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53章
053
徐晚意对金禾是什么样的记忆？
那个在选角会上总是很安静的中年人，那个拍摄时总是很严厉的导演，那个会邀请她去家里吃晚饭的老师。
金禾是发掘她的恩师，她从出道开始就顶着这样的光环。
是他给徐晚意展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娱乐圈。
金禾和李长青的介入，让她在毕业后的路走的顺风顺水，一丁点的黑暗和恶意都没有遇到过。
这恐怕也是她最后在一系列打击下，直接崩溃的原因之一。
他们给她织了一张梦幻的网，在他们夫妇的引导下，徐晚意展现了惊人的天赋和爆发力。
直到上一部戏的拍摄，她都还在用几年前刚入行时从金禾身上学到的经验。
她心中一直很愧疚，始终觉得无颜面对他们。
李长青在葬礼后去了加拿大，他们就从此中断了联系。
徐晚意当然想过要联络她，中间几年有很多个瞬间她都想过这么做，甚至连电话号码和微信都已经攥在手里。
但她实在没有勇气。
此时此刻，当她展开那封时隔多年的手写信，徐晚意心中已经闪过了曾经的无数个瞬间。
金禾的字很漂亮，有个人独特的笔锋。
但这封信不像他之前的誊抄一样整齐，甚至有些潦草，还有些错别字。
徐晚意大致也能猜到，这是他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里，忍受着病痛写给她的。
【晚意丫头，展信佳。
遗憾不能和长青一起参加你父母的葬礼，我劝她一个人去，她又实在放心不下我，担心在她去的路上我直接归西而去了。
你还年轻，大道理我就不和你赘述，交给时间，你也都能明白。
我对你期望很高，你在处女作就完成了许多人一辈子难以企及的成就，但太高的起点不是一件好事，我很担心我走了以后，你陷入天才们的怪圈。
在片场我一直对你很严厉，也不断和你强调《牧女》倾注了许多人几年的心血，给了你很大的压力，一度让你质疑自己的实力。
你是我这辈子的最后一个学生，我也就不再逼迫你追求卓越，严以律己。人之将死，我只期望你在经历的突变后，还能再次给生活一些信心。
好好吃饭，好好拍戏，好好和顾醒过日子，这小子还算不错。
新婚快乐。】
徐晚意再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眼泪顺着她的下颌一滴一滴往下落，其中不少落在了信纸上，她又不得不四处找纸巾擦拭。
她这么多年担心的事情，从来就不是金禾对他的期望。
金禾对她最后的三点期望，她一件都没有做到。
她没能好好吃饭，把自己的身体折腾得半死不活。
她也没有好好演戏，仗着自己当时名气大，不断地在烂片中折损自己的评价。
她连和顾醒的婚姻，也没能好好维系。
他们甚至没有共度过一天真正意义的夫妻生活。
徐晚意坐在卧室的沙发上，眼泪已经止住，心里的情绪却还在翻江倒海。
当李长青推门而入时，徐晚意正空洞地对着窗外的梧桐树发呆。
“晚意？你还好吗？”
徐晚意回过神，她很想像之前每一次一样，点点头，假装自己一切顺利。
但她在读过金禾这封手写信后，这长达六七年的委屈直接喷涌而出。
“我不好。”
徐晚意原本止住的眼泪再次不听使唤地涌出：“我一件事情都没做到，一件都没有！”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和沙哑，把李长青吓了一跳。
“怎么会？”
李长青一直很尊重金禾的选择，她没有看过信里的内容，也遵守了和他的约定，等到徐晚意自己上门时才给她这封告别信。
徐晚意把信纸递给她，李长青一眼就看到了上面干涸的眼泪痕迹。
在快速地浏览完一遍后，她也明白了徐晚意情绪突然这么激动的原因。
这几年她虽然在加拿大，她也在很多个瞬间想过要联系徐晚意。
可当她看到徐晚意自己接的第一部烂片上映后，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了。
她了解徐晚意的性格，在那个时候想要帮助她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她很难真正地疏导她。
