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2章
李长青生日这天，难得下起了一场雨。
邀请函上的地址是金禾他们的故居，徐晚意去过那里很多次，那座小洋楼旁种着一排梧桐树，落叶的时候非常有情调。
此时的她，正焦虑地站在衣帽间的落地镜前，不断对比自己手上的几套衣服。
纯黑色套装似乎有些太过阴沉，但另外的几套她又觉得太过隆重，未免有些喧宾夺主。
李长青的邀请实在是让她有些紧张。
她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金禾的葬礼上，距离现在也过去快要六七年了。
金禾下葬后，李长青就一个人去加拿大生活了，她和金禾没有孩子，只有一个小侄女在那边做建筑设计师，那也算是她唯一亲近的亲人了。
徐晚意最后选了一件格纹长外套，内搭纯黑色贴身连衣裙，不至于太出格，也不会太沉闷。
虽说这是她的私人行程，经过上次的私生袭击事件后，徐晚意出门基本都会有司机接送。
一来是保证她的安全，二来也是希望能让她的行程更加私密。
她现在可要比一年前的时候红了不少，上周在精品超市带着口罩挑水果，都被几位同街区的女人们认出来了。
她在社交媒体有很强的垂直效益，粉丝群体大多也以二十五岁以后的白领女性为主。
她们把徐晚意视为自己的icon，模仿她的食谱和穿搭风格，和她做一样的居家运动操。
徐晚意也在她这群粉丝的影响下，接了不少类似的商务。
双方这样的互相反哺，让她一跃成为品牌方广告的首席考虑人选之一。
金禾的住处在市中心附近的一条街道边上，这里算不上网红打卡地，比起几条街外的咖啡社区要安静不少。
徐晚意到了以后，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了一块设计讲究的欢迎牌：
【李长青女士六十岁寿宴】
她带了一束马蹄莲和一个精心挑选的镶钻手镯。
李长青其实对珠宝没什么特殊爱好，她只喜欢养花养草，以前这座宅子种了不少她的作品。
接待人看着很年轻，徐晚意大致打量了一下，心里也有了数。
这应该是李长青的那位侄女，她看上去要比徐晚意年长几岁，打扮一看就是归国华侨。
“你好啊，你是晚意妹妹吧？”
徐晚意有些惊讶，对方竟然知道自己：“对，我是，你是…李老师的侄女？”
“叫我chloe就好了，姑妈在里面泡茶，你进去直接找她就是了，这里你应该很熟悉的。”
chole和她说完话后，又回到院里摆弄东西。
徐晚意原以为这会是一场文艺界的盛大聚会，走进来后才发现，今天似乎没什么人。
李长青应该没有邀请太多人，她一直走到大门口都没碰见一个除了chole的活人。
她抱着那一束马蹄莲，缓缓推开一楼玄关的大门。
上一次来这里，是几年前啊？
这座宅子里的装饰还是像她第一次来时一样，许多摆件都还放在她熟悉的位置。
徐晚意走的很慢，她也想再多看几眼这熟悉的环境。
左手边上的这幅画，是金禾的父亲留给他的，辗转了多位收藏家，最后被他拿下。
旁边的那个落地雕塑，是李长青和金禾去欧洲淘回来的古董货，徐晚意每次来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她走到那个雕塑旁，想要用手抚摸，又担心地收了回来：“…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穿过门口的玄关，她就在走廊的尽头，看见了那个定制的展示柜。
她本来就缓慢的脚步，在这个展示柜面前彻底停滞了。
这个位置原来放的是一个楠木书架，当年《牧女》横扫国外多个a级电影节后，奖杯实在是太多了，根本没位置放，李长青索性找人定制了一个设计柜。
柜子中央有一个六边形的小架子，路过的人第一眼就会看到这个位置。
徐晚意走近后，再次仔细地看了看架子上的陈列物。
上海国际电影节金爵奖最佳影片《牧女》
上海国际电影节金爵奖最佳摄影《牧女》
圣塞巴斯蒂安国际电影节观众选择奖《牧女》
威尼斯电影节评委会大奖《牧女》
……
以及一张她和金禾在威尼斯颁奖典礼后的合影。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张照片应该是顾醒拍的。
照片中的徐晚意一身绸缎礼服，金禾也穿了一身西装站在她身旁，两人手中都拿着一尊奖杯。
她笑得很开心，照片上能清晰看到她的两个梨涡。
