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

篝火晚会虎头蛇尾地结束了，白大首领一门心思追逃奴挽回面子，收拾烂摊子的事情就全权交给了白掌柜，谁叫他想了这个人兽相斗的馊主意呢？

        他待孟戚戚的态度变得恭敬，把她奉为了上宾，亲自送她离开关卡：“今天的事，还要多谢孟姑娘解围。”

        “白掌柜客气了。”孟戚戚含笑点头，催促道，“明日就是约定之期，林晏文的消息我实在着急得很，还请您多多上心。”

        白掌柜连忙道：“已经有眉目了，明日我亲自去白府，一定给孟姑娘满意的答复。”

        两人在关卡外告别。夜色如墨，士兵提着的灯笼亮着一团团的白光，照亮了回白府的路。路上行走的，只有天道无极宫的人。

        即便如此，孟戚戚还是尽可能放轻了声音：“宫主，我们得提前做好准备，明日拿到林晏文的消息后，连夜出城。”

        奚继仁立即反应过来：“你是担心，赌局不结束，白大不肯让我们离开？”

        “他大获全胜的时候，总得有个见证人，我与他打了赌，是最合适的人选。”孟戚戚点点头，又道，“可万一他输了呢？我们会变得很被动，所以事不宜迟，趁着白大一门心思抓人，我们拿到消息就走。”

        许宥道：“那我明天清晨就去找兴食旺水斋再要一批食水送出城，如今白掌柜奉我们为贵宾，料他们不敢拒绝。”

        奚继仁拿定主意：“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好，我们明晚出城。”

        进了白府，许宥以及其他宫人各自去房间休息，唯独孟戚戚慢吞吞跟在奚继仁的后面，仿佛不知道单身男女同住一屋的尴尬。奚继仁当然拒绝过，苦口婆心讲过道理，但某个女人的脸皮厚若城墙，还能胡搅蛮缠出一堆歪理，最后他只能闭紧嘴巴，选择把身后那个女人当成空气。

        远远望见屋子的轮廓，奚继仁突然停步，伸臂拦住孟戚戚：“屋里有人。”

        “谁？”

        奚继仁的目光仿佛能穿透墙壁看清一切：“一个人，你刚刚见过，武功很差。”

        孟戚戚疑惑片刻，倏地福至心灵：“羡？”

        两人推开房门，羡直挺挺地跪在堂屋里，碎发贴着头皮挡住了眼睛，脸上挂着薄霜，衣裳湿哒哒的，不停滴水。

        他伏地深拜，额头抵着坚硬寒冷的地板：“请孟大人帮我。”

        “送你们出城？”孟戚戚在桌边坐下，提起茶壶倒了三杯茶，“起来吧，我可没这么大的本事。”

        阿羡不起，依旧跪着解释：“不是出城，汨都有暗道直通城外。我请求的是您城外的庇佑。”

        孟戚戚与奚继仁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看来所有人都低估了你，以为你挟持白七出逃是孤注一掷的莽撞，实则是安排妥当的深谋远虑。”

        阿羡苦笑，有些低落：“我与渊整整筹谋了十年，死了无数同伴，才等到今晚这个最适合的时机。我们有办法离开内城区，也有办法出城，但白大抓不到我们，必不会信守承诺，而是派遣军队出城大肆抓捕，我们老的老小的小，如草原中的羔羊，毫无反击之力。”

        孟戚戚抿了口茶：“所以你就来找我？”

        阿羡眼中闪着希冀之光：“是，渊说过，如果我们有什么困难，可以找您帮忙。”

        孟戚戚翘起嘴角，摇头：“承诺给渊的帮忙，我已经履行了，再要我帮忙，你得付出别的东西。”

        她指得是方才的篝火晚会，若没她横插一杠子，难说白大的心会往哪边偏，相信羡听得懂。

        果然阿羡沉默了，良久，才委委屈屈地说：“您这是趁火打劫……”

        孟戚戚被他这副样子逗笑了，道：“是啊，你要怎么办呢？”

        阿羡很落寞，低声道：“我和我的同伴，不想再给人做奴隶了。”

        “你觉得我很闲吗？费大劲在万里之外的荒原护着一群老弱病残，就是为了让他们给我当奴隶？”孟戚戚重重敲了下桌子，“坐，你把膝盖跪废了，该不答应我还是不答应。”

        孟戚戚的话又点燃阿羡的希冀之火。他老老实实地爬起来，坐在凳子上，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茶杯：“那您是什么意思？”

        孟戚戚不答反问：“渊和你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弟弟。”

