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宫里的太医？”

        竹影晃动，从窗外洒进来，落在案桌上，倒是平添了几分初夏时节的气息，令人不由觉得敞亮。

        林黛玉目光从书页挪到面前的雪雁身上，奇怪道：“怎么宫里的太医到府里来了，有谁病了吗？”

        雪雁摇头道：“姑娘这回可是猜错了，不是谁病了，是上回摆宴的四福晋听闻老太太身子有些不适，太医出宫为她诊脉时，便给老太太推荐的，说是这位宋太医，医术精湛，帮老太太看看这总是头疼的毛病是为何。”

        “那传我们去又是做什么？我又不头疼。”林黛玉抿了抿嘴，觉得无缘无故地叫她们去，总是有些莫名。

        不过老太太的病倒是一桩大事，贾府看着风光，可是内里还是老太太主事，她那两位舅妈都操持不了内宅的事。

        二舅妈还好，有凤二嫂嫂帮着，那大舅妈可是当真没什么。

        想到这里，林黛玉合上书页，“不过既然外祖母传人来让我们去一趟，想必是有什么要紧事，去便去了，就当是陪陪外祖母。”

        “姑娘说的是，想得明白就好。”雪雁连忙把林黛玉拿下了披风，刚要给她披上，便被林黛玉拦住。

        “这天热起来，这东西便不用了，省得待会儿还忘记拿。”林黛玉理了理衣服往外走，“对了，上回那药膏呢？”

        雪雁正在折披风，听到这话，一时想不到是什么东西，下意识道，“姑娘说的是什么药膏？”

        林黛玉以为雪雁是故意拿自己逗趣，毕竟那药膏是她自己说不要，后来便一直没提起，嗔道：“不知道便不知道了，那东西也不重要。”

        从侧边屋子里出来的紫鹃恰好听见这话，禁不住笑出声来，返身回到屋里去拿。

        “我的好姑娘，这东西给你收着的，不过你脚伤好了，要这玩意做什么？”

        “那成日里姐姐妹妹叫唤的人不是挨了打？给他送去，也免得浪费了，刚好这东西原本也是他拿过来的，倒是物归原主。”

        紫鹃跟在旁边，和雪雁对视了眼，笑着说，“那姑娘话可说错了，这是十三爷托咱们二爷送给姑娘赔礼的，要物归原主，那也是再给十三爷才是。”

        十三爷……

        林黛玉眼神微怔，又想起了那日在园子里，胤祥纵身一跃便拿下风筝的模样。

        真好，那么一跃就能离开这高墙。

        四福晋将风筝给了自己，是其余姐妹没有的，她若是也想风筝一样就好了，风吹到哪，便往哪里去，何须在一处困着。

        “那便不给了，省得说是借花献佛，等待会儿从外祖母那儿回来，再去柜子里看看可有什么给他送去止疼的。”

        林黛玉说着已经往前边贾老夫人的院子里走去。

        为了省亲修建的园子还未竣工，怕是要等到秋日里完全施工完，每日里虽是小心，却也有些吵。

        只好在，她如今住在贾老夫人的院子里，离得远，便清净一些。

        从屋里到前院时，林黛玉撞上了正巧来的李纨，朝着李纨行了个万福，“大嫂嫂。”

        “林丫头，前阵子你咳嗽，可好些了？”

        “已经好了，谢大嫂嫂关心。”

        林黛玉点了下头，同李纨说着话往里走。

        到了厅上，便见贾老夫人正在和身着官袍的太医说话，神色看上去心情愉悦，倒不像是查出什么病的模样。

        见状林黛玉稍稍放下心来，只要无恙便好。

        “你们来得正好，这宋太医当真是妙手仁心，一下把我多年的老毛病给看出来了。”贾老夫人看着长孙媳妇和林黛玉，面带笑意，“你们俩素日便是身子弱的，怕是要劳烦太医给你们号号脉，便是有病根也早早把出来。”

        闻言林黛玉惊讶看着，发现这厅里只有自己和李纨到了，其余人都还未到。

        心有不解，却不敢直言问，只道是人多嘴杂，怕是有个什么毛病不好传扬出去，也免得多心。

        李纨出身书香世家，父亲是国子监祭酒，一身清贵。

        嫁给贾珠时，也未料到年纪轻轻做了寡妇，幸好孩子贾兰乖巧懂事，又遗传了父亲贾珠的聪慧，小小年纪已经才学过人。

        “劳烦老太太记挂，既是老太太给宋太医开了口，便是有劳宋太医了。”李纨朝宋太医看去，行过礼后，便在一旁坐下。

        林黛玉见李纨先走过去，遂走到一旁坐下，陪贾老夫人说话。

        “外祖母，你这老毛病可有什么要紧？”林黛玉忍不住问道：“可要吃药？”

        贾老夫人拉着她的手，“哪有病是不吃药的，你放心，只是些小毛病，不要紧，倒是你，这阵子瞧着又瘦了些，人参养荣丸也不是长久的，若是能得方子把你这病除了，那才是好的。”

        闻言林黛玉垂下眼帘，只觉鼻尖发酸。

        外祖母待她是好的，也拿她当亲孙子般看待，可是这到底是贾府，一屋子的人都姓贾，她有哪里待得长久。

        更别提……

        寄人篱下的滋味了。

        李纨和宋太医低声说了几句话，神态看着也并无大碍。

        交代了几句，李纨身边的丫鬟便收起了方子。

        “祖母，我只是气虚了些，不碍事。”李纨盈盈一拜，道，“多休息，补补气血，便没什么了。”

