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一堂课

“你听过这世间最美的音乐是什么呢？”

        “嗯……，是那几年我们上下课时的铃声。”

        清晨的街道明亮的像是一幅水彩画，在清冷中透露着阳光的气息，分明，浓郁。

        杜皓走在由一群高中生汇成的人流中，第一次跟随他们的脚步，开始了自己的高中生活。

        他显得有几分拘谨，可心里还是被兴奋占据，一想到要遇到陌生的同学，那层兴奋上便又多了些紧张来。

        该面对的终究还要面对，我现在也是名高中生了。他在心里想着，嘴角微微扬起，望着天边的阳光，虽然刺眼，却分外明亮，洒在前行的背影间，似乎如音律般淌动。

        杜皓来到班上时，教室里只有四个人，他匆匆撇了他们一眼，选了个靠窗户的座位坐下。陌生的教室，陌生的课桌，陌生的人，他深吸了口气，将头偏向窗外，阳光正好，落在树荫间前行的学生们身上。经历过了一个假日，那种熟悉似乎又回来了，同样的四层楼，同样的身影，他想着自己穿行在树荫间的模样，是否像是个大人的样子，脸上洋溢着青春的色彩，和朋友们打打闹闹。

        渐渐的，教室里便热闹起来，有的学生三五聚在一起，大声讨论着什么，完全看不出他们面对陌生的不适，看得出来他们是城里的学生，对于他们来说只不过是换了个地方，又遇到了熟悉的人而已。杜皓心里羡慕这些人，这却将他内心的那份自卑勾了出来，和他们相比，自己确实土了点儿。

        “请问，这里有人吗？”

        一个女生的声音突然传来，将杜皓从窗外的风景中拉了回来。

        “没有。”他淡漠说道，端坐着，连那女生看也没看一眼。

        女生坐下，看着他一脸冷漠的样子，似乎有些生气，环顾了眼班级的其他人，鼓足勇气用手拍了拍杜皓的肩膀，“嗨，想不到你也是这个班的，还记得我不？”

        杜皓这才转过头看了女生一眼，是钟静，那个让他帮着看名字的女孩。他有些不自然的笑了笑，“你好。”他心里紧张的不行，似乎也只能这样僵硬的打着招呼。

        钟静看了眼杜皓，完全看不出她脸上对于一切陌生的异样，她把头转回去，翻弄了下自己的课桌抽屉，又抬起头问他：“我叫钟静，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杜皓。”他说着，似乎是在陌生人面前害羞的缘故，一个大男孩连看也不敢看她一眼。

        清早的铃声伴随着学生们在校园里的喧哗吵闹渐渐清晰，是一段杜皓不曾听过的轻音乐，和昨天广播里的很像，却并不是同一段旋律。虽然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音乐，却不知为何，杜皓心中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总感觉再很多年前的某一天，他听到过这些，又或者是在梦里，这些音律曾入耳。

        在这段安静的乐音中，整个校园也归于平静。如果说方才吵闹是校园青春欢快的模样，那此时应该是它沉默严肃的模样。正如阳光下有躁动，也有如水的平静。

        上课的铃声响起没多久，教室里便静了下来，似乎大家都显得有些拘谨，陌生的脸庞上，都洋溢着青春的懵懂和羞涩。

        “哎，老师来了。”钟静用胳膊悄悄怼了杜皓一下，脸色平静的看着自己带的书。

        杜皓回过头，看着老师脸上带着轻松的笑容走进教室，作为学生的感觉在此刻经历了一个假期的沉淀又统统回到了他的心里。

        他想，自己是幸福的。

        老师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约莫三十来岁，脸上洋溢着自信和快乐，在他的眼中，似乎有道光在见到讲台下的学生们后，悄悄燃烧了起来。