        孟戚戚直白地打量他的脸，看得他不自在地往后躲：“你沉稳，你弟弟滑头，你们两人性格互补，又各有所长。两个都是学武的好苗子，又还年轻，若从现在就开始培养，日后至少是个二流高手。”

        孟戚戚点到为止，剩下的等他自己领悟。招揽手下这种事，若显得太殷切，就失了先机。

        阿羡隐隐猜到她话语中的意思，忍不住抬头看她，没想到她竟又不说了。他上半身不禁往前倾了些，目光中含着热切。

        孟戚戚扬眉，勾起嘴角等待，像个耐性十足的猎人。

        阿羡脑中浮想联翩，美好的期盼打乱了他的思绪，令他无法冷静下来仔细思考。他像是握有最后一枚筹码的赌徒，狂热地盯着充满未知的赌桌，眼里只有自己大获全胜的一种可能。

        扑通一声，阿羡推开凳子跪在了地上：“属下羡，愿携吾弟与族人，为孟大人效犬马之劳，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孟戚戚身体微微后仰，抬起右腿放在左腿上，好整以暇地问：“你的投诚，你弟弟认吗？”

        “认。”阿羡垂着头，语气十分坚决，“长兄为父，属下的话，他必须认。”

        孟戚戚指尖轻敲桌面，又道：“你可得想好了，我是华周人，你投效了我，便要随我离开草原，奔赴万里，去华周生活。那里你人生地不熟，长相迥异于常人，要吃很多苦楚，承担很多风险，奉命执行任务时亦有随时丧命的可能。”

        阿羡抬头，认真道：“属下想好了，我身体里亦流着华周人的血，草原从未优待过我，我也不会眷恋草原。我的族人，有一部分甚至就是华周人，此去虽路途遥远，但或许是我们最好的归属。我们待在草原的这些年，哪一天不曾吃苦，哪一天不曾面临丧命的风险？我与渊背水一战带领族人逃出生天，无非就是想博一个出头的机会，而不是世世代代与人为奴。”

        孟戚戚心里很满意他。

        她从朱煦手里要了一百个名额，准备组建属于自己的势力，却从未想过直接在天道无极宫招揽。因为她根基太浅了，又没有武功，地位尊崇全依赖奚继仁、朱煦的信任，犹如朝廷天子近臣，一旦失去了天子的信任，就什么都不是。天道无极宫的宫人选择面太广了，愿意被她招揽，多半是看上了她背后的无极阁，甚至是奚继仁。那她费劲心思组建势力干什么，直接用朱煦的人手得了。

        渊与羡这对兄弟就很合适。

        他们去了天道无极宫，一样没有根基，只能紧紧依附于她，为她办事。她救了他们全族，于他们全族有大恩，但凡不是狼心狗肺之辈，转投他人之前都会仔细想想。所以感情上、利益上，她与他们紧紧捆绑在一起，有这对兄弟和他们的族人帮衬，她再招揽天道无极宫宫人就方便很多了，分级管理，被背叛了，损失也不大。

        当然，这些想法她是不会告诉羡的。

        她只是露出最温煦最平易近人的笑容：“起来吧，以后叫我孟主管。”

        阿羡被她的笑容蛊到了，鬼迷心窍，索性投诚到底：“属下等年轻一辈的族人都没有姓，请孟主管为我等赐姓！”

        孟戚戚没想到，沉稳如渊也有这么…赤诚的一面。她笑容不变，干脆地应下来：“那你和你的族人就姓孟吧，孟羡、孟渊，还挺好听的。”

        孟羡深深叩头：“从此我们就是孟氏一族，您就是我们孟氏一族的始祖。世代传承，孟氏一族不灭，则您的香火不绝。”

        孟戚戚心中微动。如果说方才她对着孟羡是全然的算计，此时此刻也不免多了一丝感情。她的眼神柔和了几分：“那就起来吧，我可不希望自己的后辈年纪轻轻就把一双腿跪废了。”

        奚继仁望着她眼角眉梢泄露出的几分真实的柔和，心情不自觉也变得好起来。

        他下意识替她把后面的事情安排清楚，末了吩咐道：“你在白府躲着，明晚随本座一起出城。”

        见孟羡愣着，孟戚戚含笑解释道：“这是我的上司，你上司的上司，你得听我的，更得听他的。”

        孟羡慌忙站起，低头应道：“属下遵命。”

        孟羡走了，房里又只剩下奚继仁和孟戚戚两个人，他与她四目相对，真实而柔软的笑容仿佛会传染，互相映衬着，美好又温馨。

        “你很开心。”

        “嗯，我很开心，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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