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三方聚首

主殿□□有十余人。

        萧谷良作为家主坐在最里面的高台主座上，左边站着蛟龙殿殿主萧弘深。

        而台下则左右分设多列客座，而离主座最近的两个位置明显有意收拾过，居左的已有主人，居右的明显空出。

        左侧位上坐着一位白衣男子，轻端着手中的茶杯，颇为惬意。

        众人看见来人后，皆一齐起身微微颔首示意。除了那男子只是依旧云淡风轻地侧过脸，眼神扫过最前方的锋妄，然后落在了萧思玥身上。

        萧思玥当即迎上他的目光回望微笑，将礼节做足做透。

        她想多年不见，二皇子陈湛还是老样子。

        在座唯一不用为锋妄的到来行虚礼之人，看上去是弱不经风的白衣书生，温润有礼谦恭怀趣，翩翩公子莫不如此。

        可萧思玥一直觉得，这人一双丹凤眼中全是深意，从小里面便存着万丈深渊。

        “可是中海城锋城主？”萧家家主走下高台对着锋妄恭谨作揖道。

        “正是。”锋妄弯腰行礼，“有要事需叨扰萧家主数日，失礼了。”

        “哪里？”萧谷良笑道，“锋城主不远万里大驾风月，萧家蓬荜生辉，是我等荣幸。”

        “您言重了，妄是晚辈，怎敢登堂入室？”

        萧谷良哈哈打笑道：“久闻锋城主年少有为万世难见，今日所见果然不同凡响。恰逢二殿下正从皇城微服私访至萧家，二位也算颇为有缘，不如一同先入座休息片刻？”

        锋妄微笑颔首：“自然，多谢萧前辈款待。”

        说罢，萧谷良亲自引中海三位贵宾入座，锋妄自然在离他最近的位置——居右为他空出的上位。

        萧谷良转身回位时，锋妄落座抬眸，直对上陈湛似笑非笑的眼神。

        他并不回应，只是转头礼貌地注视着主人家的背影，却又对上了另一个人的打量。

        萧弘深双手背后，居高临下地斜眼瞥着他。

        论地位他恐怕比蛟龙殿殿主略高几分，可论辈分，上届城主来了对这老人也得毕恭毕敬。

        不过同是当世最强，锋妄仅是对着他勾勒了下嘴角，随即收回了所有眼神。

        就在萧家家主转身的刹那，这房间最初的博弈已经进行了个来回。

        萧谷良落座回自己主桌，对着陈湛笑道：“二殿下，是否需要在下和您介绍——”

        “不用。”一道带着笑意的温润男声响起，“旧识。”

        “噢？”萧谷良略有些惊讶地看向锋妄。

        锋妄点点头，轻笑道：“七年前武昌决战，多亏二殿下关照。”

        陈湛微微颔首：“没想到有缘在萧家重逢，看来上天都觉得在下与锋城主交情过浅。”

        锋妄但笑不语。

        另一边的萧思玥心想任务完成，就算一时也好让她远离这两位神仙。

        她打发走北一与小青，自己悄悄溜到了右侧次列中。

        她突然发现这儿坐着一众萧家长辈，不禁感叹此次两位上宾到访萧家真是给足了面子，至少她出生以来从未见过这等排场。

        萧成嫣与她在蛟龙殿的护卫长老坐在一列，一列坐着三位年近古稀的老者和一傲然悍妇，另一列坐着三位中年男子。

        远山叔居然与东长老竟然一起从武昌回来，她有些惊讶地眨了眨眼。

        东长老朴实的模样一如既往，对着她露出大方的微笑，洁白的牙口都露了出来。

        萧思玥不免回以微笑。

        木苍百草、圣品蛟龙，萧家四大支柱掌门人齐聚一堂，不为任何商议，只为了在此处坐着为欢迎二位的仪式撑个面。

        萧思玥对着几位长辈一齐深深鞠了一躬，而后在她嫣姨身旁入座。

        木苍掌门人打量了下她，轻声打趣道：“这身还不错，总算有点倾城美人的模样了。”

        萧思玥苦笑着嘀咕：“嫣姨别取笑我了。”