徐晚意这才发现，这张照片装了相框后也很清晰，应该是有人经常在擦拭，完全没有落灰的痕迹。
她刚想拿起照片仔细看看，身后就传来熟悉的声音。
“你来了，我就猜到你在这里。”
徐晚意快速转过头，一眼就看到了李长青。
她好像老了很多。
她染了头发，看不出什么白发，脸上的皱纹和色斑却没有做任何医学美容，看上去确确实实地老了。
徐晚意想过很多次，自己要以什么样的面目再见到她的师母。
金禾去世后，她被媒体抨击得一无是处，仿佛当年牧女的成功，和她一丝一毫的关系都没有。
更多的责任，是在她自己。
她那几年接了一大堆粗制滥造的作品，把李长青教导她的东西全部抛在脑后。
又能用什么脸面再去面对她的恩师？
徐晚意的眼神有些躲闪，声音也略微哽咽：“…我…我……王璐姐给了我邀请函，我没想过…”
“没想过还能见到我是吧？”
李长青的吐字还是一如既往的清晰：“客人都在二楼，你过来帮我泡茶吧，之前我教过你的。”
说完后，李长青就转身往厨房走去。
徐晚意跟在她身后，小心翼翼的姿态和几年前担心又挨骂的她一模一样。
厨房有一股熟悉的橘子皮香味。
李长青泡茶喜欢在里面加橙皮，她和金禾最初都不能理解，后来尝过一次后也都陷入了真香定律。
“还是闻不来橘皮的味道吗？”
徐晚意晃了晃神，没反应过来：“啊？…没，只是有些感慨，时间太快了。”
李长青从柜子里把茶叶拿出来，回头说：“是啊，时间真的太快了。”
两人又陷入了一阵沉默。
徐晚意帮她烧好水，又顺手把上一壶的茶叶倒掉。
“你现在看着确实是干过家务活的姑娘了。”
以前李长青总爱说她，不要什么都留给助理和保洁来做，自己偶尔也要做些家务，找回一些生活的感觉。
他们这一行太容易悬浮，脚踏实地才能走的更远。
她一边刷着茶杯，一边说：“一个人住习惯了，不会也得会，也不放心全部交给别人来做了。”
“和顾醒离婚了？他对你怎么样。”
徐晚意手上的动作瞬间停滞，又在几秒种后恢复如常：“…嗯，离婚了，他对我太好了，我承受不了。”
李长青把茶叶盒子又放回茶柜，转过身来，认真地和徐晚意说：“我知道，你这别扭的性格真的是只有老头子才治得了你。”
徐晚意把刷好的杯子放回架子上沥水，又擦了擦手。
她低着头，还是不敢看李长青。
只要一想到她这几年的失败履历和停滞不前的生活，她就没办法再直视自己的恩师。
几个呼吸后，她才终于小声地说：“我没有脸面见他。”
李长青也停下了手上的事情，只是让徐晚意跟着她：“…你跟我来。”
徐晚意见她什么也没说，自己心里的愧疚感更加浓烈。
她跟在李长青背后，看到她的脚步也不再像之前一样利落，好几次她想要扶她一把，也在一番思想纠结后收回了手。
等两个人走到楼梯间时，她看到李长青艰难的动作，终于还是忍不住伸出了手。
李长青也笑了，她回头看着自己和丈夫曾经最喜欢的学生：“我还以为要等到我摔倒，你才愿意扶我一把呢。”
徐晚意低着头，委屈地说：“我……对不起。”
李长青拍了拍她的手，嫌弃地说：“教了你多少遍了，还是这么较弱。”
两人走到二楼后，徐晚意果然听到了一阵交流的声音。
李长青也适时和她解释：“我就不带你进去了，都是些无聊的老头子，你之后想拍什么的时候再找他们也不迟。”
徐晚意也大概猜到了，那道门背后应该是许多圈内都想结识的一群人。
她们穿过几个房间，来到了李长青的卧室门口。
徐晚意还从来没来过这里，她有几次夜宿也是睡的一楼的客房，很少上二楼，更别提来他们的卧室了。
李长青推门走进房间，她直直地走向梳妆台，从抽屉里拿出一封完好的信。
她又走到徐晚意面前，把信塞到她手里：“他好面子，说你来探望我的时候再给你，没想到一隔就是这么多年。”
徐晚意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眼神里全是疑问。
李长青轻轻点点头：“…你就在这里看吧，我去旁边和他们说说话。”
她出去的时候，替徐晚意关上了卧室的门。
徐晚意呆呆地站在原地，信封上的字体太过熟悉，那是金禾的字。
她不敢看信里的内容。
如果里面都是恩师对她的期望，对她的鞭策，她又要怎么告诉他，《牧女》已经是她从业生涯的巅峰了。
徐晚意在原地愣了很久，最后还是拆开了信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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