        贾老夫人闻言点了点头，拍拍林黛玉的手，“林丫头，该你去看看，你这身子骨，可别随了你母亲，就怕母女一个样子。”

        贾敏是贾老夫人的心尖肉，当初若不是林如海中了探花，贾老夫人哪里能放她离开自己那么远。

        可惜命苦，未享里面福，便撒手而去。

        自从林黛玉进京来，贾老夫人便是跟从前心疼贾敏一样宠爱她。

        “老太太安心，林丫头在您身边这些年，身子骨定是好不少的。”

        李纨坐在一旁宽慰说。

        林黛玉走到宋太医身边坐下，伸出手腕，心头却也紧张。

        宋太医得了明檀的嘱咐，发现林黛玉紧张，不由宽慰道：“姑娘不必担心，这病不管是什么，越早发现越好。”

        贾老夫人出身尚书令，是宰辅之女，身世富贵，如今就算不如从前，史家也仍旧是大家族。

        之前林黛玉才来时，她便请太医来看过，却也没什么法子，只能平时用药养着。

        “劳烦太医看看，我这外孙女是什么病，可有什么方子能根治？”

        “老夫人莫急，姑娘这脉象不算差，却也有些古怪，像是心肺杂症。”宋太医看着林黛玉，“姑娘可时常心闷？”

        “有些。”

        “会乏力或是紧张时呼吸困难，觉得头晕目眩？”

        “有，却也不多，病发也不定。”

        林黛玉瞪大眼，觉得眼前这宋太医可是成了神了。

        从小到大，她也见过不少名医了，宋太医这样的，的确未见过。

        “姑娘这病是自小带在身上的，想要根治，虽有些麻烦，却也不是不可，只是免不得要遭些罪。”

        宋太医又仔细询问了一些平时的吃食，花了不少时间才问明白。

        雪雁和紫鹃在一旁听到这病能治，变得格外积极，恨不得宋太医立即开方子。

        林黛玉见两人快帮自己把话说完了，倒也没有那么着急，反而有了心思去想别的事。

        贾老夫人的小毛病寻常时候都是请大夫来，怎么这回四福晋竟是帮着忙推荐了太医来？

        不说她来了这么久，贝勒府和荣国府可没有多少交情，若不是十三阿哥和贾宝玉来往，成了朋友，除了朝堂那点子交集，哪里相干呢？

        四福晋让宋太医来，到底为了什么事？

        正想着，门外传来声音，林黛玉回神看去，见是薛宝钗、探春和贾宝玉来了。

        三人一起出现，林黛玉看着莫名的觉得有些扎眼。

        旁的不说，这三人倒是合适，脾气是一样的。

        “林妹妹你怎么先来了？可说了什么？你没什么事吧？”

        贾宝玉一见林黛玉坐在那，忍不住问，“太医大人——”

        贾老夫人打断贾宝玉的话，“你这不成器的，家里有贵客，还不见过宋太医？”

        贾老夫人斥责，贾宝玉立即反应过来。

        薛宝钗和探春立即向宋太医问安，规矩地走到李纨旁边坐下。

        “老祖宗，这林姐姐不打紧吧？”

        “正说着，听着像不打紧。”

        探春和贾老夫人说着话，那边林黛玉已经起身，朝宋太医行了礼。

        “多谢宋太医。”

        “姑娘，这方子拿好，往后不可为了小事忧心，万事看开些，并无什么大不了的。”

        宋太医这句话让林黛玉一下愣住，不敢多待怕被人看出些什么来，匆匆点头走到一边坐下。

        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黛玉总觉得是在提醒自己，可是她跟这宋太医算不得相识，怎么会——

        后边宋太医为其余几人诊脉，林黛玉是一个字都未听进去。

        待从贾老夫人院子里出来，林黛玉心里都还想着刚才宋太医的话。

        “颦儿，你在想什么？”

        林黛玉怔住，回过神来看着身边的薛宝钗，摇了摇头，“姐姐身子可还好？”

        薛宝钗道，“都还好，只是这阵要吃清淡些，免得肝火旺。”

        “那便好。”

        “可是我瞧着你心绪不宁的，可是——”

        闻言林黛玉抬眼看着她，“姐姐还不知吗？我这身子便是看样子，不过是多吃些药，能不能好，还未知呢。”

        薛宝钗怔住，“你瞧你说的什么话，病好好养着，总是能养好的。”

        林黛玉低低答应了声，便随着一块去了花园里。

        其余姐妹也都在，大家坐在园子里，开始斗起了诗。

        正说笑打闹时，那本该在养伤的贾宝玉从外面走进来。

        “你们好兴致，不是听说老太太把你们都叫到屋里去了，可说了什么？那太医——”

        贾宝玉见着林黛玉，走到她身边，“你呢？太医可为你另外开了方子？”

        “开了，不过是换药罢了，这病好不好另说，你平时少气我一些，比什么灵丹妙药都管用。”

        林黛玉假装嗔怒道：“少来烦我些。”

        贾宝玉忙道：“好妹妹别生气，我往后让着你，绝不和你生气。”

        林黛玉忽地不自在。

        盯着面前卖乖讨好的贾宝玉，别开脸，“谁是你的好妹妹，别乱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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