        “我明明难得认真夸你。”萧成嫣美眉一挑，“明明是个美人胚子却不好好打整自己，浪费你娘留给你的容貌。”

        “玥儿再怎么打扮，也比不上娘当年的三分。”

        她说得十分真诚，并没有在自谦。

        “真要如此那还是你爹拖了后退。”萧成嫣暗暗瞥了眼高台，“不过在你脸上，明显你娘更强不是吗？”

        萧思玥叹了口气，她长辈一边贬自己爹贬到地里，一边夸自己娘夸到天上，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

        “我看成嫣说的是。”就在此时，萧成嫣身旁负责木苍的蛟龙殿南长老笑道。

        他大腹便便，年龄介于萧谷良与萧弘深之间，但颇为潇洒不羁。哪怕在这种场合，他也只是随意地翘着二郎腿，称得上极其不雅。

        “南伯伯……”萧思玥无奈唤道。

        “嗨，小姑娘爱漂亮有啥好害羞的，小思玥本来就像慕瑶啊。”南长老大声呵呵笑道，双眼都眯成了一条缝。

        “小点声。”萧成嫣低声提醒道。

        “噢，不好意思。”南长老夸张地捂住了嘴，“这是正式场合，我都忘了。”

        萧成嫣无奈地叹了口气，强行结束了对话。

        这边静了下来，主座附近的三人依然在走个过场似的互相恭维，萧思玥直愣愣地盯着锋妄的背影，甚至听不清他们说了些什么。

        果然不直面他自己便会好受很多，萧思玥总算稳住了心跳，有机会安安静静地看看他。

        就这角度她恰好看见对方侧脸，棱角分明一如既往，可还是添了几分成硬朗与成熟。

        中海城主，想必十分辛苦。

        在她记忆里，锋妄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当城主的料，一个十六岁开始便不着家天南地北到处打擂台为乐的二公子，怎么也不适合突然回去继承那偌大的中海城。

        可锋家百年来本就人丁稀疏，上任城主更是只有锋妄与他哥哥两个孩子。老大出事，老二怎么也得义无反顾地顶上去。

        道理萧思玥其实都懂，但以这样代表着锋萧两家会面，而不是见他作为擂主登上舞台，多少还是有些失落。

        但无论如何，就她所听所闻来看，就算在城主之位上，锋妄也能表现出近乎等同于他在武修上的才能。

        看他能与自己父亲和二皇子谈笑风生的模样，萧思玥还是不禁露出了微笑。

        她就这样傻傻地笑了良久，直到萧成嫣手拐了一下她。

        萧思玥突然惊醒，低声问道：“怎么了？”

        “收着点。”萧成嫣笑道，“城主本人看不见，不代表别人看不见。”

        萧思玥脑中顿时铃声大噪，确实她背对锋妄，那就意味着她几乎直面着陈湛啊！

        她现在觉得陈湛在和对方谈话时，眼神都能无意识中扫过自己。

        这脑子是真不行，似乎从东城赛开始后就没好过。

        “没事……”她扶了扶额，“多谢嫣姨。”

        “不用，话说你这几天就别来木苍了吧。”

        “欸？为何？”

        萧成嫣扬了扬下巴，问道：“这两位大佬不都是你的活？”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二皇子是，锋城主……还是让我爹自己去谈吧。”

        “怂了？”萧成嫣挑眉问道。

        萧思玥满脸苦涩，诚实道：“真的不行，我直面他第一反应还是想跑。”

        “噗嗤。”萧成嫣握住了身旁姑娘的手，“别退缩呀小美人，你可是慕瑶的女儿。”

        “不是您想的那样……”萧思玥尽量压低了声音，无奈道，“我是去和中海谈百草生意的。”

        “我知道，是你自己想歪了。”萧成嫣嫌弃道。

        那谈个生意而已，和我是不是我娘女儿有关系吗？

        萧思玥眉头一皱，还是按下了这话。

        不能和长辈顶嘴，一定得虚心受教冷静交流。

        “是不是最近修炼太多，脑子没转过来？”萧成嫣继续道，“我和你说了好几年别这样折磨自己，非不听。”