最后，她还是动用了自己还留在国内的人脉，以自己和金禾的名义，把她介绍给了日印娱乐的宋昂。
金禾和宋昂并没有合作，但好在宋昂也知晓金禾刚刚去世，最后还是把旗下一位在日印娱乐工作多年的经纪人介绍给了她。
也幸好她介入了，才让徐晚意脱离了个人小作坊。
如果当年她没有加入日印娱乐这样的大经纪公司，她现在想要再度翻红，恐怕比登天还要难。
这个行业很残酷，没有后台又没有流量的艺人，是不可能有见到彩虹的那一天的。
徐晚意的情绪还停留在金禾那封信件上，她不断在脑海中想象金禾坐在病床前给她写信的模样。
“李老师，你是不是也对我很失望？”
李长青心里都一惊。
从前她和金禾都对徐晚意的专业技能非常严格，哪怕这已经是他们从业多年来难得一见的天才，她也用最严厉的态度教导她。
但这一切的初心，也都是担心她一路走来太过顺利。
有金禾的名声为她撑起第一部作品，直接把她抬到了电影圈的第一阶层。
又有她的助力，在背后为她疏通圈内的各种人脉关系。
再加上徐晚意自己的实力和一小撮运气，出道就拿下了当年的金狮奖。
她和金禾实在是太担心她过于自傲了。
当李长青看到现在的徐晚意，又想到这些年这个小姑娘所经历的种种。
她的路好像只顺遂了那么一小段距离，剩下的都是坎坷和长达多年的精神折磨，甚至永恒地改变了她的性格。
以前她认识的徐晚意，可是最爱笑的了。
“晚意啊，我们怎么会对你失望，这六七年”
她讲到这里的时候，再次想起几年前，徐晚意那通取消婚礼的电话。
那段记忆实在是太过痛苦，李长青自己都不愿意再回忆：“你看你，都瘦了这么多。”
徐晚意也回应了一个苦笑：“最近已经好很多了，我有在试着好好吃饭。”
李长青看她稍微恢复一些，便带着她慢慢往楼下走：“这不是很好吗，第一步和第二步你都靠着自己做到了。”
“第一步和第二步？”
她们再次经过了那个有些吵闹的房间，又顺着走廊下了楼。
李长青走下最后一个台阶后，说：“老头的信里不是说，让你好好吃饭，好好演戏吗？”
她把徐晚意带到客厅，打开了电视机。
在等待了半分钟后，屏幕上出现了徐晚意的新剧，播放记录上正好是她上线的那几集。
“新剧我看了，如果老头还在，他也会为你开心的。”
徐晚意看到屏幕上清晰的播放记录，有些恍惚：“原来你还有在看我的剧。”
李长青笑了：“你的每一部作品我都看过很多遍。”
徐晚意有些惊讶：“啊？包括那些？”
李长青点点头：“嗯，有几部其实是整个制作组的问题，导演、编剧、后期甚至连道具和服化组都是在乱作一通。”
徐晚意没做评价，其中的失败必然也离不开她这个女主角。
“当然，有几部你确实是有些心不在焉，但这些也都过去了，我不是总和你说，失败的作品我们要复盘，但不要过度复盘，该让它翻篇的就要潇洒的翻掉，不要影响后面的发挥”
李长青情不自禁地就又开始教育起徐晚意。
这一幕仿佛和她刚毕业接触到电影圈时重合。
李长青还在唠叨，徐晚意听着听着也笑了：“突然感觉回到了以前的时光，太久没听到李老师说这些了。”
李长青佯装生气：“那以后还不多来看看我？我一个老太太，又没有小孩，要不是chole陪着我，我恐怕早就”
徐晚意立马制止了她后面的话：“不准说了，是我想太多了，总是犹豫不前，错过了太多好机会了”
“你还知道啊？”
徐晚意也释然了。
她担心了这么多年的“愧对师门”，在真正走到这一步的时候，一切的担忧都随着李长青苍老的容颜，和那封跨越时间的信件消失了。
徐晚意抱了抱李长青，她转过头去，甚至能看到李长青头发根部的白发。
“生日快乐。”
李长青也轻轻回抱她，拍了拍徐晚意的背：“还有第三条呢。”
徐晚意：？
“好好和顾醒过日子，不是吗？”
当年没能做到的事情，徐晚意现在已经重新出发完成了66，而剩下的三分之一，答案其实早就在她心里了。
她回给李长青一个灿烂的笑容：“我肯定会找他谈的。”
“珍惜眼前人，不要像我一样，和老头吵了一辈子架，一个人留在世界上装载两个人的回忆，会很辛苦。”
徐晚意点点头。
“回去路上小心，改天家里没人了过来吃饭吧。”
徐晚意又疯狂点头，表示同意。
“记得把顾醒带上。”
徐晚意露出两个梨涡：“我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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