏颠得乱颤，摇摇欲坠。

        陈风杰大声提醒她：“放松！找到平衡，随着马的力道一起压下去，再随着马的力道荡上来。想像你是长在马背上的一根毛，它起你就起，它伏你就伏——”

        孟戚戚微微垂眼，用心感受马颠簸的节奏。僵持了好一会儿，她终于找到了马背下沉的一次机会，腰腹腿齐齐用力压了下去。几乎立刻，她感受到马背上起的趋势，双手紧紧握着缰绳脚牢牢踏着脚蹬保证不掉下去，腰腹腿齐齐卸力，她便像马背上的一根长毛般随风荡了起来。

        对准了节奏点，孟戚戚登时就没那么僵硬了。即便只是坐着马背上，她也学会了如何发力，如何卸力，如何在这上下起伏的颠簸中稳如泰山。她就像一株小草，茎干虽软但极为坚韧，无论风怎么刮，她都屹立不倒。

        孟戚戚左手轻轻扯动缰绳，让马儿小跑着转向，很快就跑完了一整圈。

        路过陈风杰时，他嘱咐道：“接下来就是快速奔驰，姿势和小跑不一样，你要记住了。”

        孟戚戚朝他点头示意，控着马又小跑了四五圈。直到陈风杰催促，她才尝试快速奔驰。

        她后脚跟狠狠叩击马肚子，口中轻叱：“驾！”

        马儿加大了步子，四蹄快速交替跑动，风驰电掣般冲锋了起来。孟戚戚这次的反应就快了许多，她上身微微前倾，很快找到了节奏，腰胯放松，大腿内侧紧贴马腹，随着马背的前后晃动推力卸力，熟稔得好似不是第一次骑马的人。

        她在风中奔驰而过，听到陈风杰大喊：“很好，降速！降速！”

        孟戚戚灿然一笑，双手向后扯动缰绳，随即变换姿势，稳步跟上马儿小跑的节奏。她跑了半圈，又再次扯动缰绳，变跑为走，直到最后彻底止步，停了下来。

        大冷天的，孟戚戚额头上的汗珠儿接连不断滚落进头发里，胸脯因喘息而微微起伏，妍丽的唇勾勒出灿烂的笑容，露出珍珠般白的牙齿：“真痛快……”

        陈风杰赞道：“很好，你已经学会了如何控马。日后你常来这练武场，多多练习变速跑，和马儿培养默契，等所有技巧烂熟于心后，你要到野外去训练。野外少有这么平坦的地方，山谷山脊、树林沙地、河沟水涧，你都要能过会过，能跑会跑。”

        见孟戚戚点头，陈风杰道：“下来吧，第一次训练不宜过，练狠了明日你爬不起来。”

        孟戚戚右脚脱蹬，变换重心转体下马。她的双脚刚刚站稳，整个人就踉跄着往后倒。

        陈风杰连忙扶住她：“怎么样，还能站稳吗？”

        孟戚戚紧紧抓着陈风杰的手臂，两腿止不住地打颤，肩、背、腰、臀、腿，每一处都又酸又疼，仿佛不是自己的，她根本控制不了，看上去狼狈极了。

        她吩咐旁边的仆人：“把我的披风拿来。”

        仆人递了披风上来，陈风杰替她披上，她系好带子，把自己一身的狼狈遮得严严实实，咬着牙站稳了。

        陈风杰摇头叹息：“真是要强。”

        “也不算要强。”孟戚戚的嘴唇干裂泛白，却依然带着浅浅的笑，“若连这点苦头都吃不了，我怎么跟宫主去大草原？”

        陈风杰早就知道了这件事，仍然不敢相信：“你真的要去大草原？你又没有武功，还是个女人。”

        孟戚戚没好气地反问：“彭长老不是女人？纪旗主不是女人？光明仪主不是女人？运送粮食的役夫有武功？”

        陈风杰有点无奈：“我不是看不起女人，我是说没武功的女人在战场上很危险，你最好别去。刀剑无眼，两方打杀起来谁顾得上你？”

        孟戚戚的眼神中略带苦涩：“我当然明白这些道理，可我有不得已的苦衷，我必须去。”

        她的身体，依然要靠每晚戚戚小朋友和奚继仁肢体接触充能，才能在白日化为人形。若是她不去奚继仁去了，不到六个时辰，她就会变回猫。变成猫后她记忆不存心智只有四岁，根本无法独自处理突然降临的危机，太不可控了，一旦走丢或者面临死亡，奚继仁未必能及时赶到。与其如此，她宁愿去战场上面对刀剑无眼，至少她的脑子能用，她苦心经营起的势力人脉，可以为之助力。

        两人聊着，有仆人过来传话：“孟主管，天道左使无极右使以及诸多长老、仪主、旗主、堂主、小将都到了，朱大人请您速速过去。”

        孟戚戚结束话题：“陈大哥，今日多谢你，改日请你吃肉喝酒，我先过去了。”

        陈风杰挥挥手：“去吧。”

        孟戚戚朝前走了一步，身体立即摇晃了起来。她稳住身体，冷声吩咐仆人：“转过去。”

        见仆人转了身，她搭住他的肩膀，挺直了腰背缓缓向外走去。

        “孟主管……”陈风杰看着她消失的背影，仿佛轻叹般自言自语，“真是不简单呐……”

        到了前院正厅门口，孟戚戚已经缓过来了，能够勉强适应这种酸痛，不在人前表现出异样来。她松了手，独自迈过门槛踏入厅内。

        厅内天道无极宫此次随军出征的诸多头领坐满了，她微微颔首：“属下来晚了，请恕罪。”

        许宥笑呵呵道：“无妨，我们也刚到。”

        孟戚戚脸上也并无歉疚之色，得了许宥一句客气话，便走到天地五行五旗主的上位、朱煦的右手下位，那个空出来的椅子坐了。

        她落座的一瞬间，所有人不由得齐齐望向她，又在她坦然自若的目光中瞬间收回视线。

        同时，他们心里深深记住了这个名字。

        ——孟戚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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