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中海夜谈（下）

“不妨直言。”锋妄悠然地品了口茶。

        萧思玥歪了歪头，觉得眼前人确实与他记忆中大为不同。

        “您可知为何在大玄皇城之下，所有医馆也并非分文不取？”李勤旁敲侧击问道。

        当事人立即明了，直言道：“人心不足，此举多为医者减负，防患身体无碍却贪得无厌之人占用。”

        和聪明人对话总是让人省心，李勤想对方已经知晓了他的话外音。

        “既然如此，不知中海是否也有此举？”

        “不，正如玄临有别，中海与上京也并非完全一致。”锋妄笑了笑，“不过您无需担忧此事，若是中海的百草院建成，萧家医者们面对之人也是有限的。”

        萧思玥疑惑地歪头等着下文。

        “仅限争天阁的斗者。”锋妄补充道。

        李勤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争天阁……”萧思玥喃喃道，“您是希望萧家救那些在擂台上以命相搏的武修们？”

        虽然自诩早就看清了萧家的铜臭本质，可萧思玥还是对花钱救那些将自身性命当成赌博本钱的人一事……心有余悸。

        但毕竟是锋妄想做的事，或许都有他的道理？萧思玥长时间假装淡然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痕。

        “是。”锋妄却毫不避讳，“萧少主可觉得有所不妥？”

        “没，没有。”她垂下眼神赶紧摇头。

        锋妄饶有兴趣地望了她片刻，幸好巴不得把头埋到桌子底下的她看不见他的眼神，不然维持了良久的淡然形象估计能瞬间破功。

        “那百草堂一事便先行搁置？萧少主可以花几日时间考虑，在锋某离开前敲定即可。”锋妄淡淡道。

        “好……”萧思玥轻声应道。

        片刻宁静，锋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另外——”

        萧思玥猛地抬起了头，她想怕不是终于要进重点了。

        哪知锋妄一直注视着她，满是笑意。

        “萧少主明日可有空闲？”

        他在说什么？

        萧思玥目瞪口呆，不知所措着瞎回道：“有……有啊。”

        “那可否劳烦少主帮在下带个路，去下风月西城的六街？”

        “当然！”萧思玥脑子都不过直接答应，被身边的勤叔一个眼神杀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些什么，“……锋城主怎想要去那？”

        “传说中的武修胜地不是吗？”锋妄笑道，“丹药、器具、兵器应有尽有。”

        “可……”

        “也靠近风月城的贫民窟？”

        她眼中闪过一丝震惊，又想到他本就来过风月，倒也不足为奇。

        锋妄十分无所谓：“在下自诩不是什么拘于虚礼之人，少主无需担心。”

        萧思玥当然知道对方不是什么会因一个地方脏乱就避而不去的公子哥，但就是有些说不出的踌躇。

        “还是说萧少主担心二殿下误会？”锋妄又问道。

        ……

        萧思玥如遭雷劈，下意识埋低了头。

        “您误会了……二殿下与小女，没有情意，也没有可能。”

        锋妄只是笑了笑，并未接话。

        她叹了口气，旁敲侧击道：“风月前辈后，萧家三百年来都未曾应过临国皇室的联姻，锋城主可知？”

        “是啊……”锋妄叹道，“都三百年了。”

        这话……她一时没反应过来究竟有何深意。

        “说来……我想二位也有猜到。”锋妄干脆转了个弯又卖了个关子，“在下确实并不仅为萧家百草而来。”

        这确实不是什么秘密。

        “只是萧家的其他生意，可能得等少主陪我去过西城六街后才能与诸位细谈。”

        萧家的其他生意？那不就是丹药？

        他不可能为上品而来，那就是……想看萧家下品丹药的商铺出口？那正好在西城六街。

        这句话萧思玥觉得自己倒是当即抓住了重点。

        可中海的丹药禁令……

        “好，我陪锋城主去。”萧思玥不管了，直接应道。

        她觉得自己当下和视死如归没啥区别，就算这事可能半分危险都没。

        再者，玄黄丹药的禁令撤销与否几乎就在眼前人的一念之间，试试又何妨呢？

        而锋妄依旧带着笑意注视着对方写满笃定的眼睛，颔首道：“多谢。”

        月色愈浓，萧思玥告别锋妄和李勤后满身疲惫地走回自己卧房。

        她简单和勤叔聊了几句，算下来哪怕只派二十人萧家百草在中海的生意都是能牟利。更何况他们早就做好了这是赔钱买卖的准备，与中海城的关系是她们进入玄国的重要契机，无论条件如何不利其实都是值得的。