        “同学们好！”他的声音洪亮而富有磁性，“我叫吴楚，代你们物理课，也是你们的班主任。”老师的话音让原本有些骚动的教室一片寂静，他转过身去，干净利落的在黑板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清晨的阳光从窗外悄悄洒下，正好落在吴老师的身影上，他回过头，目光深邃而平淡的扫过眼前的学生们，微笑着说：“欢迎你们在经历了无数个日日夜夜的奋斗后考上了本市最好的中学，从今天起，你们就是南华中学的一员，是南中人了。”

        或许是吴老师的嗓音让所有人都心有震动，又或是少年的自豪心被这些话语点燃，同学们都不约而同的开始鼓掌。

        轰隆隆的掌声像是迎接凯旋归来的战士的鼓音。

        杜皓心里突然生出些感动来，他想起自己在黑夜里点着蜡烛做习题的样子，也想起在路灯下，借着微弱的灯光背单词的场景。所幸，一切苦难都是值得的，这一刻，他鼓掌很卖力，他在为自己鼓掌。

        直到吴老师抬起手，同学们的掌声才停下，他的脸上洋溢着像阳光一般的笑容，接着说：“能来到南华中学读书的，基本上都是你们初中学校里的佼佼者，你们都是最优秀的学生，但是来到南中就意味着你们将面临更大的挑战，我希望在未来的日子里你们能够始终如一，拿出当初考上南中的决心和毅力，去考上一所好的大学。现在就请同学们做下自我介绍，先从第一排开始吧！”

        吴老师的话语刚落，便在教室里惹起了轩然大波。坐在第一排的同学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措，杜皓心里也开始紧张起来，他坐在靠窗的第三排，那种上台的恐惧感让他的心乱跳个不行。

        “别怕，从今天起你们就是高中生了，这也算是人生中的一种历练，你们该拿出自己的勇气，勇敢的走出这一步。”吴老师脸上依旧是温暖的笑容，目光中透满了鼓励。

        在一片喧哗声中，坐在靠门口第一排的女生站了起来，她很是害羞，低着头一路跑到讲台，虽然这样，她还是受到了同学们的鼓掌欢迎。

        “大家好，我叫孙晓燕，很…很高兴认识大家。”孙晓燕的自我介绍很简单，头也没抬的说完，匆匆跑回座位上。

        但是没人笑话她，因为她第一个上了讲台，这本身便需要莫大的勇气。

        太阳在清晨的时日升高了些，温暖的阳光从窗口洒下，让教室里也明亮了些。

        这些光落在了十五六岁的少年们脸上，满是他们青涩年轻的模样和心里的躁动不安。

        在吴老师的鼓励下，同学们陆陆续续的登上讲台做自我介绍，有的同学看起来很紧张，有的同学则自然些，听着口音，应该是城里的学生。

        看到那些城里的学生表现自如的模样，杜皓心中的自卑感又一次被勾了出来，那种自卑感如同阳光下见不得人的暗影，不知因何缘由，总是在刺痛着他。

        不过此时，他心中的紧张和恐惧大过这些自卑，他在心里盘算着自己登上讲台后该说些什么，以至于同学们的自我介绍他一句也没听进心里。

        清晨的阳光在此刻仿似有些刺眼，他的心跳在接近自己上讲台时愈加躁动不安，他害怕，害怕在陌生人面前说话，也害怕看着台下这么多的陌生人，他害怕自己突然出丑，惹得同学们笑话自己，看不起自己。

        可这些紧张和恐惧在达到一定程度后，似乎让杜皓陷入了种麻木的状态，他开始变得不再恐惧，心中的那份紧张也似乎消散了些，他没有再去盘算上讲台后要说的话，而是大胆的昂起头，看着同学们一个个做自我介绍。

        阳光在这一刻仿佛是温暖的光一样落在了他的心里，泛着些青春的迷惘，说不清也道不明。

        “我好紧张，怎么办？”钟静的脸上泛了些红，忐忑不安的看着杜皓。

        “相信自己，也许当你上了讲台，开始说第一个字的时候，就不会紧张了。”杜皓平静的说，看着讲台上正做自我介绍的同学，连头也没转一下。

        钟静看着他的侧影微微一愣，然后羞涩的低下头去。不知是他的话语温暖了她，还是阳光渐渐生了暖意。她的心在听到他的话语后变得平静如水。

        终于，还是等到了自己登上讲台，钟静起身时是微笑着的，眼角的余光扫过杜皓，没有低头，没有紧张，很随意的上了讲台。

        她向同学们深深的鞠了一躬，语气平和的说：“我叫钟静，初中毕业于砀山中学，遇见你们我很高兴，就让我们在未来的日子里一起拼搏，一起奋斗吧。谢谢大家！”