        又来了，怎么什么都能扯到这个话题上去，这八竿子打不着啊……萧思玥绝望地想到。

        “你是个要做家主的人，心思一定得放在整个家族上，就不说外面这些人都是什么级别的人精，光是萧家里面这些老妖怪就够得你喝好几壶的。”她一边压低声音，一边孜孜不倦地说教着，“所谓修行你挑一样精通就行了，历代萧家家主连医丹双精的都没，都是一主一辅。时间根本不够用，你还——”

        这次是南长老拐了拐萧成嫣，打断了她的念叨。

        “行了。”南长老笑道，“小思玥，想练啥练啥，南伯伯都支持你。”

        萧思玥如获救兵般地看向了南长老。

        萧成嫣皱紧了眉，低声道；“这可不是能娇惯她的事。”

        “嗨，远山走之前你们就在吵，远山走了还在吵，他回来了又要吵。”南长老抖了抖脚，“说到底，小姑娘想做什么不应该她自己决定吗？你们几个老人家老是妨碍人家干什么？”

        “她是个普通小姑娘吗？她是未来萧家的家主。”

        “所以呢？不正因为是萧家家主，所以想三行皆通？”

        “可问题是她做不到，就一定得又取舍。”

        “取什么玩意？谷良活地好好的，她又这么年轻，想做啥不行？”

        “和年纪有什么关系？三行皆修的终点就是个废人，别说三行同修了，她连木火同修都不应该。”

        “行，木火同修都不应该。那你觉得她应该修木还是修火？”

        “我……”萧成嫣顿住了。

        这可是个比武修行修更敏感的话题。

        萧思玥在一旁看着十分无奈，也不知道如何相劝两位长辈。平常吵吵也就算了，这种正式场合压低了声音都还能吵，真是……

        “成嫣嘛，自然是想劝思玥修木了。”

        三人后方的一位老妪喑哑道。

        萧思玥心想完了。

        说话之人是圣品楼的楼主之一，年过古稀之年的萧惜文。她与其夫君萧尘风一齐掌管了圣品楼三十余年，甚至比萧谷良资质更老。

        “这话成嫣可没说过，不知惜文前辈从何而知？”萧成嫣回头低声道。

        萧惜文不动声色地笑了笑，阖上双眼：“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老人家虽年事已高有些老态，可顶级炼丹师所具的威严与强压依旧。

        这话过了，萧思玥赶忙按住怒气噌噌往外冒的木苍掌门，低声道：“嫣姨，城主和二皇子还在。”

        萧成嫣深吸了一口气，猛地转回了身。

        萧思玥轻轻拍了拍萧成嫣的手背，而后尽了最恭敬与温柔的语气：“惜文婆婆，此事是思玥之过。嫣姨多年来一直是好意，还望您莫要误会。”

        “好意？”萧惜文冷笑一声，“思玥你是要当家主的人，如此愚钝，对萧家可不好。”

        萧成嫣这个暴脾气一上来家主都拦不住，当即便想转过身与她要个说法。

        可本来当着上宾在底下闲言碎语便已是极大的不敬，再要弄出点什么动静那真是丢人都丢出了别样境界。

        南长老看似对尘世颇为不屑，但也略知一二，和萧思玥一同按住了即刻要爆发的木苍掌门。

        “思玥知晓其中利害，请惜文婆婆放心。”萧家少主一边按着成嫣，一边别过头对人恭敬笑着，“若您希望与思玥详谈此事，待锋城主与二皇子走后，晚辈定登门拜访。”

        萧惜文正想回些什么，却被坐在她身旁的老翁拍了拍肩。

        他抢过话头，对着萧思玥笑道：“不用。”

        萧尘风比惜文还长了几岁，已近耄耋，长长的白色胡须坠在胸前，颇有些仙风道骨之意。

        “圣品楼本就与世事隔绝，思玥你作为少主为萧家涉及尘世，理应比我们更懂。”萧尘风捋着胡须，“聊修道抉择就不必了，但你们吩咐的东西已备好，记得亲自来取。”

        萧思玥有些吃惊，但马上被欣喜所掩盖，连忙点头致谢。

        坐在圣品木苍后的三位男子注视着这一切，却一直未曾开口。

        恰逢此时，萧谷良突然在主座上唤了她一声：“玥儿。”

        她还保持着转身的姿势，吓得立刻回过身站起：“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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