        但装面子总是需要的，若她当即应下只会降低萧家未来在中海面前的谈判筹码，没什么实际好处。

        哪怕对着锋妄，她也不能失了这些智。

        她穿过一条条小道，揉着自己紧绷太久的太阳穴。

        其实百草院的生意还是算得上轻松，比起可能的中海丹药生意还有和皇室的联姻谈判，这都不算什么事。

        她能如此疲惫主要还是因为身心都紧张了太久，无时无刻都把自己控制在警惕的状态下以防自己露馅，实在是折磨。

        不过一整日下来，她觉得自己已然进步不少，从初遇时连对方眼睛都不敢直视到后来都能应下邀约，短短几个时辰可以说的上是质的飞跃。

        再接再厉，明日继续。

        萧思玥打了口呵欠，撞进了自己卧房。

        “小姐！”

        “小青？”萧思玥又被吓了个惊醒，这都快近子时了，小青居然坐在她房内的地板上，“你怎么还不睡？”

        “知道小姐今日劳累，我特地准备了藏红花浴！”小青兴匆匆地跳起来，把一脸疑惑的萧思玥推向了她卧房旁的浴房之中。

        雾气涌来，携带着淡淡的花香，身心疲惫的萧思玥确实在热气腾腾浴房中感受到了一丝难得的惬意。

        “多谢。”她对身边人温柔笑道。

        片刻后，丝帘垂下，萧思玥脱掉衣物阖眼躺在浴池中，而小青则隔着垂帘，在木板上帮自家小姐备着出浴后的衣物。

        “小姐明日还有安排吗？”萧青儿轻声问道。

        “嗯……”萧思玥有气无力道，“还挺多的。”

        “是吗？”

        萧思玥叹了口气，一一数道：“白日陪锋城主去西城，下午得回木苍，之后是萧家款待他与二皇子的晚宴，傍晚又是和二皇子的会晤。”

        她后日的风月决战却腾不出半点时间来抱佛脚，只能指望之前夜以继日的自我折磨能在关键时刻起些作用。

        小青完全没又在意后面的安排，而是震惊地抓住了重点：“您说……您要陪锋城主去西城？”

        “嗯……怎么了？”

        “就您二人吗还是？”

        “就我陪他去吧。他就想看下六街买点东西，应该也不用兴师动众。”

        小青眼中突然散发出八卦的光芒，激动道：“那不就是二人约会吗小姐！”

        “哈？”萧思玥一个惊醒，忙从水中直起身来，隔着帘子回望着小青，“怎么就约会了？”

        “才子佳人游西城，不就是风月爱侣之事？”

        “噗。”萧思玥感觉心被梗了一下，“别闹小青，那说的是夜晚的风月西城，而且也不是说的六街。”

        “可还是只有您二人一起啊！”

        “所以呢？他让我陪他是为了生意，我陪他也是为了生意。”她又悠然靠回了池边。

        萧青儿有些失落，可还是嘟嘴反驳道：“那去个西城罢了，为什么锋城主偏偏要您陪他？不应该随便找个人就行了吗？”

        “估计是想找个靠谱的人给他讲解下当地民生吧。”萧思玥无所谓道。

        “小姐……”萧青儿叹了口气，“您觉得一单身男子邀请一妙龄女子共游风月没什么深意？”

        萧思玥想了想，回道：“别人有，不过在我们之间，就只有生意罢了。”

        生意生意怎么老是生意？

        小青急切问道：“您真不觉得锋城主对您有点什么意思？”

        “能有什么意思？”萧思玥苦笑道，她不在他面前丢脸就算好的了，哪有心思去琢磨其他事。

        “可我觉得有。”小青坚持道，“您还记得您引锋城主一行人到主殿的时候吗？”

        萧思玥当然记得，那真是一天里她最丢脸的时刻之一，她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啥。

        “锋城主那句话就是在夸您漂亮啊！他不觉得您泯然众人就是因为觉得您艳压群芳啊小姐！”

        被戳穿潜意识的浴中美人脸瞬间红了，但还是言不由衷反驳道：“他那……不就是客套话吗？”

        “才不是呢！小姐你就别逃避了！”小青一本正经道，“虽说感情不能肤浅，可男人对女人动心的第一表现就是觉得她美啊！”

        萧思玥无奈地捂住了脸：“小青你这都是从哪学的，以后少看些话本。”

        萧青儿置若罔闻，快速从木板上滑倒了萧思玥身后，继续道：“我说真的小姐，虽说您从主殿离开后我就没在了，可我直觉一直很准！您回想一下锋城主和您在一起的时候，他对您真的没什么特别之处吗？”

        特别之处……？

        萧家少主一本正经地回想了一下，然后……

        她猛地直起了腰板，脸红地几乎要烧了起来。

        “小姐？”萧青儿隔着帘子看完了对方光洁的脊背，有些疑惑。

        “我……那什么……”

        她恍然想起锋妄帮她当的杀意还有直接将她从探月楼顶抱下的断然。

        是她对锋妄太没警觉性了吗？

        不，是太有警觉性了，警觉到完全不会往那方面去想。

        “您是不是想起什么了？”萧青儿喜笑颜开道，“您愿意和我说也行，如果觉得害羞的话也没关系，只要您心里明白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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