        教室里响起的掌声是对她最好的赞许，连班主任吴老师也点了点头。

        她脸上带着笑意，从容的走下讲台，阳光落在她身上，很是平和。

        杜皓的心在听到“砀山中学”四个字的时候悄悄动了下，因为他也是从这个学校走出来的。没想到她和自己是同一所学校毕业的，他有些吃惊，又有些欢喜，可这些很是短暂，因为下一个上讲台做自我介绍的就是自己了。

        “加油。”在经过杜皓身边时，钟静小声的说。

        杜皓微微点头，心中的紧张感消散了许多。

        “我叫杜皓，初中也毕业于砀山中学。或许此时我们还很陌生，但未来的日子还很长，愿我们此后相处的每一天，都会如初遇般美好。谢谢大家！”

        “他的声音真好听！”钟静看着讲台上的杜皓，满心欢喜。

        不知谁起哄拍了下手，班里的掌声轰然响起，钟静也卖力的鼓着掌，看着杜皓从台上走下，他的身上仿佛带着光。

        “你的声音真好听。”

        听到钟静的夸赞，杜皓愣了下，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

        所有人昨晚自我介绍后，一节课的时间已过去大半，吴老师带着笑意看着讲台下的学生们，匆匆在黑板上写下了一行字。

        ‘青春是一首歌，未来的每一天都会是这首歌的音符，高昂或低沉。愿你们能够珍惜高中生活的每一天，在青春的田野上，向着梦想快乐的奔跑。’

        “通过自我介绍，想必同学们都对彼此有了初步的了解，不管你们从什么地方来，以后你们都是同学了。请珍惜高中三年的这段时光，要把每一天都过得有意义，因为总有一天你们会离开，不要在这里留下遗憾。看到你们年轻的样子，我心里很欣慰，因为这是你们最好的年华，这将是你们一生中最美好、最难忘的日子，同学们，向着自己的梦想和目标努力奋斗吧！”

        吴老师的话像是一首诗一样，在清晨的阳光里安静流淌。班里的同学听完这番话都笑了，或许他们此时并不理解这些话的含义，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对高中生活的期待。

        “可不可以帮我写个名字？”最后一节晚自习时，钟静终于鼓足勇气对杜皓说出了这句话，她的声音很小，轻轻将新发的书推到他的一边。

        “什么？”杜皓没听清她的话，疑惑的问。

        钟静有些沮丧，紧紧攥着双手，匆匆瞥了杜皓一眼，将头低下轻声说：“能麻烦你在新书上写下我的名字吗？我的字很丑。”

        杜皓看着钟静微微皱眉，迟疑了一会儿，“可是……”

        “快点！老师来了～”没有给杜皓任何拒绝的机会，钟静讲书猛的向他推去，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看书。

        杜皓本想还说什么，吴老师的身影却悄悄走进教室，他看了眼钟静，无奈的叹了口气，翻开新书的封面，在扉页上写下钟静的名字。

        笔在纸上留下的沙沙声很是动听，钟静不敢去看他，只能透过眼角的余光望着他认真书写的轮廓。不知何时，窗外起风了，吹着银杏树哗啦作响，像是浅浅的诉说，在高中生活的第一天里，留下悄然的纯粹。

        放学回家的路上，钟静一直在心中笑个不停，她低着头，走过了林荫下路灯间长长的小路，走过了热闹的广场，最终出了校门。虽然没有人关注她，一路上只有她孤身一个人向前走着，可她却依旧害羞的低着头，心里想着今天与杜皓相遇的点点滴滴，生怕被别人看出来。

