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第116章

江娢一收到信就过来了，江垣躺在床上，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

        “皇兄。”江娢跪在床边，再没了往日稳重的模样，眼泪比膝盖更先落地。

        江垣虚弱地说：“娢儿，我还有个心愿，只有你能替我实现了。”

        他的声音没比风声大多少，江娢只能离得很近才能听到，她抽泣道：“皇兄放心，我一定会孝顺母后，保护好红霜和绯儿，立绯儿为太子，护他们一世周全。”

        “我知道你会的，只是我将死之人，所求之事也只为了自己而已。”

        “皇兄你说，无论是什么我都一定会做到的。”

        “我想与红霜生同衾死同穴。”江垣看了红霜一眼，满是温柔。

        江娢含着泪点点头。

        江垣又交代了几句话，然后说：“你先出去吧，我想同红霜说几句。”

        江娢一步三回头地出去了，不知道他们最后说了什么，没过多久，就听见了红霜撕心裂肺地哭声。

        这种哭声让江娢很害怕，四年前在江姝那里她就听过一次，江姝生孩子时难产，张庆言说本来是可以救回来的，但病人已经没了求生的欲/望。

        雁失其侣，哀鸣而死。

        江垣也死了。

        江绯从太后那里回来，就看见他的“父皇”和母妃都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慌张地问：“你们怎么了？”

        江娢把江绯塞进红霜的怀里，说：“多陪陪你母妃，父皇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办。”

        江绯一直知道自己是父皇唯一的儿子，但母妃不是父皇唯一的女人，除了母妃之外还有很多女人，也不是每天都会来霜华殿，甚至还有一个正妻，但他今天实在是气不过，缠着红霜问：“父皇为什么不留下来，你们今天是不是吵架了？”

        看着自己和江垣的儿子，这么懂事又贴心，就是对红霜最大的慰藉了，这也是江垣留给她最好的礼物，她说：“我们没有吵架。”

        “那为什么父皇走了，你的眼睛也是红红的，是不是哭了？”

        红霜严肃地说：“等你长大以后就知道了，你父皇是全天下最好的丈夫，也是全天下最好的父亲。”

        以往江绯提的任何问题，红霜都会认真解答，从来没有用‘“长大以后就知道了”敷衍过他，所以江绯以为这真的是得他长大以后才能明白的道理，迷茫地点了点头。

        红霜抱着江绯，她不知道江娢会怎么做，她只知道要完成江垣的遗愿，她必须成为皇后。

        江娢也在斟酌，溥瑶疯了四年，朝堂上不是没人提出废后，但大多是周家一脉，新后的人选自然就是周芊芊了。

        不过在和太后谈过之后，余家一脉便开始以“无后”为由，建议册立红霜为新后。

        溥丰昀虽然气得胡子发抖，但谁让溥家大势已去，半点不由人了。

        红霜就没考虑那么多了，她不必考虑任何一方势力的想法，只要溥瑶死了，自然可以立新后，虽然她和周芊芊同为妃位，周芊芊是贵妃，她是淑妃品阶较低，但她有江垣唯一的孩子，就凭这江娢也会帮她的。

        于是红霜让如意给溥瑶带了句话去，无论她是真疯还是假疯，听不听得懂，告诉她就行了。

        很快，江娢派去看管溥瑶的嬷嬷找到江娢，“皇上，皇后娘娘突然清醒了，说要见您。”

        “怎么回事？”装了那么多年，这是听说要废后所以装不下去了吗？

        嬷嬷唯唯诺诺地说：“淑妃娘娘的侍女来过一趟之后，就成这个样子了。”

        “那朕就去看看吧。”江娢放下奏折前往椒房殿。

        宫中本无冷宫，只是哪个妃子的宫殿被撤了宫女太监，门庭冷落，也就成了冷宫。

        椒房殿在建造之时，以花椒树的花朵磨成的粉末粉刷墙壁，一直是皇后住的宫殿，企盼居住者能多子且温暖，它或许想不到自己也能成为冷宫。

        溥瑶在这里住了四年，江娢顾念往日情分，没有让人苛待她，可溥瑶装疯卖傻，衣服总是脏兮兮的，手里还抱着一个黑不溜秋的布娃娃。

        “皇后，好久不见了。”江娢站着，高高在上的俯视着溥瑶。

        溥瑶抬起头，脸上沾着不知道哪里来的灰尘，她的嗓子在去年冬天咳哑了，干涩地说：“娢儿，我们从前以姐妹相称，共同游玩山水，吟诗作赋，怎么就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了呢？”

        江娢说：“曾经的你温柔大方，从你想杀红霜的那一刻起，你就变了。”

        “我不是没杀死她吗，只不过杀了一个侍卫而已！”至今她也不能明白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卫，为什么那么多人和她过不去。

        江娢冷漠道：“就因为那个侍卫，如果不是应子鸣的话，红霜也有心无力。”

        溥瑶痴痴地说：“是江垣先负了我，是他负了我。”

        “皇兄也没承诺过只娶你一个人，他是太子，你早就知道的，”江娢说，“如果你安安生生的，他们也不能拿你怎么样，皇兄维护过你多少次了。”

        溥瑶至今不知道她能顺利发现江娢假扮江垣这件事上红霜是出了力的，本以为抓到了把柄，可从那之后溥家就一直不顺，她质问道：“我兄长溥青，是不是江垣派人杀害的？我发现了你们的秘密，要杀要剐都对我，为什么要杀我的兄长！”

        刚才如意告诉她，江垣为了给红霜出气，杀了溥青，还嫁祸给山贼，她找江娢来，就是为了求证这件事。

        江娢原本是不知道这件事的，但她在皇帝的位置上座得越久，心肠就越硬了，回想起当年的事，杀死溥家的希望，是让溥瑶归顺最好的方法，在溥严长成之前这些年，她都不敢多嘴一句。

        而江垣提议的，派去寻找溥青的余响，其实就是去取溥青性命的刽子手。

        江娢说：“既然你知道知道了，又何必再问。”

        溥瑶痛斥道：“你们兄妹俩都是恶魔，比谁都心狠，杀了我的兄长，又杀了我的孩子，你们都不得好死！”

        江娢轻蔑一笑，如果诅咒有用的话，楚玄早就肠穿肚烂了，她说：“我皇兄死了。”

        “死……死了？”溥瑶先是惊愕，然后哈哈大笑起来，“报应，这都是报应，哈哈哈哈，他会下地狱的，真是老天有眼啊。”

        江娢很难相信眼前这个女人爱过江垣，所以她也不必留情面了，“溥青是余响杀的。”

        然后不再管溥瑶的反应，径直离去。

        溥瑶因为太过震惊定在原地，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掐着她的脖子，窒息的感觉让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如果不是余响带回了溥青的尸身，她也不会对余响动心，如果不是爱上余响，她也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现在江娢却告诉她，余响就是她的杀兄仇人。

        那余响听到她的告白会不会觉得很可笑，这是多么愚蠢的女人啊，她这么多年苟活着又是为了什么？

        江娢离开之后没多久，溥瑶就被发现自缢而死，对外自然是病死，连死之前的忽然清醒也被很好的解释成了回光返照。

        除了溥家的人会伤心，其他人都在关注着皇上会立谁为新后。

        贵妃虽然身份尊贵，但淑妃最得皇上恩宠，有一个皇子，何况还有余家的支持，说是分庭抗礼也不为过，周芊芊本人更是一点争后位的心思都没有。

        前朝的斗争红霜不关心，总之溥瑶死后没多久，她就顺理成章的成了皇后，江娢特意来霜华殿告诉她这个消息。

        “钦天监选了几个吉日，你觉得哪个好？”江娢问红霜。

        红霜摆弄这刚染好的指甲，随意指了一个说：“随便哪天都好，皇上决定就行。”

        江娢点点头，“那我便让礼部着手准备了。”

        红霜从前是能分辨出江娢与江垣的，但如今江娢原来越像生病之前的江垣了，哪怕是白露回来恐怕也不一定分得出，她撑着下巴说：“溥瑶原本可以不用死的，我私自行事，你就不伤心？比如把后位给贵妃。”

        贵妃成了皇后，难保周家不会变成下一个溥家，江娢是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你是皇兄唯一的遗孀，做得再过分我也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那如果我要带着绯儿，离开皇宫这座牢笼呢？”红霜问。

        江娢刚要回答，红霜就笑着说：“逗你的，当初你让我服侍太子，我二话不说就跟你走了，为的就是荣华富贵，我马上就要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了，我的儿子是太子，我为什么要离开这里，我应该高兴才是。”

        从她的话里江娢没有听出一丝喜悦，反而是满满的苦涩，从红霜在江垣和溥瑶大婚当夜守在雪地里她就知道了，困住红霜的不是宫墙，而是江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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