        教室里的同学们渐渐都走了，杜皓望了眼窗外路灯下涌动的身影，轻叹了口气。

        那种对于新环境的陌生感虽然存在，却不像刚来到教室时那样不适，此刻他心里，充满了对以后校园生活的憧憬，似乎在心底，悄悄被时光奏响了一个无形的音符，如流水般平静，也如夏日阳光般热烈，并且不会停下。

        杜皓收拾好书包，匆匆走出了教室，此时校园里人更少些，稀稀落落的青涩身影在梧桐树下影子被拉长，安静的摇曳。望着前行的背影，杜皓心中莫名的涌出些感动来，他抬头望了眼天空，月光正好，繁星很清，一切都泛着惬意。

        少女的心思，总是像天边的云一样美妙，有时云聚，有时云散，却都泛着纯情，泛着淡淡的羞涩和欢喜。

        一年多的等待，到后来的追逐，再到如今大大方方的站在他面前，钟静感觉一切像是一场梦，原来从学校回到家里，一路上的风景也不及心中想着一个人。

        她和父母打过招呼，便悄悄躲进了自己的房间，她从书包里小心翼翼的拿出新书，像是捧着贵重的礼物一样，眼睛里闪烁着动人的波澜。

        轻轻将书放下，她盯着书看了好一会儿，才将书桌上的台灯打开，那灯光泛着些许暖黄，像是阳光一样照在她脸上，她微笑着，小心翼翼的将书打开。

        “钟静高一（12）班”

        钟静看着他为自己写的名字，一时竟呆了，她害羞的低下了头，感觉脸上涌出火热，却是再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去看第二眼。

        不知是少女的那份天真的情愫作祟，还是她早已习惯了远远的看着他，不去打扰。她不敢抬头，虽然脑海中满是他的身影，连声音也分外熟悉。

        就这样僵持了一段时间，钟静心中的那份羞涩渐渐褪色成了自卑，在想起他，犹如瞻仰着一座高峰，而她只不过一棵山脚下的小树。

        她开始痛恨这样的自己，猛然抬起头，那窗外月光温柔，繁星点缀，像诗一样悄无声息。

        那星空，好远，好远。

        如果有一天，有一颗星星在夜空里消失，你是否会为它感到悲伤呢。

        那划过夜空的流星

        会是它最耀眼的光辉

        世界很大

        我却很小，我也想耀眼一次。

        似乎突然想通了些什么，她的心中仿佛装下了整片星河。再看到他为自己写的名字时，她笑了，那是压抑在心中许久的少女心思彻底的迸发，像是漫山遍野的花儿开了一样，只为她一人。却不知为何，看着名字，她笑着笑着便流下了泪水，那样遥远，又是那样小心翼翼的喜欢，这一路她见过了沟壑，也经历了风雪，他写的名字像是平静的湖面上突然滴下的一滴水，摇曳着她的心灵。

        她不知自己为何流泪，或许是为了夜空里的繁星，又或是为了自己，只不过那泪水不再苦涩，而是泛着甜味，青春的甜味。

        她用手抚摸着他为自己写下的名字，懵懂的少女心里似乎触摸到了一丝温暖，那是不同于阳光洒在身上的温暖，是种莫名的激动，还夹杂着几分不安和心慌。

        抚摸着自己的名字良久，他的身影也渐渐在心中更加清晰起来。直到泪水风干，她才不舍的合上书页。

        翻开厚厚的日记本，那扉页已有些泛黄，一年多的时间里，那是她记下的点点滴滴，关于某个人的点点滴滴，也是她的一切。

        少女的日记，总是充满着奇幻和天真的纯情，像是夏日里最好的阳光，于一片风中，舒心拉长。

        她抬着头想着今天见到他的样子，在日记里写下了这样一句话：

        ‘从今天开始，我愿和你一起追寻时光的脚步，追上你温柔的身影。’

        窗外，是从云里悄悄钻出的月亮，像是少女的心一样纯洁。

        那时，一个人，便是一整个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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